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隔壁病房。

　　周上安吃完午饭，去见了一趟张途途。

　　张途途的伤比他重，刚醒，还不能进食。

　　就这么过了几天，这天，周上安探望张途途后，回到病房。

　　等张途途伤好得差不多后，他们就要回部队了。

　　周上安低着头，坐在病床旁，小腿垂在床边，慢腾腾地晃悠。

　　贺州一回来时正好见到这一幕。

　　“不再休息一会吗？”贺州一走进来，问。

　　周上安闻言抬头，看向贺州一，他摇了摇头，又垂下脑袋，小声道:“不用了……”

　　贺州一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轻声问：“我买了水果，吃点吗？”

　　贺州一能看出来周上安的情绪不好。

　　自从见了何显晟后，这段时间，周上安便一直神情低沉，有些沮丧，不怎么说话。

　　周上安抬头看向桌子上的袋子，睫毛轻轻颤动，没说话。

　　贺州一无奈地笑了笑，他叹了口气，在周上安床边坐下。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又取过柜子里的小刀，沉默地削了起来。

　　周上安看着规则整齐的苹果皮越来越长，最后，突然整根断掉，周上安的心也莫名跟着咯噔一下。他眼睛微微睁大，抬头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也正好看向他，浅浅笑了笑，陈述道:“断了。”

　　周上安眸子一颤，垂下眼，低声应道:“嗯。”

　　贺州一将剩下的苹果皮削完，小刀放在桌上，苹果递给周上安，“给。”

　　周上安接过，小声道:“谢谢州哥。”

　　他拿着苹果，贺州一忽然伸手，揉了揉周上安的脑袋。

　　周上安愣了下，抬头，诧异地看向贺州一。

　　少年的发茬长长了些，比看起来的更柔软。

　　贺州一笑了笑，沉默地收回手，什么也没说。

　　周上安脸上闪过疑惑。

　　贺州一指了指他手中的苹果，道:“吃吧。”

　　周上安眨了眨眼睛，终是什么也没问，点了点头。

　　他这段时间，满脑子都是何显晟的事情。

　　尽管他一再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

　　病房的门关着，只有门中间一扇透明的隔板，可以看见里外的场景。

　　何显晟看着病房里的场景，抬起的手又落下。

　　他穿着病服，高大的身形在走廊间一时间竟也显得有些落寞。

　　何显晟收回手，他盯着病房里周上安的侧脸。

　　周上安对着贺州一笑了笑，他接过贺州一削好的苹果，神态乖巧。

　　他想着，曾经也对他这么笑的男孩再也不会这么对他时，何显晟心口就不由得一阵发疼。

　　他垂着眼，眸子轻颤，缓缓吐出一口气。

　　身后，突然有人道:“是26号的病人吗？”

　　正要给何显晟换药的护士见到沉默地站在病房门口的何显晟，走上前，疑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何显晟愣了下，他盯着病房里的周上安，有些出神。

　　这才恍然回过神似的，看向一旁的护士，笑了笑，礼貌道:“没什么，我出来逛逛。”

　　护士眉头一蹙，“你身体还没好……”

　　正想要多少两句，何显晟轻声道:“是要换药吗？”

　　何显晟笑了下，“麻烦你了。”

　　说完，何显晟转身朝病房走去。

　　护士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些疑惑，跟上去。

　　周上安听到门口的动静，而他抬头时，只有护士匆忙走过的身影。

　　—瞬间，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似乎看到了何显晟。

　　贺州一道:“过两天就要回去了。”

　　周上安“嗯”了一声。

　　贺州一突然道:“上安，你要开心一些。”

　　周上安闻言一怔，似乎并不明白贺州一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贺州一没有解释，转而道:“我今天要回去一趟，明天回来接你。”

　　“回去吗？”周上安愣了下。

　　贺州一“嗯”了一声，“下来太久了，我不是伤员，总该回去打声报告。”

　　周上安这才点了点头。

　　贺州一站起来，笑道:“好好休息。”

