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周上安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他睁开眼睛时，一瞬间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

　　周上安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愣了愣。

　　直到身边的男人猛地站起来，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贺州一脸色憔悴，他惊喜地望着周上安，喊道:“醒了？”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的脸，怔了下，过了会，才回过神似的，道:“州……州哥……？”

　　周上安有些诧异，他的记忆像断了片，一时间不明白贺州一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动了动身子，试图起身，贺州一按住他的肩膀。

　　“你……”周上安嘴唇微张着，眉头痛苦地蹙了蹙，一说话，才发觉到喉咙干涩得厉害。

　　贺州一端来桌上的热水，叮瞩周上安道:“先别动。”

　　贺州一扶着周上安的肩膀，水杯贴近周上安的嘴唇，动作小心翼翼，轻声道:“来，先暍点水。”

　　周上安暍了一口水，暍得有些急了，眙住了，咳了咳。

　　贺州一手移开，他皱着眉头，擦着周上安嘴角的水，担心道:“慢点，慢点，你手上有伤。”

　　周上安闻言看向自己的手。

　　右手臂缠着白色的绷带，他这才猛然想起，在山上发生的事情。

　　周上安睁大眼睛，看了下周围，最后眼神微愣地望向贺州一。

　　贺州一似乎知道周上安在想什么，他盯着周上安干涩的有些皲裂的嘴唇，劝道:“别急，先暍点水，我们待会再慢慢说。”

　　又暍了几口热水，周上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州哥……我后来……”

　　周上安看了看这间病房，这不是部队里的病房。

　　“……我后来怎么到这里来的？”

　　周上安想起他后来接的一通电话，身手摸了摸口袋。

　　身上的衣服早就换了，手机自然也不再这里了。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的动作，顿了会，才道:“后来，秦大柱回来了，告诉我们你们出事了，我们顺着你们滑下去的那片区域找……”

　　周上安心一紧。

　　周上安右手已经被包扎好了，左手吊着水。

　　他看着手背上的针管，一些模糊的记忆也逐渐涌入脑海。

　　贺州一在周上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再后来，我们查到有一通电话打进来过，跟着定位找，发现了你们的位置。”

　　周上安闻言有些晃神，“那电话……”

　　他想起后来他接到的那通电话，他听到了何显晟的声音。

　　一时间，周上安仍是不确定那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贺州一道:“对，当时他们没接通你们打过来的电话。”

　　“幸好，及时找到你们了。”贺州一笑了笑。

　　周上安盯着洁白的被褥，微微发愣。

　　那通电话里，何显晟说了什么，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只恍惚地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似乎是哭了。

　　周上安看向贺州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想问，何显晟是不是给他打过电话。

　　还想问，何显晟是不是过来找过他。

　　可周上安再一想，他想知道的事情，又过于显得不切实际。

　　忽然，病房的门被敲了敲。

　　周上安抬头望去。

　　门口，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探进半个身子，道:“隔壁病房的病人醒了。女人犹豫了会，道:“是你们的朋友吧？他说想见见……”

　　护士的目光在贺州一和周上安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周上安面前，周上安愣了下，他迟疑地看了贺州一一眼，“我们？”

　　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周上安道张途途呢？”

　　护士说完就走了。

　　贺州定定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莫名有些急了。

　　“州哥，张途途怎么样了？”

　　贺州一道:“他没事。”

　　周上安松了口气。

　　贺州一依旧只是沉默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被贺州一盯得莫名其妙，“州……州哥？”

　　他顿了片刻，忽然道:“隔壁那个是……张途途吗？”

　　一时间，周上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些不确定。

　　过了会，贺州一摇了摇头，“不是。”

　　见见你。

　　周上安怔了下，他心蓦地快了几拍，心底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周上安愣愣道:“那是……？”

　　贺州一这回不再犹豫，直接道:“何显晟。”

　　周上安心猛地顿了顿。

　　是何显晶。

　　周上安整个人都僵了僵。

　　何显晟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上安想起那通电话，蓦地，呼吸都不由得有些急促了。

　　贺州一双目微敛，过了会，才轻声问道:“要去看看吗？”

　　周上安看向贺州一，顿了片刻，他点了点头。

　　贺州一眸子颤了颤，他没说话，站起来，走到周上安床边。

　　贺州一伸出手，“来吧。”

