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听话
周上安愣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何显晟。
两人对视，半晌，何显晟先笑了笑。
门口的男人身穿黑色大衣，冷峻的眉目因为笑意变得柔和。
病床上，周上安脸色苍白，依旧只是愣愣看着何显晟，神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震惊。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他期盼已久的人再次站在他面前。
可现在，他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了。
在很久以前，他见到何显晟，一定是高兴的。
但现在，他有点分不清了，交织在心底的情绪复杂了，五味陈杂，害怕似乎胜过期盼。
罗潇注意到周上安的脸色，回头一看，见站在门口的何显晟，愣了下，连忙迎上去。
“哎，何老师，都说了不用你亲自去，”罗潇和何显晟打着招呼，笑得亲切，“快，快进来坐坐。”何显晟将早餐放在桌子上，轻声道:“没事，应该的。”
罗潇眉眼微弯，笑容慈祥，笑了笑，不再说话，走去床头，给何显晟倒茶。
何显晟看着床上的周上安。
从何显晟进门起，周上安就一直盯着何显晟，到现在也是，只是依旧一言不发。
再次和何显晟对上视线，男人漆黑的眸子深沉压抑，里面沉甸甸的装了太多的东西。
周上安看得心尖一颤，终是撇开眼。
耳边响起何显晟低沉的声音，何显晟问周上安，道:“上安，感觉好点了吗？”
周上安看着窗外，愣了愣。
前两天天气阴沉，今天外头久违地出了大太阳，照得窗外树梢绿油的叶子都明晃晃地像在发着光。何显晟语气平静，两人仿佛是许久未见的朋友。
何显晟来看望他，他们之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里不适。
莫名的，周上安很不喜欢此刻的气氛。
他眉头微蹙，没有回答何显晟。
片刻后，周上安转而问罗潇，道:“罗叔，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了？”
他迷糊地有些印象。
在车站，他在等罗潇，站起来四处望了望，突然腹部一阵绞痛，他连忙蹲下身。
休息了片刻，周上安再起来时，眼前晕了晕，整个人像是没了知觉，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
再醒来时，他就在这了。
罗潇将茶水递给何显晟，又掖了掖周上安掀开的被角，眉眼担忧，这才道：“昨天来得，才睡了一晚。”“少爷，你这几天没休息好，是身体扛不住了……”
先是因为周楚雄的逝世，周上安哭了整整一夜，情绪大起大落，接着，又是为周楚雄公司的事情，四处打听情况。
他没有时间休息，也没有心情放松，神经像紧绷的琴弦，终于支撑不住地断了。
罗潇说着叹了口气，满眼心疼，看着周上安，安慰道：“别担心，问题不严重，别太累了，这几天先好好休息休息。”
周上安眼眸微敛，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应了一声“好”。
病床旁，何显晟看着周上安，放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
罗潇想起什么，扶周上安起床，轻声道:“饿了吧？先起床，吃点东西。”
周上安看了眼床头的早餐袋，眉头蹙了蹙，嘴唇轻抿，顿了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小声拒绝道：“我不饿。”
罗潇拆着包装袋的手顿了顿，看向周上安，道:“这怎么能行，多少吃一点，不饿也要先填填肚子。”周上安不再说话，瞥开眼，视线绕过病床前的何显晟，看向窗外。
罗潇捧着粥，勺子递在了周上安的嘴边，周上安也没有张嘴。
他垂眼，盯着被子，半晌，依旧只是摇了摇头。
罗潇笑了笑，哄孩子般道少爷，听话……”
周上安推开罗潇的手。
罗潇怕粥撒出来，只好先收回手。
见状，周上安翻了个身，背对着罗潇，扯过身上的被子，蒙住半张脸，哑声道：“罗叔，我困，我再睡会”
罗潇一听，急了，眉眼闪过担忧，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撑着床铺，看周上安，而周上安已经合上眼睛。
病床上，少年皮肤本就白皙，此刻，一张脸更是苍白，没有血色。
周上安眉头轻拧着，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罗潇看得一阵心疼，语调不由得放轻，“先暍点粥，先垫垫肚子再睡……”
周上安闻言却只是拢了拢被子，被子蒙住大半张脸，只剩一个光洁的额头留在外面。
罗潇还想劝周上安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觉时，一旁的何显晟却突然开口道:“罗叔，让上安再睡一会吧。”罗叔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搓了搓手，只好应道:“好。”
