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最近还好吗
周上安回家了。
他是哭着回去的。
风刮在脸上好疼，眼泪干了，夹着冷风像沙砾似的滚过皮肤。
周上安哭得眼睛酸涩发胀。
这一回没人再给他递纸，也没人再给他擦脸了。
家门口，他使劲抹了抹脸，拍了拍脸颊，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往里走去。
张姨在做饭，罗叔在修剪盆栽。
周上安匆忙打了声招呼后，埋头朝楼上走去。
张姨将饭菜端出厨房，看了眼二楼的卧室，又看向罗潇，压低声音，道:“少爷最近是有什么事吗？罗潇皱着眉，摇摇头。
接连几天，周上安都神情恍惚。
这天晚上，罗潇端了盘水果，上楼，敲了敲周上安卧室的门。
周上安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罗潇推门进去。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台灯。
柔和的黄色灯光充斥整间屋子，床上的被子紧裹成一团，只露出一颗毛绒的脑袋。
罗潇脚步放轻，将果盘放在上书桌，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周上安紧闭双眼，往被子里缩了缩，只留出光洁的额头。
“上安，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过了会，周上安才闷声道:“我困了，想睡觉。”
罗潇皱眉，沉吟了会，“明天要考试了，复习好了吗？”
周上安没说话。
罗潇道:“压力大，有什么烦心事，少爷不介意都可以和我说。”
周上安蒙着脸，道:“我没事。”
罗潇拍了拍他的肩膀，周上安不愿意说的事，他是问不出来的。
罗潇心疼道：“学习不要紧，少爷别把自己憋坏了。”
被子里，周上安鼻尖陡然一涩。
这些天来，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学得认真，他想，只要自己足够忙就分不出心思去想何显晟。
也就不会难过了。
罗潇的话让他心尖一颤，他现在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敢听。
过了会，周上安仍是没开口，罗潇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已经联系过何老师了，等你考完那天，他过来吃饭。”
周上安一怔。
他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看向罗潇，“你说什么？”
罗潇被周上安突然的举动惊了下。
周上安眸子湿润，睁大眼睛惊诧地望着他。
罗潇眼里闪过困惑，重复道:“星期五晚上，何老师会过来吃饭。”
周上安坐在床上，眼神发直，看向前方，微微发怔。
“少爷？”罗潇皱了皱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来，他低头，挠了挠鼻尖，哑声道：“嗯……可能有点感冒吧。”
罗潇闻言起身，忙道:“我下去给你倒杯热……”
罗潇还没站稳，衣角忽然被人攥住。
他回头，抓着他衣服的手骨节纤细，周上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罗潇疑惑道:“少爷？”
周上垂着头，眼神躲闪，轻声道，他……他，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罗潇皱眉，“何老师吗？”
周上安点头，抓着床单的手无意识攥紧，“嗯。”
罗潇在床边坐下，他蹙眉仔细回忆，过了会，才缓缓道:“说起来，我一开始给何老师打电话，他说他是不来的。”
周上安呼吸一滞，紧张道:“然……然后昵？”
“昨天我忽然又接到他的电话，他问我，他还可以过来吗。”
周上安怔了一下。
“我说当然可以，又问他最近是在忙什么吗？会不会打扰到他。”
“他说……”罗潇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呼吸屏住。
“他没有回答，只说，还有些事想和你说。”
罗潇说完就停下了，他看着周上安神色显然也有些困惑。
周上安心忽然跳得快了，他呼吸略微急促，声音颤抖道：“他……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罗潇皱眉想了想，点点头。
“那他还说了什么吗？”
见周上安神情极不自然，罗潇忍不住道少爷是有什么事吗？”
周上安指尖扎进掌心，他摇摇头，“没……没什么。”
说完他躺下，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极力压制内心的慌乱和焦躁，“谢谢罗叔，我不用吃药，你早点休息吧。”
床上的人再次裹得严严实实，罗潇还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止住了，他俯身给周上安掖了掖被角，说少爷早点睡，有事叫我。”
罗潇出去后把房门轻轻带上。
“咔哒声。
周上安睁开眼睛，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张呼吸不畅憋得微微泛红的脸。
他心跳得好快，房间内静得他甚至能听见心脏急剧跳动的声音，要炸开了。
何显晟为什么要过来找他？
何显晟要和他说什么？
周上安睡意全无。
脑子里试想无数可能，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颤。
结束考试当天，他一刻不停地往家里赶。
