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还是我母亲么?
群茗山是在大年三十的夜晚被烧毁的。
这时的方佑生作为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狼崽,会哭会闹,也会和自己的母亲拌嘴吵架。
“方佑生!”方小宸并不高,但肌肉匀称漂亮,比寻常女子要健硕得多,拎着方佑生的狼耳朵骂道,“今天捕猎你怎么又没去!”
方佑生被捏疼了,甩开方小宸的手,嚷道:“他们都是和爹爹一块儿去的!看见我一个人去就要笑我!我不想去!”
“你管他们作甚!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吃好的就自己去找。我顶多就给你点野果,可没肉给你吃!”
“你还是我母亲么?”方佑生不耐烦地说,“不想养我就直接饿死我算了。”
“啪!”
方小宸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方佑生的侧脸,她面色涨红,气道:“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方佑生觉得自己是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登时怒气冲冲地回驳道:“不是吗?我本来就是个野杂种,是你和人类生的!你真当我不知道么!”“你从哪儿听来的话!”
“我从记事起就知道了。”方佑生不屑地睨向方小宸,“整座山的人都知道的事,你能瞒着谁?”
“方佑生。就算……就算是我亏欠你的,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方小宸哽咽道,“你以为我把你养这么大很容易么?”
方佑生压下心头的细小的愧疚,嘴硬道:“你以为我被你养大很容易么?”
说完,方佑生自己都不敢再去看方小宸,抓上一旁的小行囊便跑下了山去。他不是头一次和方小宸吵架了。几乎每次他们吵架都是以方佑生的逃跑作为结束,回来以后也不会有谁要道歉一说,只当是无事发生过。
方佑生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一天也会这样度过。
于是他跑下山去,在山脚下的小树林里遇到了同样是偷溜出来的陆歌识。
彼时的方佑生正无聊地叼着一根草坐在树干上,悄悄反思着自己刚才的行为举止,同时又忍不住要偷偷埋怨方小宸不够宠爱自己。
然后一只跌跌撞撞的小狐狸就闯进了他的视线——群茗山上也有狐妖,但都不及眼前的这只漂亮。这只狐妖似乎比他还要小一些,一条橙红的尾巴几乎和软乎乎的身子一样大,随着走动的步伐摇摇晃晃。
“喂!你干嘛呢!”
方佑生突然出声,吓了陆歌识一跳。陆歌识回身见树上坐着一只狼妖,更是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不会真有小狐狸觉得自己跑得过狼吧?
方佑生勾唇笑了笑,俯身一跳,不费吹灰之力追上了陆歌识,拦在小狐狸面前:“你跑什么?我要是想吃你,你以为你真能跑得了?”
陆歌识瑟瑟发抖,警惕地抱紧了自己的大尾巴:“那、那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群茗山上的妖吧?没见过你。”
“不是啊。”陆歌识老实巴交地答道,“我不想去学堂,就偷跑到这边来了。”
方佑生心想这小狐狸也太不设防备了,一边又继续好奇道:“你爹还让你去学堂?狐妖不是只要把自己养得漂漂亮亮的就好了么?”
“谁、谁和你这么说的!”陆歌识跺脚,“那是坏的狐妖!我是正经的狐妖!”
“狐妖还有正经的呢?”
“当然!”陆歌识严肃地指正道,“你不了解,就不能乱说的。”
方佑生撇撇嘴,自觉没趣,又道:“这儿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就是草。”“反正都比上学好玩儿。”陆歌识说,“那你呢?你也是逃学过来的?”
“我和我娘吵架,她打我,我就下山来了。”
“她还打你?”陆歌识盯着方佑生的脸颊仔细瞧了瞧,“怪不得你这边脸要更胖一点。”
方佑生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我也说了她的坏话。”
“怪不得。不能说娘亲的坏话的呀!”陆歌识睁圆了眼睛,“娘亲不都是很好的吗?”
“也没有……那么好吧。”方佑生说,“很麻烦的,老是要管我。”
“我还希望有人管我呢!”
“不是你爹让你去学堂的吗?”
陆歌识摇摇头:“我没有双亲,是虎妖抚养我长大的。他除了上学这事儿要管我,其他都是纵容我的。”
“纵容你岂不是更好?”
“可是……”陆歌识想了想,说,“可能我也不是想要人管我,我就是也想有爹爹和娘亲吧。”
方佑生觉得陆歌识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巴不得没人管我,什么爹爹娘亲,我都不需要。”
陆歌识皱眉:“难怪你娘要打你。”
“哈?”
