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沈疏的病历
沈疏走的时候替沈书文收好那些东西，这是一个习惯。沈书文是这样，沈疏也是这样，纵使他已经醉的有些走不稳路了。
回家的路上沈疏破天荒的没有跟周策斗嘴，反而靠在座椅上望着驾驶座的那个男人笑。
嘴角勾着，眼神也勾着，一点也不像那个无欲无求的沈疏。
周策趁一个红绿灯的空隙去看沈疏，伸手摸了把脸，只觉得他现在脸红得跟樱桃一样，一样的娇艳欲滴。
不止红还很烫，一看就知道是喝多了酒劲儿上来了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眼睛迷离得厉害，还带着潮湿的水雾，惹人怜爱。
周策心口被不知名的东西猛烈一击，骂了句我操堪堪回过神，将注意力尽数放在开车上。
这车开得极其不稳，如同周策的心境一样，跌宕起伏的。
许是沈疏现在这副模样让周策的心思绕得跟山路十八弯一样，半分其他想法都没有，他就想立刻回家然后把沈疏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这样的沈疏。
樱桃太过诱人，促使周策有些呼吸急促。
奈何沈疏也不是个省事的，他躺在座椅上眯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舒服，思考许久才发觉是自己渴了。余光瞧见周策，想都没想多少就抬手点点周策的手臂，囔囔着要喝水。
他说话的语调变得跟清醒的时候很不一样，带着一丝甜腻，半撒娇的说自己要喝水。
周策实在是顶不住沈疏对自己撒娇，他想了想先前那次喝醉也没这种地步，难不成是跟自己待久了，所以被传染了？
但不管三七二十一，沈疏说要喝水周策就不敢不停车，找了家便利店停下车，并嘱咐沈疏不要走，就坐在车上等自己。
沈疏点点头，他那一瞬间的想法就是自己都这样了怎么有经历出去。
见沈疏同意了，周策这才心思落了落，拔了钥匙锁了车门快步买水，再重新回到车上。
打开瓶盖，周策端着水去喂沈疏，沈疏喝了几口就不再喝了，他可能觉得周策喂他喝不舒服，于是自己抬手拿起水瓶喝。
周策怕他水滴到衣服上，所以伸手在他下巴接住。
但很不幸，纵使周策那么努力，水还是滴下来了，滴在沈疏腿上的围巾上。
“少喝点阿疏，大冬天的喝冷水。”周策道。
说着就要去抢水瓶，沈疏皱着眉不让。
他就靠这个解渴了，谁也不能抢走救命的东西。
无奈之下，周策只好一手抓住水瓶，一手用手背给沈疏脖子降温。
他现在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红透了已经。
沈疏喝下大半瓶才放下杯子，重新递给周策。
周策接过手，问他：“好点没？”
“还行。”沈疏道。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行，反正在周策眼里看来是真的不太行了……
抽了张纸给沈疏眼尾将将落下的泪水擦掉，周策知道这是人的生理反应。有些人喝酒喝多了就是控制不住眼泪，但是他没想到沈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很……出乎意料……
他擦完眼泪，又擦擦沈疏下巴的水。
一口操碎心的语气，周策说：“多大人了，喝酒还这么不着调。”
听得沈疏直乐，他也有一天被周策教训喝酒不着调。
但他没有反驳，喝酒可以让人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现，他喜欢在周策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
周策望着沈疏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自己反倒先笑了起来。他无奈地揉了揉沈疏头发，给他调整好安全带。
“回家吧，沈总大人。”
沈疏这才闭上眼。
他睡了很久，自我感觉应当是很久，久到把从小到大都上演了一遍……父亲教自己练字，自己被继父诬陷，自己走进少管所再出现，再到考上大学，而后毕业，接着遇见了周策，后来就分手，颓废了两年重新遇见，一直到周策喂他喝水……
每一个瞬间他都记得很清楚，一点都不想忘。
在梦里的沈疏努力记住所有，现实中的周策望着一旁蹙着眉头睡觉的沈疏有些不知滋味，他伸手试图抚平沈疏的眉毛，但没有一点用。
沈疏睡了太久，久到有一个世纪之久，以至于在梦里周策说的那句：“阿疏，我带你去看人间吧。”他都觉得恍然隔世。
再次半梦半醒时是在周策怀里，沈疏想应该是要到家了，周策把自己抱回家。
他呢喃道“回家了，小策。”
沈疏很少会叫周策为小策，更多时间是连名带姓的喊他周策。这冷不丁来一下，真的以为沈疏实在梦呓。
周策猛地停了脚，观察着沈疏，见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兀自笑出声，看，沈疏连梦里都是他。
这样的自豪让周策有些得意，时至今日他才明白沈疏把他放在心上有多重。
痴痴念念是他，梦中呢喃是他，平日所想都是他。
可是周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沈疏先前就是不答应自己追他呢？为什么沈疏总是忽冷忽热的？为什么沈疏让自己等他？
这些疑问周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他不懂沈疏的做法，也不知道沈疏这样做的目的，他只知道那个时间段无论沈疏还是自己都不是很好受。
上了电梯开了门，周策把沈疏放在床上，正要起身给他脱鞋就发现沈疏抱着自己脖子不肯放。
周策轻声道：“乖，我给你把鞋脱了再睡觉。”
说完，沈疏还是没有放的迹象。周策在他唇边印上一吻，又说：“阿疏……”
阿疏这两个字是有魔力的，周策很早前就发现了。比如自己一叫他阿疏，他整个人就把刺收了起来。