推门进去，周上安先把四周都扫了个遍，也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心尖颤了颤。
罗潇从厨房出来，“少爷回来了！”
他笑着接过周上安手里的书，关心道:“考试怎么样？难不难？”
周上安摇摇头，又往客厅看了几眼。
“今天张姨做了很多你喜欢的菜，先吃点水果……”
周上安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
罗潇顿了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起什么，试探道:“何老师吗？”
周上安愣了下，看向罗潇的眼神瞬间变得局促，他点点头，小声“嗯”了声，“他呢？”
罗潇说:“何老师还在路上。”
“少爷先去休息吧，何老师等会就到了。”
客厅，周上安如坐针毡。
他不知道何显晟什么时候会到，可能是半小时，五分钟，也许就是下一秒。
他试想无数种面对何显晟时的神情和动作，要如何做才显得妥当，怎样才理智又不失态。
离见面的时间越近，紧张不安期待交织的情绪席卷地就越是猛烈。
周上安敏感得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忍不往门口张望。
厨房里，张姨的粘板不小心磕到水池边缘发出一声闷响，吓得周上安连忙往大门望去。
门半掩着。
不是何显晟。
他还没来。
周上安起身走去厕所，洗手池边，他紧闭双眼往脸上扑了几层冷水。
抬起头，他手撑在水池边微微发颤，镜子里的人，眉目清秀，嘴唇被极力克制地皎得泛红了。
“何老师！”是罗潇的声音。
周上安盯着镜子里的人愣了下。
“路上堵车吧？累不累？饭菜已经煮好了……”
周上安一时间忘了反应，直到熟悉又低沉的嗓音传来，“不累，麻烦你了。”
他才猛然回过神。
他听见罗潇在外面喊道:“上安，何老师来了！快出来。”
周上安忙扯出一张面巾纸，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匆忙往门外赶去。
何显晟站在玄关处，他正换了鞋，手里拿着脱下来的大衣，往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
何显晟身形挺拔，五官英俊，神情一如既往淡漠疏离。
周上安手里攥着面巾纸，额前的发浸润了，模样些许狼狈。
他愣了下。
一时间做过的心里准备，他想好该对何显晟说的话做的事全忘了，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何显晟率先打破微妙的气氛，他笑了笑，对周上安点头，道：“上安。”
周上安回过神，他看了眼旁边的罗潇，才喊道:“何……何老师。”
罗潇朝周上安招招手，“带何老师去客厅坐坐，我去厨房帮张姨，马上就吃饭了。”
周上安怔了怔，看向何显晟，没说话。
罗潇转头对何显晟笑，“何老师随便坐，别客气。”
何显晟点头微笑，“好。”
罗潇转身去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他和何显晟。
周上安皎咬唇，最终还是朝何显晟走去。
他步伐缓慢，心跳却逐渐加速，他低着头，和何显晟脚尖的距离越来越短，最后在何显晟身前停下，周上安呼吸略微发滞。
是何显晟身上的好闻香味。
太熟悉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离何显晟这么近过了。
胸口有些发胀，周上安垂下眼，伸手要接过何显晟手里的大衣，他小声道:“我……我来吧。”
何显晟没有拒绝，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他。
周上安拿过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
“去……那边坐坐吧。”周上安看向客厅，指尖交叉在身后，无措地捏紧。
何显晟看向他，“嗯”了声，却没有动。
过了会周上安才反应过来，迈开腿往沙发走去。
何显晟跟在他身后。
两人在沙发坐下。
何显晟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周上安拿起桌上的茶杯给何显晟倒茶，翡色瓷杯在白皙指间晶莹剔透。
周上安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胸膛起伏，呼吸时急时缓，像那股倾倒出来的水流，一会粗一会细，极不稳当。
倒好茶水，周上安抬头，余光瞥见一旁的何显晟，何显晟架着腿，手放在膝盖上，正看着他。
周上安手忽地一抖，热水洒出来，滴在茶托上。
他看着那些浅绿色水渍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放茶壶还先擦水渍。
何显晟忽然起身走近，俯身接过他手里的茶壶。
何显晟指尖碰上他手背时，周上安颤了下，手往后一缩，滚热的茶水险些又洒出来，幸好何显晟及时握稳。
周上安手还握着茶壶的提柄，过了会，他听见何显晟平静道:“我来吧。”
他才猛地松开手，起身连往后退了两步，点头，“嗯……好，好的……”
周上安脑子发白，看着何显晟，无措道，很……很烫，你……小心一点。”
何显晟手上动作一顿，抬头冲他笑了笑，“好。”
何显晟的笑容还是出奇的柔和。
周上安心猛地顿了两下，喉头有些哽咽。
两人都不再说话。
何显晟手端着茶杯一口口缓缓暍着。
周上安坐在他旁边的沙发，眼神局促不安，看脚尖，看茶几，看盆栽。
他想起罗叔说，何显晟这次来，是要和他说些事情。
短暂的沉默后，何显晟将茶杯放回桌面，看向周上安，道:“最近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