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来过梦里的人
陶霖从硬榻上坐起,看了看屋内陌生的环境,一张四方桌,两条长板凳,旁边还有个置放衣物的柜子,令人第一印象就是家徒四壁,条件相当拮据。
脑海中思索了一番自己为何会到此,但最后闪现的记忆却令他不寒而栗,他下意识看了下自己胸口,此时只穿着洁白中衣,胸前衣服上还有干涸血迹,他揭开衣襟,看到胸膛上早已结痂的伤口。
伤势恢复的不错,显然是被人细心处理过了。
陶霖正感到疑惑,门外便走进来一个人,青衣身影风姿卓约,目光落到那张俊美的脸上时,便又怔了怔。
式微手里拿着两只不知哪采来的山梨子,进来后在床边坐下,伸手递给了他,微笑道:“醒了?看来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可想吃点什么?我这只有梨子。”
陶霖看了看人手里青皮翠绿的梨子,不由自主伸手接了过来,目光看着那张脸,令自己总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便问道:“你是,来过我梦里那个人?”
式微目光含笑看着他,自我介绍:“北岚,式微。”
陶霖拿着梨子的手一颤,惊讶抬头,再度仔细看了眼前的人,眨了眨眼不可思议道:“是三百多年前那个诛邪崖殉道的式微君?”
式微看他这么惊讶,有些不禁失笑,说道:“我想这世上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北岚式微。”
陶霖看到了这样一位传奇大能的人物还有点不敢置信,毕竟他可是只存在于后人交口称赞佳话谈资中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况且他不是已经身殉大道了么?
于是,他看着人的眼神就从崇拜慢慢现出了点怀疑。
式微也看出了人眼中疑虑,无奈般笑了笑,便把自己如何化作魂灵寄身在他识海中的起因经过给简单说了下。
陶霖挠了挠头,还算接受了这些说法,不过还是不明白道:“那你为何会选择在我的识海中,而且还呆了这么久,我居然都还不知道。”
陶霖估计就算告诉郁可冥,他所崇拜的那位偶像仙君就在自己身上,他也肯定不敢置信。
式微起身,负手而立,看他道:“起先呢,是打算收你为徒,现在嘛……”
陶霖也突然想起来,在梦中式微说过的那些话,只是这后半句语气,怎感觉是想表达对方后悔了,改变心意了的意思,便定定看着他,等人下半句。
式微看了看人,像是用一种不解的表情在打量,随后抱着手,看他道:“你跟白离言是怎么回事?若我没记错的话,他先前对你可是百般随护,下一刻怎就对你喊打喊杀了?”
虽然式微的魂灵一直在陶霖识海中沉睡,也是为了养精蓄锐稳固魂魄,他在识海也有醒来之时,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多次还是被被白离言故意设下隔音结界给阻隔了,所以他不会刻意去听外面的声音,这次他再度醒来,就听见白离言愤然对陶霖怒吼的声音,令他很难忽视,便任由钻入耳中听了去。
起先也只是以为这对师兄弟闹了别扭,在小吵小闹,后来感觉到了背后那袭来冷矢,他就再也无法袖手旁观。
也是因为式微及时出手,才打偏了那个试图暗算的魔刃,不然此时陶霖早被贯穿心脏而死。
陶霖被这话问得脸色也黯淡了回去,心中的酸楚再度袭来,令他不愿再想起那段伤心往事。
他不知道是不是白离言在出手伤他,光想起那人当时说的话,那恨之入骨的眼神,他就揪心的难过。
陶霖其实在心里还是不相信白离言真的会那样对他,就算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下来的情谊没有令他忘掉曾经的仇恨,但也至少不会是非杀他不可的地步了。
沉默了半响,陶霖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道:“可能他当时有什么难处吧,他那人就这样的,脾气古怪,阴晴不定,我都习惯了。”
嘴上说着安慰自己的话,可心里确满是酸楚,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还总是抱着一丝希望告诉自己,不要把人往无心绝情的方向去想。
式微也觉得他是在自我安慰,安慰的理由也有些牵强,看人突然全身发抖缩回被子里,便挑眉,奇道:“你冷吗?”
陶霖不是冷,而是全身经脉传来刺痛感,令他隐忍状态下,止不住全身颤抖。
他知道是体内邪毒没有得到定期上药疏导,要开始发作了,却也没有明说,对人笑道:“我没事,有些宿疾,忍忍就过去了。”
式微偏头见人脸色,那嘴唇在肉眼可见变得黑紫,两眼窝泛着乌青,就像重病之人的病态之容,他却一眼看出了症状,微皱眉道:“是招摇山庄流毒病气?”
