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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情薄意 九尾叶 3077 汉字|47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章

  Leo是网名,此人在现实中姓甚名谁、长得是美是丑,简青黎一点都不知道。他是在母亲离世后不久和这个人相识的。当时Leo主动给他发消息,声称关注他的主页很长时间,特别喜欢他的摄影作品,但看了他最近的动态,感觉情绪不是很好,因此来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那段时间简青黎的确非常痛苦,母亲的仓促去世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尽管一再安慰自己“他们互不亏欠”,然而情感永远违背理智,在至亲之人离去后,形成了一个填不满的黑洞。

  想要倾诉,又不知从何说起,也怕打搅朋友的生活;想要大哭大闹一场,眼睛却干涩得流不出泪水。拼命吃喝、高强度运动、去一个又一个金属乐现场乱蹦,都无法缓解心中的空洞和寂寞。

  那种感觉跟他当初和方明栈决裂后浑浑噩噩的状态很像,可又有一丝不同。毕竟后者是他自作自受,而叶香的死,根本就是老天无情,来煎人寿。

  后来还是他热爱的摄影从令人窒息的生活里解救了他,那段时间简青黎没接商单,背着器材四处乱走,拍摄了很多废墟、夕阳和衰老的人体。

  Leo也就是那个时候出现,以温和的倾听者的姿态,将他一点点从泥沼中拽出来。

  简青黎害怕打扰现实中的朋友,对于互联网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反而没那么大的负担。尤其是对方还表达着善意——他观察自己,能从照片风格、甚至光影安排上的细微变化看出自己的情绪,特意过来关切,这些都让简青黎感动。

  于是那些如鲠在喉的心里话,就这样在一个深夜里倾泻而出。

  你永远不知道网线那头是什么样的人,或什么品种的会打字的狗,当时简青黎的想法很简单,他妈死了,他很伤心,他要说出来。对于那个Leo来说,不过就是听了个陌生人的故事罢了。他们不过问彼此的真实姓名,不要求看对方的照片,也不加微信,只是一个说一个听,把叶香这一生好好地复盘了一遍。

  接触得越多,简青黎越能感觉到Leo身上有一种怪异的亲切和熟悉,可是他不敢往深里揣测。他点进对方主页,试图发现蛛丝马迹,可是Leo仅有的一条动态是海底珊瑚的照片。

  他们聊了差不多有三个月,也不是每天都聊,头一个月比较频繁,后来简青黎慢慢从悲伤情绪中走出来,一步步回归工作,两人交谈的次数就少了。但他没有忘记Leo,依然时不时地跟他分享生活趣事。

  那段时间,他真的被这个用着系统自带头像的男人迷住了,甚至还产生了不该有的,与对方见面的念头。没等他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Leo却毫无征兆地人间蒸发,到今天为止,主页界面显示的上次登录时间是九个月前。

  他的出现和离开都像一场梦,仿佛专为治愈他而来。

  直到现在,简青黎还是会给Leo发消息,有时仅仅说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就像跟一位老朋友闲谈那样随便,虽然那些消息一直都是未读。

  第二天简青黎醒得很晚,激烈性|爱的后遗症一个不落地在身上显现了。他睡眼惺忪地下床,哈欠连天地拉开门,光着身子就出去了。

  “刺拉”一声,刚刚拉开的客厅窗帘又被收拢。简青黎还没适应明亮的阳光,眼前又重归温和的阴暗。

  方明栈不悦道:“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这不是正要去拿吗,我昨晚扔浴室了。”简青黎大大方方地走进浴室,留给方明栈一个背影,腰背上一片片淡青色,臀|瓣之间隐隐泛红,让人浮想联翩。

  他套上昨天那身皱巴巴的衣服,接了捧水扑到脸上,让自己清醒过来。方明栈应该不常用一楼的卫生间,牙具和洗面奶都是新的,像是为客人准备。简青黎拿起来端详一阵,利落地拆了封。刷完牙,他还拿方明栈的发胶给自己的头发做了个造型。

  等他神清气爽地出了卫生间,发现方明栈坐在饭厅吃早餐。公寓面积不大,因此餐桌就安排在料理台附近,简青黎走近时,闻到一阵煎蛋的香味。

  “吃什么呢?”他一点也不遵守社交礼仪,胸口贴上方明栈的后背,因为他们一坐一站的关系,简青黎的位置要高些,一开口说话,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方明栈的耳畔,“方总好吝啬,只做自己的早餐。”

  方明栈皱着眉,身体往一侧倾斜,试图躲开他。结果简青黎却弯下腰,把下巴枕在方明栈肩膀上,用中二电视剧里傻白甜女主的口吻说:“给我吃一口呗。”

  不知是不是倒了方明栈的胃口,他放下了刀叉。简青黎当他是默许了,从善如流地拿起餐具,叉起剩下的半块煎蛋咀嚼起来。

  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响在方明栈耳边,那股麻痒的气流还阴魂不散。他皱着眉:“你能不能自己找椅子坐下。”

  “坐不下,”简青黎理直气壮,“屁股疼。”

  方明栈不言语了,他还要卖乖:“方明栈你好狠的心啊,你都是这么对你那些一夜情对象的?干人家一顿,连口饭都不给吃。”

  方明栈冷笑:“我看你还没被干够。”

  “那你还干不干?”简青黎眼珠子一转,发出暧昧的笑声,“我看这张桌子不错哟。”

  方明栈将目光投向一边:“没兴趣。”

  “口是心非。”简青黎若无其事地扎了半块培根,下巴还搁在方明栈肩膀,吃得津津有味。他突发奇想,“你这些都吃一半,是不是给我留的啊?”

