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泽一
沈听澜终于彻底动摇了:“那……这里哪儿有药房啊?”
“去什么药房,当然是回家啊,”泽一率先推着行李箱往前走,“何必多花一笔钱呢!”
沈听澜没办法,只好跟着他走,走到一家理发店门口,泽一把假发套还给了门口的接待小妹,跟人客气了几句,仿佛是个很熟络的样子。
还走假发,两人马不停蹄地回到家,到了家门口时,沈听澜又犹豫了。
泽一一眼看出他的心思,边拿钥匙开门边道:“放心吧,大哥不在家,而且今晚说不定不会来。”
沈听澜暗自松了口气,这才跟着他进门。
泽一蹲下身给行李箱擦了擦的轮子,然后转身去洗抹布,同时低声对沈听澜道:“去把衣服换了。”
为了两个已经睡着的孩子着想,客厅里黑压压的没有开灯,等沈听澜拿了衣服到浴室里换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外套裤子上全是脏兮兮的灰迹。
换好衣服回到客厅,泽一已打开了沙发边的落地灯,还拿来了医药箱,见他出来就拍了一下沙发:“来,坐这儿。”
沈听澜坐到了灯边,泽一让他迎着光张嘴,然后往他口中破溃处塞了一只沾了酒精的棉球。
沈听澜立时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是好好地含住了。
接着泽一起身去厨房拿了两个冰袋,用毛巾包了往他脸上肿得最厉害的地方贴了上去:“自己按着。把头低下来一点,我看看你头皮上有没有伤。”
沈听澜低下头给他检查,两只眼睛盯着地板。劫后余生让他一下子放松了绷紧的神经,这会儿他突然有些困倦了。
“咝——!”头皮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他差点跳了起来,“轻点啊!”
泽一毫不怜惜道:“忍一忍。”
沈听澜咝咝哈哈地倒吸气,忽然挺委屈:“我本来就差点被那男的拔秃了,你还过来照着我头就是一掌……啊……疼疼疼疼疼……”
“我扮古惑仔嘛,斯斯文文地怎么让他们相信啊?不相信我怎么带走你啊?”
沈听澜痛得歪了脑袋:“你装警察不行吗……装什么古惑仔啊?”
“我上哪儿变一套制服穿上啊?”泽一放开他的头,把两颗沾了一点血的棉球甩进了垃圾桶,“再说了,伪装成警察是犯法的好吗?”
这话是不假,沈听澜不抱怨了,想了想问道:“那你的纹身是怎么回事?”
“纹身贴纸嘛。”泽一从桌上倒了两杯水拿来,一杯放到了小几上给沈听澜,“之前做的夜班活儿,回去时间晚,怕路上遇到什么麻烦,所以就贴了一个壮壮胆,没想到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泽一咕嘟咕嘟地牛饮了一口水,又道:“我那边还有一张多余的,要不要给你?”
沈听澜想严杰大概真是误以为自己惹到什么社团大佬了,不如干脆贴一个,免得以后他再来惹自己,就说:“好啊。”
泽一走向餐桌边,从自己扔在椅子上的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小包零碎玩意儿:“说吧,想贴哪儿?”
“贴……”脑海里浮现出了卫立刺青时那一幕,沈听澜抿了抿唇,躺到了沙发上,把自己衣服撩了上去,“肋下吧。”
泽一点点头:“嗯,这个位置平时倒不容易被发觉。你躺好,肚子不要乱动啊。”
他说着,将纹身贴稍加剪裁,蹲下来盖到沈听澜肋下比划,确定好位置后,用手摁住了,开始挤上色啫喱。
沈听澜闭上眼睛,刚想说休息片刻,结果就听泽一问道:“大哥带你出去,到底说了什么?”
“……”沈听澜沉默片刻,终究是说了,“没什么,是我做错事让他失望了,他不想让我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也很正常。”
泽一盯着他白净的肚皮:“这是他原话?”
沈听澜摇摇头:“他说得委婉,让我考虑今后的去处。”
“哈哈。”
泽一十分突兀地笑了两声,沈听澜睁开眼,有些不悦:“喂,这是笑的时候吗?”
泽一不出声笑了,可脸上笑意不减:“呐,你这个人呢,说是白痴,肯定是侮辱你了,但是说你傻呢绝对不为过。”
沈听澜知道他是一贯贫嘴,没什么恶意,可还是气呼呼,咬着棉球含糊道:“我都那么惨了,你还说我傻?”
“染色剂在晾干,你别乱动啊。”泽一把手中东西放下,拿纸巾擦了擦手,接着他的话道,“我大哥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他带回家的人,是从来都不会赶出去的,这次也不会。”
“真的?”