这次也不意外，沈疏还睁着半眯的眼睛半梦半醒的说了句什么，周策听不清，他只觉得这样沈疏很可爱，忍不住就多亲了口。
再起身给他把鞋脱了，盖了被子以后，就去泡了蜂蜜水。
端回来蜂蜜水的时候看到沈疏嫌热早把被子踢了，一个人什么也不盖就睡觉，这可是大冬天，虽然有暖气也不可能不着凉。
周策认命了，把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重新拾起被子给沈疏盖好。
他把沈疏整个人用被子裹住，还恶作剧般拢拢，接着将沈疏整个人抱起，轻拍他肩膀喊他起来喝蜂蜜水。
沈疏不悦睁开眼，他一点儿都不想喝什么蜂蜜水，他现在难受得要命。
蜂蜜水入了嘴是甜腻腻的味道，沈疏抬眼瞧了眼周策，再看看蜂蜜水，还是决定喝完吧。
心满意足地看着沈疏把蜂蜜水喝完，周策眼底浮现些许笑意。
他将蜂蜜水放好，给沈疏弄好被子，这才让他睡一会儿。
只是沈疏被周策这一杯蜂蜜水一端，彻底睡不着了。
他带着浓烈醉意对周策说：“你泡的蜂蜜水太甜了。”
周策：？？？有的喝酒不错了。
但他不敢那样讲话，只敢在点头附和沈疏。
被沈疏少有的撒娇冲昏了头脑，他勾住沈疏指头，说：“我就在这儿，你睡会儿，等会儿起来吃饭。”
“吃什么？”沈疏问。
这还真把周策问倒了，毕竟他本人啥都不会，总不可能让一个喝醉好不容易醒酒的人吃泡面吧？
想了半天于是说：“小区门口是不是有外卖，我点外卖。”
说着就要打开软件开始定外卖。
沈疏伸手拦住他，接着说：“抽屉里有联系方式，比较快，我怕我不是醉死的，是饿死的。”
周策：……这人说话一点都不中听。
放下手机，周策绽开笑容，尽心尽力给沈疏盖好被子，然后转身去开抽屉。
找了两个都没找到，他原本是想问一下沉疏联系方式在哪里的，但是当他开到第三个抽屉的时候却被一张病历吸去了眼睛。
白色纸张上用黑字写着，患者：沈疏，确诊回避型依恋人格。
再看时间已经很久了，应该是长期性的。
可是为什么他不跟自己说……周策原本愉悦的心情骤然下降，他笑不出来。
面对沈疏的病，周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一点都没有。
所以那一次他跑，还有这段时间的若即若离都是因为这个病吗？
扭头去看沈疏，他还闭着眼。
周策慌乱将病历塞进抽屉里，他想表现的很镇静但好像失败了。
“怎么还不听你点菜，我饿了。”沈疏道。
“哦……我，我现在点。”周策说着就要再次去翻抽屉，可他的手就是不听使唤开了第三个抽屉，那张明晃晃的病历表就摆在那里。
沈疏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周策点菜的声音，他笑了声，睁开眼，看到的确实周策面对那张病历表发愣。
他连自己都忘了，当时拿过病历后随手放在了那个地方……
忽然坐起，他想去抢那张病历表，但无奈他酒还没醒，力气不如周策的大。
他看到周策拿起那张病历表，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下去了。
沈疏说：“你知道了。”
“嗯。”周策答。
再无另外话语。
周策说不上来话，这件事情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原本以为沈疏只是不爱理人，或者在考虑其他，但是他不知道是因为病。
多少次的发病周策都不在身边，徒留沈疏一个人撑着。
周策抬抬手，嗓子微哑，“你——”
“很少有其他副作用发病了。”沈疏轻声安慰他。
一瞬间，周策很心疼这个人。这么多年的折磨带给他只有一句“很少有其他副作用发病了”。说的轻巧又轻松。
周策想起当时采风的时候，沈疏煞白个脸晕倒，他说他吃的是维生素，但现在想想怎么可能，沈疏身体没有那么差。
起身去翻柜子，他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维生素。
过了一会儿，背后传来沈疏的声音，“是药，你不用找了。”
周策心口一跳，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转身道：“所以你不告诉我你生病，你就一个人撑着！撑了那么多年，要不是今天我发现了你是不是还打算瞒一辈子！”
周策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从前几次生气他都只是气沈疏不理自己，可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觉得沈疏在骗自己。
沈疏眨眨眼，他将眼泪隐回去。
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所以沈疏才选择不说，他不想让周策担心也不想他们之间出现间隙。对于周策来说，也许爱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但对于沈疏来讲，爱一个人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你知不知道，我会怪自己的……”周策轻声说道。
泪，措不及防就砸了下来。
我痛恨从前的我，让你平白无故承受了那么多苦楚，也恨如今的我，不能早一些发现你生病了。
周策那句话说的沈疏心里一酸。
他道：“我很努力活着了。”
因为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很努力活着，不让病痛折磨。
这种病最折磨的不是生理，而是心理。
他会变得患得患失，变得不像自己，变得不是自己。
很早之前沈疏在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以后就打算断掉所有一切，而周策却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