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举起手。别乱动。
既来之,则安之。
都已经被“囚禁”到了这里,还能怎么着?时灿跟着秦泽汐回到顶楼的公寓,接着两人摸黑洗漱,在充满尴尬局促的气氛里换上舒适的睡衣。
彼此太过于了解,以至于嗅到气味都能带来阵阵遐想。
黑暗是欲望的遮羞布,是渴望的窗户纸,再过放纵的眼神都会消逝在时间与空间之中。
时灿望着秦泽汐,贪婪,肆无忌惮。
秦泽汐整理衣服,“看着我做什么。”
干什么说出来。
时灿悻悻然移开视线,“没什么。”
秦泽汐清了清嗓子说,“换个地方吧。”
共处一室过于暧昧,显然,秦泽汐想要极力避免。
他拿起酒架上的红酒,邀请时灿去楼下的展厅里喝一杯。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想知道和它有关的任何信息。
在哪里展出,在谁的手里,在什么时候会被重新售卖。”
时灿的声音在一片黑暗的展厅里回荡,很冷很轻,“我甚至讨厌它,不能想起它。”
两人席地而坐,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仿若彼此交融,难以分开。
时灿喝了一口红酒,接着又说:“当然,只是有时候‘讨厌’,还有些时候我‘想念’它。
非常想念。”
它,指的是《Seamas》,此时正稳稳地挂在墙上,从黑暗里吸引着两人。
秦泽汐坐在时灿的身边,用手指在酒杯上来回打转,“就像这几年你对林仰的情绪。”
是。
时灿爱着林仰,因此痛苦不已。
因为痛苦难以承受,所以怨他,甚至恨他提前离去。
可“恨”本就是“爱”的反面,越是强烈,越难以释怀。
这样的感情,时灿鲜少对旁人提起。
相识多年如蓝离,也只能以重复单调的话语安慰时灿,毫无实质性意义。
可秦泽汐却截然不同。
时灿点到即止,对方便能心领神会。
有些话不知怎么说,因此不必说。
他懂。
不光如此,与秦泽汐谈论起林仰,时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因为信任,更因为两人之间有种奇怪的共识——所有人都希望时灿能忘记旧爱,以至于时灿不敢多提,怕他们担心,怕他们觉得自己精神失常。
更有甚者,周遭人的态度会让时灿充满负罪感。
他们都如此担惊受怕、苦口婆心,时灿怎么就走不出来呢?为什么要一直辜负他们的期待?往复循环,时灿陷入自己的情绪,不敢求助,不愿分享,甚至享受自虐。
时灿还爱林仰吗?当然。
在经历过绝望、痛苦、甚至是怨恨之后,时灿对林仰的爱已然回归生命本身。
他的爱是过去时,他的爱与那个人再也无法回来有关,他的爱与自己难以释怀有关,他的爱也与无人能分担情绪有关。
时灿原以为这辈子将会如此丧气的度过,直到秦泽汐出现。
他说,我和你一起怀念他。
一言点醒梦中人。
随着时灿不断在秦泽面前袒露,有些压着他喘不过气的东西也开始消散,而时灿心中那份带有“过去时”标签的爱,也在悄无声息之中化为“怀念”。
“最开始,我怀疑你和林仰有关。
说不清是什么关系,就是觉得冥冥之中有所联系。
我相信他是你的偶像,但我觉得那不是全部。”
两杯酒下肚,时灿微醺的说,“还记不记得,你说我不去较真求证,是因为我不在乎……”秦泽汐反问,“不是吗。”
“是,也不是。”
时灿笑了一下,声音越发无奈,“那时候我不敢求证,因为不知道会得到什么结果和答案。
我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你与他有关,还是与他无关……我只需要和自己强调,你不是他。
记住这一点,我就可以用‘不在乎’对‘不敢’进行伪装。”
秦泽汐不吭声,安静的做个聆听者。
时灿的话断断续续的,不知从哪里开始,亦不知去向何方,“你说我们在画展见过,我很认真去回忆,但是完全想不起来。
我甚至不知道《Seamas》是哪一天卖出去的。”
当年《Seamas》经历过一系列的巡展,而秦泽汐决定买画之后,还经历了说服爸妈的过程。
一前一后,两人自然寻不到个确切的时间在记忆宫殿中定位。
关于当年那些画展,时灿记得的不是与林仰有关,就是些让人印象深刻的片段。
比如,一对情侣曾在林仰的画前求婚成功,男孩子牵起女孩子的手,许诺未来几十年的陪伴与依靠;比如,一位女性在躲在画展的角落泪流满面,拿着电话小声嘟囔“移植”一类的字眼;再比如,一个男人因为观看画作太过专注而忘记时间,导致他的助手必须以广播寻人的方式来找他;……时灿早已忘记这些人的长相,能记住细节,也不过是因为引起了他与林仰之间的讨论。
比如目睹了求婚男女,时灿与林仰讨论彼此对婚姻的想法和概念。