沈听澜不相信,可是这话就算是安慰,也让他摸到了一点希望镶金的滚边。
泽一起身,拿了餐桌边的椅子坐到他面前:“实话同你讲,我会跟着你出门,也是因为大哥让我注意的动向。他如果真想赶你走,你什么时候走,有没有在外面被人打,这都关他什么事啊?”
沈听澜一个猛子坐了起身:“你没骗我?那卫立对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吓吓我咯!?”
“轻点啊。”泽一上前把他按了回去,随即把椅子搬得离他更近些,小声道,“你还比我大两三岁,怎么还没罗安罗全有眼色啊?”
沈听澜在他这里挨了埋汰,可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和几个弟弟有差距,便羞恼道:“我、我以前又没看过别人眼色!就是不擅长,怎么了嘛!”
“喏,又一句没眼色的话。”
“……”沈听澜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有点尴尬地转移了视线,“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说我自己。”
泽一没再追究,而是抱着胳膊靠在了椅子靠背上:“你以为,这个家就你做过大少爷,就你一夜之间从高处坠到地面,是不是?”
沈听澜听出这话里藏了故事,就不吭声了,安静地注视了他。
“我三岁的时候开始拉小提琴,授业恩师的水准在整个亚洲能排进前三,不过我学到七岁时就不学了,因为那年我父母坠机身亡,当场去世,甚至都来不及送到医院去抢救。
“我爸的朋友和颜悦色找到我,说可以帮我处理股权转让的问题,结果却是逼问我很多我清楚或并不清楚的消息。后来利用完我,他就把我带到另一个城市,抛弃在大街上。”
沈听澜没想到他还有这经历,不由得睁圆了眼睛:“那……你没报警吗?”
“报了,可是没用,因为当地的警方把案子转回到了我原籍,而在我原籍办公的警方……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对方坚称没有此事,我也没走丢,最后我百口莫辩,只能当成走失儿童,发出认领公告后便被送进了福利院。”
泽一面无表情,好像说着别人的事一样,唯有灯光在眼睛里跃动,走马灯一样地旋转着,让人根本无法质疑那其中的真实性。
“刚开始,我满脑子就只有痛苦和愤恨,不愿意相信他人,更不理睬他人。每天做得最积极的事就是在心底诅咒害死我父母的人,还有那个把我丢弃的人——我甚至很笃定,认为他们就是一个人。”
他扬起脸,视线放得很远,好像是在望自己蒙尘已久的经历,神情却微微舒展开来。
“其实福利院的大家都对我很好,不管我怎么闹脾气,不肯像别的小孩那样整理自己的东西,打扫房间,他们都没有打骂过我,惩罚过我。
“但是有一天,有人把扫帚硬塞到我手里。”
沈听澜听得认真了,拉好衣服坐起来道:“是卫立吧?”
“是,他当时好凶,长得高又壮,我特别害怕,不得不硬着头皮把地给扫了,可是扫完之后,他又对我很温柔。”
泽一的脸上露出一丝浅而温暖的笑,“他告诉我,祈求是没有用的,认真活着,努力去靠近目标,心中所想才会成真。”
“所以,”沈听澜瞥了一眼泽一手臂上的纹身,压低声音道,“你最后把仇人干掉了?”
泽一皱起了眉头,“啧”了一声:“你以为是拍电影啊,男主身负血海深仇,卧薪尝胆当马仔十年最终干掉大佬?”
“啊?那不然嘞?你之前的铺垫指向的结局就是这样的嘛!”
泽一伸出手,示意他别再胡思乱想:“那些话,明显就是为了调动一个小孩求生欲的权宜之计好不好?等我渐渐转变,愿意认真生活认真读书了,他再教我交朋友和互相帮助的好处……慢慢慢慢我就冷静下来,准备今后用法律手段了结这件事,所以我大学读的也是法律。不过呢,那个人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没等我出手呢,就因为涉黑和故意伤人罪被判了二十年……”
讲到这里,泽一急刹车地来了个转折:“所以,大哥是希望你可以目光放长远一点。你如果是受了委屈,就要想办法稳固自身,再做出反击,不是在避风港里躲一辈子。假如你没委屈,那你也得赚钱啊,自己都没能力吃饱饭了,你还能给喜欢的人送花吗?”
正当沈听澜感觉醍醐灌顶之际,大门忽然被打开了——开门者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到,除了卫立,不可能还有别人。
沈听澜肩一抖,惊讶地看向了泽一,语气里有几分责怪,从齿缝里挤出话来:“你不是说他不回来吗?”
泽一无谓地一耸肩:“那当然是骗你的啦,不这么说你怎么进来上药?”
沈听澜张听了想打人,但他还没动手,卫立就先注意到了他像夹三明治一样用冰敷脸的动作,惊异着直接穿着袜子就走向了他:“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作者有话说:小沈,被打得在美丽的心上人前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