  “我留着喂狗。”

  “哪有狗?”简青黎煞有介事地四处看看。

  “路边的流浪狗。”

  “原来方总这么有爱心。”简青黎啧啧赞叹。

  这时盘子空了,他放下刀叉,扶着方明栈的肩膀,恋恋不舍地直起身。

  方明栈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推开高背椅站起来,和简青黎面对面。一瞬间,高度优势调转了。

  “你不上班?”

  “我是自由职业者,昨天跟你说过的,你忘了。”

  方明栈语气很差:“你不上班,我要上班。”

  简青黎耸了耸肩,忽而恍然大悟:“你在等我呀。”

  方明栈来到玄关,拿起挂在衣帽架的大衣穿上,简青黎的飞行夹克落在脚边,他弯腰捡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扔。

  简青黎伸手捞住衣服,一边套一边跟着方明栈出了门。

  对于久别重逢的前任而言,封闭而安静的电梯间简直就是酷刑。简青黎两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将身体的重量放在左腿上,右腿懒散地屈着,脚后跟连续敲击地面。方明栈不快地瞥了他一眼,好像简青黎制造的这点响动打扰了他的清净似的。

  简青黎粲然一笑,还挺得意地问:“你迟到了吧?”

  方明栈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迟到了你很高兴?”

  “怎么会,我是这么没良心的人嘛。我就是想着……”他眼里闪出狡黠的光芒,“既然已经迟了,你能不能送我回一趟酒吧。”

  电梯到了地下一层,方明栈大步迈出去,声音低沉:“怎么,昨晚还没有满足你。”

  “哪跟哪啊,我车停那呢。”简青黎甩锅给他,“你昨晚上多饥渴啊,一个劲催我走,我都没来得及说我有车。”

  方明栈拉开副驾车门,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恼羞成怒,冷冰冰地示意简青黎上车。

  简青黎腰疼屁股疼,小步小步地走上前,马上要钻进轿车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搂着方明栈的脖子,他在冷硬的侧脸上亲了一口,笑吟吟道:“多谢方总。”

  “砰”一声,车门几乎是贴着他的大腿关上了。

  简青黎托着下巴,隔着挡风玻璃看方明栈绕到驾驶座。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方明栈坐进来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见一点怒意了。

  车子开了一会,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沉闷,简青黎找了个话题:“你现在是文越的董事长了?”

  方明栈惜字如金,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简青黎搜肠刮肚,一时没想出接下来聊什么,方明栈却开口了:“你想要遗嘱里的股份了?”

  “怎么会,我才不稀罕。老头子立遗嘱的时候估计也没问过理财顾问,真当自己有百亿资产呢。”

  听到他这样评价两人共同的生父,方明栈小幅度地勾了勾唇角。

  “你放心,我绝对不和你争,咱们之间不会上演兄弟阋墙那一出的。”

  方明栈脸上还未消散的弧度变成了嘲讽:“没有阋墙?”

  “没有啊,”简青黎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不断绵延、没有尽头的柏油马路,低声咕哝,“顶多算是情人分手。”

  方明栈冷笑:“我和你是情人?”

  简青黎现在明白了,四年不见,方明栈身上发生的最大变化就是他更加寡言少语,而一旦开口,话都带刺,辛辣犀利。

  正在尴尬,响个不停的手机解救了他。

  他接起来,还没说一个字,那头就传出咆哮:“大摄影师,我要的片子呢!片子片子片子!”

  简青黎把手机拿远了些,等钟幼玲吼完了,才慢悠悠地说:“修得差不多了,待会就发给你。”

  “十二点之前发给我,要是敢晚一分钟,我饶不了你!”钟幼玲威胁完,电话就挂了。

  简青黎感觉方明栈向他这边看了一眼,解释道:“甲方妈妈,惹不起惹不起。”

  “什么片子。”方明栈难得关心起他的工作。

  “昨天上午拍的模特图。”

  “哪家杂志?”

  “一个差点倒闭又突然枯木逢春的二流时尚杂志,叫《hifashion》。”简青黎耸耸肩,一脸轻松,“混口饭吃咯。”

  方明栈靠边停了车,Nightingale的招牌在白天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他指了一指,“到了。”

  简青黎道了谢,急匆匆要走,方明栈忽然喊住他,犹豫了一小会,问道:“你电话多少?”

  “这是什么意思,”简青黎将脸凑到降了一半的车窗玻璃前,歪着头研究方明栈的表情,“想约个长期的?”

  方明栈不说话,眉间浮现几条浅浅的竖纹,只是盯着他,目光中有一种沉重的力道。

  简青黎扬起眉毛,笑出了一点洁白的牙齿:“我当然是愿意的啦。”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背对着方明栈挥了挥手,“号码没变,还是原来那个。”

  方明栈把车停在路边,几分钟后,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别克驶了出来,以乌龟的速度,在两条实线之间歪歪扭扭、战战兢兢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