被子里，周上安听到何显晟的声音后，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蒙在被子里，光线瞬间黯淡了不少，呼吸都隐隐变得困难。
周上安能感觉到，何显晟此刻一定是在看他。
没过多久，主治的医生来查房了，周上安配合地做了一个检查，又蒙进被子里。
罗潇询问周上安的病情，过了会，他对何显晟道:“何老师，麻烦你看一下上安，我出去拿些药。”
何显晟应了一声“好。”
周上安蒙在被子里，睡意模糊，突然惊醒了般，只听到罗潇瞩咐了些什么，接着何显晟应了一声“好”。
他听着病房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紧接着，是床尾，男人沉稳的脚步声朝他靠近。
最后，何显晟停在病床的左侧，面对周上安的位置，在椅子上坐下。
被子里，周上安透过纯白被褥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何显晟坐在他身前。
半晌，何显晟开口道:“上安……睡了吗？”
周上安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
他应该是有很多话想问何显晟的。
比如，何显晟为什么会在这？
何显晶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因为什么而来？
那局景呢？
可这些问题，他一想，又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周上安眼睛轻合，放在胸前的手微微握紧，他深呼吸一口气，没有回答何显晟。何显晟看着病床上的人，瘦削的身子裹在被子里，白色总是更显得人脆弱。他之前，似乎从来没发现眼前的孩子这么弱小无助过。
何显晟心口发疼，他语气很轻，像是怕吵醒被子里的人，“上安……”
叹息般地声音，何显晟轻喊着周上安的名字。
周上安眼睫轻颤，忽然，他感觉到额间一热。
周上安愣了愣，是何显晟。
何显晟指腹碰上周上安的额头。
少年额头白皙，细软的发丝随意地横在额前，何显晟想拨开他额前的发。
周上安像触电了般，往后一缩。
他掀开被子，睁大眼睛，看着何显晟，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震惊。
何显晟手顿在半空。
周上安看了眼何显晟的手，又往后退了退。
周上安眼神警憩，看着和你聊天，像头戒备的小鹿，何显晟心口莫名有些发疼，他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收回手。
周上安眼神沉下去，他往病房门口看了看。
何显晟解释道:“罗叔他出去拿药了，等会就回来。”
周上安没说话，垂眼，又躺回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何显晟，轻声“嗯”了一声。
而何显晟似乎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周上安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滑过有关何显晟的画面。
从在何显晟家的那些日子，到何显晟旧情人的出现，再到他们吵架，他们分手……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枚钻戒，还有高景对何显晟说的那句“我也爱你”。
就算时隔多日，周上安再想起来，心口还是忍不住地一阵绞痛。
他深呼吸一口气，蒙住眼睛。
何显晟像是他的锁在心底里的秘密。
何显晟于他，似乎已经无关于喜欢了。
提起何显晟，像是猫见着老鼠捕捉是本能，而现在，心口发酸发涩也成为周上安想到何显晟时的本能。身后，何显晟看着瑟缩在被子里的人影，眉头微蹙。
曾经遇事会撒娇会害羞会缠着他的男孩，现在，他碰一下都会躲开好远。
何显晟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握紧。
他……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不应该留上安一个人。
何显晟想再开口时，罗潇急急忙忙地赶来，他手里端着一盘早餐，喊道:“上安。”
周上安听到动静，掀开被子，看见时罗潇时，呼出一口气。
罗潇看着周上安一愣。
周上安眼眶泛红。
“怎么了，这是？”罗潇将餐盘放在桌上。
周上安察觉到罗潇的视线，忙垂下眼，掩盖眼里的情绪，小声道:“没……没什么，肚子疼……”
罗潇看了一眼何显晟，没说话。
他将周上安扶起来，递给周上安一杯热水，“暍点热水……”
周上安接过杯子，捧着，视线微垂，始终没正眼看过床边的何显晟。
罗潇关切道:“我在医院食堂看了看，有面条，要不要尝一下？”
周上安看了眼餐盘，这才点了点头。
周上安吃着早餐。
何显晟坐在一旁，突然起身，道:“我出去一趟。罗潇看了何显晟一眼，应了声“好”。
周上安头都没有抬，闷声吃面。
何显晟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