说到底,一切都和林仰有关,仅与他有关。
“想不起来没什么。”
好多年之前的事情,秦泽汐压根不计较,“那些不重要。”
重要,时灿没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多希望能回到过去,时灿便能从林仰身上分一点精力,然后去竭力寻找站在自己身边那个绝望而痛苦的灵魂。
哪怕一分钟也好,看一眼也罢。
他想对十几岁的秦泽汐说,你未来会耀眼夺目,会让许多人倾心不已。
而我,也在其中。
所以,拜托你好好的活着,努力的活着。
两人的话题以《Seamas》开始,却不知怎么落在了秦泽汐身上。
回过神时,时灿已经有些醉了,而他惊觉此时此刻只想听秦泽汐说他自己,说起过往那些时灿不知道的事情。
《Seamas》、林仰,这些缠绕在时灿周身的字眼忽变得索然无味,全不及秦泽汐来的有吸引力。
不仅如此,时灿还想去秦泽汐的房间看看,他想看看那张有些破旧的海报,想看看书架上琳琅满目的手办,想看看衣柜大门夹着的衣服角究竟是一件T恤,还是一件卫衣。
除此之外,时灿更想探索秦泽汐的精神世界,想知道数学之于他是何种吸引力,想了解参与商业项目的秦泽汐以何种姿态与对手交流,想聆听除过开朗向上的一面之外,他还有怎样的失落心事。
冰冷的月光轻轻亲吻两人的脸颊,而酒精则熏红了脸颊,产生些许温度。
“你动过手术,所以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
时灿一边说,一边笑,同时还忍不住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所以你的‘喝醉’,都是骗人的。”
“也不完全是骗人。
小酌怡情。”
秦泽汐勉强接受指责,“酒不醉人,但是生活里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让我沉醉。”
“小骗子。”
时灿吐槽一句,心中忍不住想:最初他以为彼此间的联系只有性爱,还是不怎么和谐,各方面需要调教的那种。
后来,他们有了更多的联接,甚至被母亲“捉奸”在家。
现在,在时灿说“算了”之后,彼此间坦诚相对再无秘密,竟建立着牢不可破的联结——以过去的经历为针线,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串联起来,缝合之处紧密无间。
不对,这些联结早已存在,只是到了这一刻才清晰明了。
身体明明越来越远,心意怎么会越来越近?“不是你说的吗,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我有事瞒着你也正常。”
秦泽汐活动肩膀,进而帮时灿倒酒,淡淡地说,“可能直到现在我还有事瞒着你。”
那也正常,毕竟按秦泽汐的心思来说,指不定谋划了多少花花肠子,“说来听听。”
时灿忍不住追问,同时又觉不甘心。
凭什么自己萌生醉意,而秦泽汐还清醒疏离;凭什么自己的视线跟着他,而秦泽汐却冷冷望着酒杯;凭什么……时灿撑着手臂前倾身体,拿起酒瓶对秦泽汐说:“把你心里的秘密都告诉我,我想知道。”
许是动作过大,亦或者时灿真的醉了,他摇摇晃晃、四肢发软,一下竟没撑住自己的身体,跌撞在秦泽汐怀里。
肌肤相亲,两人的呼吸打在彼此皮肤上。
温热,湿润,像最具魅力的情药。
时灿脸颊发红,吞咽口水,却发现这药效只作用在自己身上。
“时老师,”秦泽汐轻轻扶住他的肩膀,视线缓缓扫过时灿的脸颊,勾起嘴角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您该不会想借醉占我便宜吧。”
说完,秦泽汐顺势用力,想要推开时灿。
他的动作很是坚决,没有丝毫留恋。
“如果我说‘是’呢。”
时灿拉着秦泽汐睡衣的领口,又靠近些许,不知是想吻他,还是单纯想再近一些,从他身上汲取更多的热浪。
酒精令人格外大胆,令人抛弃诸多思绪,令人遵从本心。
时灿满脑子想的都是秦泽汐,恨不得将这个人揉碎了,塞进自己的胸腔之中。
养着,暖着,呵护着,记挂着。
秦泽汐见他靠近,连忙侧开脸,免得有了意外的接触:“你要说‘是’,我只能说‘抱歉’。
‘算了’这个词可是是你说的,现在就算反悔,我也还是得考虑考虑。
毕竟,我也不是个玩物,容不得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
时灿心头一酸,自知没有立场对秦泽汐做任何要求与挽留,“你——”“别说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秦泽汐忽然打断时灿的话,进而皱眉又道,“我好像……”“你都没怎么喝酒,难道也醉了不成。