　　周上安腿没事，手割破了，他点了点头，搭上贺州一的手。

　　贺州一扶着周上安的肩膀。

　　两人缓慢走向另一间病房。

　　周上安第一次觉得病房到病房间的距离也能这么远。

　　他呼吸有些急促。

　　贺州一能感觉到周上安的肌肉微微紧绷，他看了周上安一眼，又垂下眼，没说话。

　　“张途途呢？”周上安问。

　　贺州一回道:“在旁边的病房，他还没有醒。”

　　“他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伤得不是很严重，需要观察几天吧……”

　　周上安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当他看到病床上的那个人时，周上安还是没忍住地呼吸一滞。何显晟躺在病床上，面颊是他从未见过的沧桑和憔悴。

　　周上安从来没有见到何显晟像眼前这样，胡渣邋遢，眼睛紧闭，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起。

　　何显晟的头发也剪了，却更衬得他脸庞消瘦，眼眶微微下陷，青色的眼圈清晰可见。

　　周上安望着何显晟，不自觉地往前走去。

　　何显晟上次来医院找他时，都没有此刻这么憔悴和无力。

　　周上安站在何显晶的病床边。

　　贺州一站在周上安身旁不远处，他看着周上安的背影。

　　何显晟的病房里没有其他的人。

　　而此刻他眼睛紧闭着，丝毫没有刚才护士说的转醒的迹象。

　　周上安心口一阵抽痛。

　　那个电话是真的，那个梦也是真的。

　　何显晟来找他了。

　　周上安颤声道:“他……怎么弄的？”

　　周上安望着何显晟缠了绷带的两只手。

　　贺州一还没回答。

　　病房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你们是谁？”

　　周上安闻言转身。

　　是一个本地女孩，模样似乎比周上安大个几岁。

　　周上安愣了下，他看了病床上的何显晟，又看向那个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站在何显晟身边。

　　“你是周上安？”那女孩突然问道。

　　周上安一怔，他有些诧异地看向面前的女孩。

　　女孩五官立体精致，带着地方特有的异域风情，很漂亮。

　　女孩笑了笑，“那就是了，我叫阿依。”

　　“你呢？你叫什么？”阿依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神情平静，“贺州一。”

　　“哦，”阿依点了点头，朝何显晟走去，“我没听阿晟哥提起过你。”

　　周上安怔了下。

　　他站在病床旁，看着阿依又浸湿的手帕擦着何显晟的面颊。

　　阿依转头看了周上安一眼，她扫了眼周上安手上的伤。

　　“你也受伤了。”陈述的语气。

　　周上安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依转过头，“阿晟哥也受伤了……”

　　女孩垂着眼，静静道：“他去牧朗山上找你了，他的手……他没有工具，他把盖住洞口的雪一点点挖开了……”

　　周上安闻言一怔，他震惊地看向何显晟。

　　转而诧异地看着贺州一，“你不是……你不是说……何显晟为什么会……”

　　贺州一盯着何显晟，没说话。

　　阿依继续道:“医生说他以后可能再也画不了画了。”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

　　贺州一缓缓吐出一口气，“是，我们缩小了范围，但雪太大了，这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我们要回去取工具，是何显晟……他救你出来的。”

　　周上安呼吸一滞。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阿依忽然脸色一变，周上安清楚地看见了她眼里的厌恶。

　　“但你太过分了。”阿依带着地方的口音，语气间满是不满和愤慨。

　　周上安愣了下，他张了张嘴，心不由得一紧，“我……”

　　周上安眼神躲闪。

　　看着病床上的人，周上安心口也阵阵发疼，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和何显晟之间……

　　周上安想，大概是永远都扯不清了。

　　他们在互相亏欠，相互纠缠。

　　忽然，病床上的男人传来一阵轻唤，“阿依……”

　　阿依一怔，忙看向何显晟，喜道:“阿晟哥丨”

　　周上安听见久违的声音，也跟着愣了愣。

　　何显晟咳了咳，“你别说了。”

　　何显晟目光一转。

　　周上安和何显晟目光对视。

　　何显嘴角扯出一个笑，是许久都没在何显晟脸上出现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上安。”何显晟轻声道。像在周上安的梦里，那通电话里，无数次听到的那样，熟悉又止不住让人心口发软发颤的声音。

　　“你没事了。”何显晟看着周上安，声音微弱地陈述着，神情疲惫，脸上的笑容却十分满足。

　　周上安心口一紧，他匆忙地瞥开目光。

　　“可以过来，让我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