陶霖闻言微微怔住。
式微上前来,将人从榻上扶起,坐在人背后,掌间凝聚出精纯淡青色灵力,以掌心抵背源源不断灌输而入。
陶霖周身经脉凝滞感,也在那刹那被灌输进来的那股灵气疏导的井然有序,本来紊乱的灵元与气血总算慢慢回归平静。
身上的不适感总算逐渐消失了,陶霖因忍痛而紧绷着的脊背也慢慢放松下来,额间也沁出了冷汗,本来被人真元波动下荡起乱飞的发丝,也轻如羽毛般落回了他的肩头。身后人收了真元,将人放躺回榻上。
陶霖有些虚弱看着人,微笑朝人点头致意:“多谢式微君,我感觉好多了。”
式微魂灵不稳,刚才虽然没耗费太多灵元,但此时眉宇间也有些倦色,他温声道:“这流毒可是天下奇邪之首,谁那么恨你,让你受此折磨。”
陶霖没有想过自己为何身染此邪毒,起先大师兄说过一嘴,可能是诛邪崖受伤那次不小心被魔物攻击所致。
思及刚才式微说的话,这东西是来自招摇山庄。
那谁会那么恨他?
陶霖不禁想到了一个人,全身冰凉,心再次沉到了谷底。
想起了比试头天那晚,白离言过来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在秘境中时刻关注着他的行踪,那次诛杀妖兽便是毒发的一次,那人却能准确无误的说出治疗的方法……
原来他真那么恨他的。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像一锅浆糊,想不通也不明白,那白离言为何会如此反复无常。
式微见他用被子蒙着脸,手攥着被子微微发抖,似乎在忍着什么情绪,他没再说话,说了声“先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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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域,群山之巅,那里一座宏伟歇山顶汉殿气势恢宏,如俯卧着的巨兽俯瞰着下方绵延万里壮丽山河。
大殿之前,身着朱红色锦袍华服男子迎风而立,天边残阳如血,照在他身上时那乌金暗绣流纹闪着细碎的华光,显得那身衣袍如暗血遍染,衬得那脸廓愈发明俊邪魅。
白离言净白如玉的手心,躺着两颗玲珑糖果,只是没了原先精致,还因被外力挤压过,改变了原来形状。
但他还是对这两个普通不过的东西珍爱如至宝,呆呆看着它们,眼神与神色都是在出神,他喃喃自语道:“师兄,你究竟在哪儿。”
那日他冲破身上血脉封印,杀了魔域大长老,再度出来门口,陶霖就不见了,唯留地上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此后便发动手下所有魔修四处寻人,魔域那些魔兵暗卫全部出动,可谓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这样没头苍蝇一般满城搜寻,只是为了找一名圣君朝思暮想的男子。
关于陶霖的画像可是贴到了魔域大小城镇各个角落,挨家挨户搜查,单单有相似之处的人就找出了好几百,这结果肯定惹得圣君发怒,不少魔修被迁怒之下挫骨扬灰。
眼看三个月时间过去,魔域左右护法心怀忐忑进了殿,两位护法互相看了看,最后由左护法提着胆子禀报道:“圣君,属下等人在魔域各地城中皆已寻遍,未曾找到尊主夫人踪迹,请圣君责罚。”
现在全城都在找魔尊的心上人,找不到人回来禀报的多半会被一掌拍死,后来他们都找到了可取悦圣君的法子,这句“尊主夫人”显然很有效果,至少没看到他们圣君有要发怒的迹象。
白离言拢起手,将那两颗糖握在掌心背在身后,回过身扫了两人一眼,说道:“在仙道可有打探到消息?”
见他心平气和的问话,两位护法暗松口气,右护法拱手道:“派去的暗哨多方打探,当时困在尧陵城那些修士当中并没有尊主夫人在内,绝境之地附近也都找过了,正说明人还在魔域,未曾出去。”
白离言抬起眼凉凉扫了二人,声音陡然转冷:“既然人还在魔域,那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就算掘地三尺,也给我把人找出来!”
两护法在盛怒威压之下,全身一颤,差点就地跪下,慌忙应是,赶紧再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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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的城内鱼龙混杂,这里有自仙道堕落后逃来避难的落魄修士,也有经商头脑精明的人间商贩,把民间有特色的商品拿来这里买卖的,魔界对于这一点很宽容不会有所管制。
陶霖走在人群中,感觉这景象不像是在一个群魔乱舞的魔界,倒与寻常城镇别无二致。
他躺了几天,就想下榻走动走动,起来没见式微君,就顺着进城的路来到了这个落霞城。
也确实是因为口里淡了,想来吃肉。
入城之后,迎来了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陶霖倒没在意,继续往前。
这地方只收银钱,不像他们仙宗坊市用的是灵石,但可以去钱庄用灵石兑换银钱。
陶霖换完银钱,便去一旁包子铺上打包了好几个热腾腾肉包子,顺便也给式微带一点。
他嘴里正吃着一个,往回走时,就见迎面走来了好几个穿着黑袍的人,看样子是魔修,正边看手中画像,边对着他疾步而来。
陶霖将包子放回油纸袋,与此同时也瞥见了旁边墙壁上贴着的一张画像,那眉清目秀俊美绝伦的美男子不是自己又是谁???
他自恋了番画工不错,画的还挺传神,然后朝另外一个方向,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