第2章
讲座还有七分钟开始。
方有弈回到等待室,还未坐下,戴着银边框眼镜的男人便敲门进来。
“总裁,”乔司广将手里的牛皮纸档案袋递了过来,道,“这是老院长送过来的。”
方有弈转过身去,伸手接过档案袋,看着手里的档案袋好一会,却迟迟未打开。
最后他放下档案袋,沉沉呼出一口气。
乔司广不明所以:“怎么了吗,总裁?”
“讲座结束后再看。”方有弈转过身,背对着乔司广道:“你先出去。”
话音落下,乔司广便转身走出等候室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干坐着不动有些煎熬,方有弈于是掏出一根烟点着。
他仰着头,吐出一口烟,回想着刚刚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和那个人真的好像。
他又吸了一口烟,便将烟头摁灭,走出了等候室。
后台在准备一些资料,检查音响是否正常,方有弈站在一旁,尝试着集中注意力去看PPT,然而却没什么用。
离讲座开始还有两分钟不到,校领导上台做着开头演讲。
方有弈看着台下,连过道都坐满了人,然而却在最角落的位置,有一个座位是空的,也仅有那个座位是空的。
他不由心底疑惑,脑海里闪过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以及等候室里的档案袋都让他感到不安。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转过身,往等候室走去。
将等候室的门反锁上后,方有弈打开档案袋时,最先看到的是首页那张显眼的一寸红头相片。
他呼吸猛地一滞,只觉胸口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指尖颤抖着划过相片,冰凉的触感袭遍全身。
相片中的少年依旧那样干净柔和,浅褐色的眼眸依旧带着丝丝笑意。
身体所有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方有弈连档案袋都拿不稳,他呼吸有些沉,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相片中的少年。
少年柔和的轮廓和刚才洗手间里,那张了无生气的脸无缝重合。
他睁大双眼看着页眉那几行黑色字迹:
方先生,我最近才得知,子俞的养父母车祸身亡,以他性子,他会选择继续和他的养父母一起,以另一种方式。
所以,请你快点找到他!
落款是天使孤儿院院长。
方有弈呼吸一滞,猛然想起刚刚他还对着那人说:“想死就选干脆一点的方式。”
“怎么会……”方有弈颤颤开口,一瞬间悔恨无比。
他疯了一般转身去开门,门口围了好几个校领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方先生,讲座开始了。”
方有弈恍若未闻,拨开层层叠叠的校领导,找到那个带着银边框眼镜的青年人,颤颤地将手里那张纸给他看。
乔司广点头示意,和方有弈兵分两路去找人,直接将讲座和校领导抛到脑后。
方有弈飞快地跑回刚刚的洗手间,一个隔间一个隔间找去,可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迈开步子,像安子俞那样站在洗手盆前,看着破碎的镜子上面的血印,悔恨与无力猛地窜上心头。
方有弈暴躁地一拳打在镜子上,几片碎片咕咚掉入池内水中。
他木木地看着不久前被鲜血染红的池内水,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打开活动水塞,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流迫不及待地排下去。
外边雷声比刚才更响,雨声比刚才更大。
方有弈像是想到了什么,霎时浑身发凉,他疯了一般冲出洗手间,以过往最快的速度,往最顶层奔去。
——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随之而来,大雨倾盆而下。
安子俞坐在礼堂楼顶边的矮墙上,黑框眼镜插在胸前的口袋,雨水无情地打在身上,湿透的白衬衫像极了被打落的翅膀。
他眼神空洞,看着天空中转瞬即逝的闪电,浅褐色的眼眸一片死寂,脑里回想的,尽是养父母丢下他的那个雨夜。
就像今晚这个雨夜一样。
他心里一直在问:为什么要丢下我?