　　下午，贺州一给周上安送了饭后离开了。

　　周上安吃完晚饭，收拾桌子，从抽屉里拿纸巾时，突然看到一封牛皮纸的信封。

　　他动作一顿。

　　信上写着几个字一一“周上安收”。

　　周上安愣了下，顿了片刻，他还是伸手，眉头微蹙，狐疑地拿起那封信。

　　他之前没有在抽屉里见到过这封信。

　　信的字迹有些眼熟，周上安直接看了落款。

　　他愣了一下，是何显晟写的，日期还是在两个多月以前。

　　寥寥几句，大概就是想和他好好谈一谈。

　　信很厚，下面还有两页纸。

　　周上安疑惑地取出剩下的纸。

　　白纸黑字上，是周楚雄公司的调查报告，以及应当整改的项目。

　　周上安动作一顿，心蓦地快了几拍，他连忙翻到后几页。

　　是一份合同。

　　公司出事，而周上安又注备离开入伍时，他将公司转手给李叔代为管理。

　　对于高煜会不会帮他，周上安是没底的，而面对公司糟糕的现状，他也没有挽回的余力。

　　而他手里的这份文件，是何显晟的入股合同。

　　何显晟带着一笔公司正急需的资金入了周楚雄的公司。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他连忙起身。

　　何显晶的病房内。

　　周上安眼睛微红，他猛地将那几页纸掷在何显晟的病床上。

　　何显晟正躺在床上的睡觉，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便看见周上安匆忙走进来的身影。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上安眼眶微红，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死死地看着何显晟。

　　他有些气愤，这种气愤甚至有些无端和莫名其妙。

　　何显晟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下来了一些，但以前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此刻却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何显晟眉头微蹙，他起身，靠在床头，将那些被周上安随意撒在床上的纸捡起来，一一看过。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手上的伤，他想起之前听到的，何显晟以后可能再也画不了画，心里那股无名的怒火就燃得更旺了。

　　周上安大声道:“你说话啊！”

　　他胸口气得剧烈起伏，眼睛湿润，下唇已经被他咬得泛白。

　　何显晟将纸叠好，叹了一口气，看向周上安，什么也没说，只道:“上安……”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微微发怔。

　　过了会，他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听我的……我们谁也不打扰，不行吗？”

　　周上安声音沙哑，何显晟定定地看着周上安，打断道:“上安，我做不到。”

　　周上安鼻尖一酸，“你为什么就要……”

　　一而再地出现，在他一次次准备放弃的时候，何显晟都要再次强硬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何显晟对他的伤害，他能忍。

　　可他最忍受不了的是何显晟对他的好。

　　明明知道这个人是何显晟，是给他一点点好，他都会心动，会沉迷，会无法自拔的人。

　　何显晟太过分了，周上安想，他望着何显晟，视野已经有一些模糊了，何显晟真是过于残忍了。

　　像正在结痂的伤口被一次次浸入温热的泉水，水是温暖的，但方式却是异常痛苦。

　　周上安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下他，何显晟却还要一次次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让他不能忘记。

　　“……你为什么要投钱进来？我让你帮我了吗？”周上安看着何显晟，声音沙哑哽咽。

　　他欠何显晟的了，他还不清了。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周上安盯着何显晟的手，就算是视野模糊了，何显晟手上的伤依旧清晰可见。“你为什么要去救我……”周上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

　　何显晟怔了下，他仓惶起身，忙上前，站在周上安面前，他看着周上安的脸，颤声道:“上安。”

　　周上安声音带着哭腔，哽咽道:“你为什么要着这么做……你回答我啊……”

　　他只想和何显晟扯清关系，但现在越来越糟越来越乱，他和何显晟缠在了一团线里，谁也别想走出去。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心底从未有过的难受，他猛地抱住周上安。

　　何显晟微微俯身，下巴抵着周上安的头顶。

　　周上安挣扎了两下，便停止了动作，低低的哭泣声从何显晟胸口传开。

　　这个拥抱他贪恋了太久，以至于终于触碰到周上安时，何显晟都不敢过于用力，他怕把怀里的人勒坏了。

　　何显晟下巴轻轻蹭过周上安的头顶，“上安，是我的错……”

　　“我对不起你。”

　　周上安没说话，一时间，房间内只剩压低的抽泣声。

　　周上安停下时，何显晟的前襟都已经湿了。

　　何显晟扯过床头的纸巾，给周上安擦脸。

　　周上安拿过纸巾，躲开了何显晟的手。

　　周上安看着近在咫尺的何显晟的手，遍布的伤痕，大都已经结了痂，有冻伤，又划伤，还有打了针线的裹着纱布的伤。

　　何显晟动作一顿，收回手，他讪讪地笑了笑，“吓人吧？”

　　周上安一愣，他眉头蹙紧，看向何显晟，想反驳，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过了会，何显晟突然伸手，周上安蓦地往后一退。

　　何显晟动作一顿，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道:“我没有想动你，那有椅子，我们坐下来聊聊吧。周上安闻言看向旁边的座椅，愣了下。

　　何显晟道：“坐吧。”

　　周上安没有动，他看向何显晟，道：“那笔钱……我会还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