“你真不会说话!”
“你又算哪方神仙,还来对我评头论足的。”方佑生翻了个白眼,“前面还说什么‘不了解就不能乱说’之类的话,现在又来做和事佬了?”
“你……”陆歌识哪里听过这样的重话,委屈地眼泪直打转,“你太过分了。你的娘亲一定也是被你这样说了才要打你的!她得多伤心啊!我平时稍微对胡大哥生点气,他都会不开心的。”
“我娘才不是那种柔弱的人,不可能会伤心的。”
方佑生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方小宸哽咽的模样,他甩了甩脑袋,觉得都是这好事的小狐狸的罪责:“你自己玩去吧!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陆歌识“哼”了一声:“我还不想和你说话呢!”
……
胡策急急忙忙带人下山寻陆歌识的时候,陆歌识已经从另一条道绕回了匪帮。
于是胡策才会遇见呆愣在群茗山脚下的方佑生——绵延高耸的群茗山是在霎时间内突然起火的,偏又逢接连的大风,从方佑生在远处见到第一簇星火,到眼下漫山都是浓烟和烈火,也许连一刻钟都没过。
“娘……娘!!”
方佑生哭嚎着要冲进山火中去,被胡策及时地拦住。任凭方佑生在自己脸上和身上乱抓乱挠,胡策也始终没有松手,最后,他将方佑生捆了起来,安置在了近处村落的酒家里。
方佑生挣扎不开身上的桎梏,只能痛苦地哀嚎,喊到嗓子里起了血泡也仍不停歇,一直到他哑了,房间内才终于安静下来。
方佑生充血猩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胡策,他一度以为胡策就是放火烧山之人。可在他安静下来以后,胡策向他说的第一句话便让他傻了眼。
胡策说:“我知道你的生父是何人。”
“……是谁?”方佑生一说话,嗓子便刀割似的疼,“你怎会知道?”
“因为他与你母亲交好时,我也在那山上。”胡策道,“今日放火之人,也是他。”
“你说什么?”
方佑生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胡策让他不要再出声说话,命人拿来纸笔,松开了绑着方佑生的绳索。
胡策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
方佑生只瞥了一眼,便嗤笑着写道:“要蒙我也得编个可信些的吧?”
胡策命其他人退下以后,从怀里掏出一份卷轴,摆在方佑生面前:“这是皇上前些日子拟的圣旨。今日火烧群茗山、清剿狼妖,不能留一个活口。”
方佑生攥着那道圣旨,惊恐地摇头,他忘记了疼痛,扯着嗓子道:“不、不可能!要真是圣旨,怎么可能还在你手上?!你不是没有放火么?!”
“在你叫嚷的时辰里,我已经命人搜查过群茗山了。”胡策说,“在山脚下发现了放火者的尸首,和这道圣旨。”
“那我娘呢?我娘呢!”
“……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
“整座山里只发现了三居狼妖的尸体,还碰上两只化作怨妖的狼,其余的,都不知所踪。”胡策说,“也没有发现任何一只母狼。”
“所以,我娘说不定没死……”
“不排除这样的猜想。”胡策倒了杯茶给方佑生,“只要你活着,复仇也好、寻人也罢,总之,只有活着才会有办法。”
方佑生抿了口凉茶,嗓子里仍旧疼痛不止,他问:“你为何要帮我?”
“我与他们也有纠葛。况且你和我的义子差不多大,我没办法看着你去送死。”
……
“方佑生!”
“方佑生!”
方佑生迟缓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许久才逐渐清明,对上陆歌识一看就是哭过了无数次的眼睛。
梦境中的回忆历历在目,方佑生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于什么境地。
见方佑生醒过来,陆歌识赶忙喊医师过来替他探查伤势。方佑生却忽然推开那卑躬屈膝的医师,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要从床上爬起来。
“你做什么!”陆歌识拦住他,带着哭腔祈求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差点都要死了!”“我……”方佑生抓住陆歌识的手腕,颤抖片刻,说出了那两个多年未曾启齿的字,“我娘……”
陆歌识抹掉脸上的眼泪:“她很好,我已经找人将她安顿在——将她安顿下来了。方佑生,求求你,先把自己的伤养好,行吗?”
方佑生愣怔半晌,忽地掉下两行清泪:
“噢,是了。她还是死了。”
“是被我杀死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恢复日更三千啦,月底前还会双更一到两次这样子!
让虐虐的部分尽快过去吧qaq妈妈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