又问: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他张开手臂,目视前方,一道紫色的闪电落在数里外的高楼。
他身子往前倾去,眼里没有恐惧。
那只有力的大手再次伸来,环住他的腰,一把将他从矮墙上拽了下来。
两人一起滚在地上,扭成一团。
安子俞压在方有弈身上,就像个不安分的小孩嘶吼着,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方有弈紧紧环住他的腰,湿漉漉的双唇贴着他的耳朵,一声又一声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
“放开我!”安子俞不要命似的掰着身后人的双手,腰间的双手被划出几道红痕却未松开过,反而抱得更紧。
方有弈紧锁眉头,轻咬着安子俞的耳尖,心疼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安子俞消停了一会,双目空洞地看着黑蒙蒙的天空,含糊不清道:“为什么都丢下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话音刚落,便又开始奋力挣扎。
方有弈眸底比此时的天空还要深沉,他咬了咬牙,心一横,抱紧安子俞一个转身,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身下。
几声闷雷响过,耳边哗啦雨声不断,他们以一上一下的姿势,在雨中对峙着。
看着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庞,方有弈从未如此悔恨过,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想哭。
“对不起……”方有弈低头抵着他的额头,“我不会丢下你,更不会让你死。”
安子俞不要命地挣扎着,毫无理智地嘶吼着问着“你们为什么丢下我”,回答他的却是一个深沉而灼热的吻,在这个冰冷的雨夜里,是唯一的温暖。
几道闪电划过夜空,雷声滚滚,大雨再次倾盆而下,将所有的声音掩盖,仿佛要埋没掉过往一切。
方有弈紧皱着眉头,急切又霸道地啃着他的唇,长舌侵入口腔之中,不允许他有一丝反抗。
“滚.....呜!”安子俞刚撇开头,终于有了一丝呼吸的间隙,还没喘上一口气,火辣辣的双唇又被狠狠堵上。
方有弈捧着他的脸,再一次撬开他的唇齿。
霸道又绵长的吻凝聚了十六年来所有的思念,被封印了十六年的理智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将十六年前不敢做的事情,在今天做了个彻底。
体内的肾上腺素上升,安子俞觉得整个身子渐渐回暖,可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天旋地转,甚至分不清此刻身在何处。
他想抬起手来推开身上的流氓,奈何整个身子都很不争气的软掉了,就连呼吸的节奏也与压着他的流氓逐渐趋于一致。
眼泪也十分不争气地留下来,仅剩的一点理智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十分荒谬,甚至是耻辱。
他被强吻就算了,吻他的人还是个男人,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在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或许真的有人,不会丢下他。
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可以像信任他的养父母那样,信任眼前这个人?
乔司广走到顶楼楼梯口时,方有弈正好抱着安子俞下楼。
乔助理不敢相信眼前这只落汤鸡,就是他家总裁,怀里还窝着个抖个不停的人。
看样子应该就是相片里的那个男生了。
不过乔助理还是无法将相片里,那个干净柔和的少年,与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人联系起来。
“司广,”方有弈抬起头,眸底深沉,雨珠顺着发尖滴落,他道,“预订最近的酒店,准备两套……”
话未说完,安子俞就伸手拽了拽方有弈的西装,他低下头,仔细听清怀里人的话。
“我想回家……”话音落下,安子俞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好。”方有弈应声,抬头对着乔司广道,“备车,去茗秀小区。”
“是,总裁。”乔司广刚转过身去,又转过身来,问,“讲座呢?”
“有空再说。”方有弈抱紧了怀里的人,大步流星往电梯口走去。
雷声停了,雨也变小了些。
方有弈抱着安子俞上车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安子俞突然发疯了似的,哭着闹着要下车。
最后在方有弈的温声安抚下安静下来,窝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看着怀里睡着都皱着眉头的人,方有弈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实在很难将十六年前那个爱笑的孩童,与怀里这个情绪极其不稳定的人混为一谈。
真的很难搞啊,但是经验丰富如方有弈,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抬起头看向驾驶室,沉声道:“司广,预约明天一早的心理医生。”
“是。”乔司广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