哪有什么声音。”
时灿轻笑着摇头,既放松又可爱,还有些求吻失败后的失落,“所有门都打不开,还能有小飘飘来陪我们?”秦泽汐拉着时灿起身,犹豫说道,“不是,我刚才好像……”话未说完,展厅大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随即好几束手电强光打在两人的脸颊上。
站在原地!举起手。
别乱动!你们两个分开站在窗边!“误会,误会,真的是误会。”
“警察同志,我完全不知道进来的是我们公司少总。”
…………...这么大阵仗,时灿的酒一下醒了。
想来刚刚不过“借酒行凶”,干的事儿都是心中所想罢了。
可此时,时灿只觉尴尬、荒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人穿着睡衣,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缓了片刻,才终于看清来人。
美术馆拥有完整的保全系统,从大门到各层展厅。
断电导致大门门锁损毁,进而启动了自动报警装置。
与警察一同前来的还有美术馆直接负责人,对方见到秦泽汐便惊讶不已,连忙拦住身边的警察,解释一切都是误会。
秦泽汐揽住时灿的脸颊,用自己的胸膛帮他遮挡光芒,“别照着我们,把手电移开。”
负责人闻声,连忙用身体挡在警察面前,“警官,咱们出去说行吗。”
几名警察面面相觑,有人开口说:“要确定是误会,得去按手印,然后销案。
我们局里的系统和这所美术馆……”来人了,门开了,自然也没理由在黑黢黢的展厅里过夜。
负责人姓吴,和秦泽汐很熟悉。
出了展厅便围在秦泽汐前后,说,“电线短路应该是和下雨有关,明天会请人过来检查修理。
咱们这边还在准备试营业,所以……”“没事。”
秦泽汐笑着摇头,也挺不好意思,毕竟大晚上劳师动众“请”来了这么多人,“我也没想到会烧了电线,之前测试的时候都没问题。”
“你本来说下午过来,结果临时暴雨取消了。
我刚刚收到报警通知之后,本来想着可能是你,但是没法确定。
咱们展馆里那么多画作和现代艺术品,万一……”秦泽汐揉揉太阳穴,“是我考虑不周到了。”
负责人松一口气,笑着又说,“我过来的一路都在给你打电话,想确认情况。
结果,电话一直是盲音没人接……”时灿站在秦泽汐身边,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他一眼,不知是谁之前说电话没电了?秦泽汐尴尬的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几十个未接电话,“哦,原来是静音了,我还以为……以为没电了。
早知道是静音,我刚才一困住就给你打电话了。”
负责人连忙附和:“嗯,要是您给我打电话,我肯定立马过来。”
看吧,刚刚时灿还想知道,秦泽汐有什么事儿瞒着他。
这不就是一件吗。
“所以说,不光是顶楼公寓,整个建筑群都是你的。”
时灿清了清嗓子问。
两人坐在警车后座上,局促,谨慎。
秦泽汐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敢在警察同志面前造次,“集团公司有很多的相关产业,这个建筑群……”时灿侧头看他一眼,长话短说。
秦泽汐点头,解释:“算是我的。
准确的说,是我家里的。
但是这个项目我参与的比较多,更有话语权。”
瞧啊,又多了一件秦泽汐瞒着时灿的事儿。
要是继续深究,肯定还能有更多……二十来分钟的步行路程,坐车不过几分钟。
两人被安安稳稳送回民宿,刚走进大门便碰上闻讯而来的蓝离。
“怎么回事,出去一趟怎么还让警车送回来了。”
蓝离上下打量时灿和秦泽汐,确定两人没有受伤,“遇到打劫的?”时灿摇头,“没事,不用担心。”
不怪蓝离大惊小怪,任何人听到“警察”两字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寻个究竟。
这不,第二天一早便有流言传了出来。
奇奇怪怪,听过一脸懵的那种。
蜜蜂:听说了吗?昨晚有人“野战”,还被路过的人报警抓了回来。
鹦鹉:我也看到挂着警徽的车从民宿门口经过,还以为是山上有人报警。
文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公司的人,据说警察专门给找了睡衣,不然就得全裸被送回来……喜鹊:我看到了背影,走进大厅好像还和蓝总说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