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又偷走了方池的一个吻
挺直腰板大声说:我!不短!
六食堂的鸭血粉丝汤,十二块一份,小料给得超足,汤汁浓郁。程远正一边嗅着碗里热腾腾的的香气一边找位置,右前方突然有个男生举起手来喊他:“远儿!”
生怕汤洒了,程远有点呆地扭头望过去,原来是在社团活动时认识的学长,一个人坐了一张桌子,很热情地招呼他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直到平稳着落才松了口气。
“昨天也看见你了,” 学长打趣他,“你家那位呢,不是天天给你做饭吗?”
学长知道他和 “对象” 在校外合租,理所当然地默认他的对象是女性,程远也没有解释过。
“他……” 程远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鸭肝,突然有点失了胃口,“他这段时间没空。”
最近方池接了一个新案子,整个人完全陷入忙碌,每天早出晚归,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程远却一连三天没见过他正脸了。
学长看他黯然神伤的样子,暗自猜测是小情侣闹了点矛盾,本着劝和不劝分的原则说了些 “床头吵架床尾和” 的俗话,结果发现越说程远越枯萎,蔫哒哒地连头都垂下去了,这才连忙闭嘴。
好想方池……
灰色的心情也传染到胃,让鸭血粉丝汤的味道完全失真。
吃过饭,和学长告别,程远搭地铁回家,直到一步一挪地到了单元门口,他突然瞠目。
不远处,正停着那辆半新不旧的别克。
程远死死地盯着车牌看了几秒,激动得浑身发抖,转身三步并一步噔噔蹬往楼上冲。
等急喘着进了家门,程远发现客厅依然和早上他离开时一样,吃剩的三明治落在茶几上,窗帘半拉,一片静谧。
什么都没变,也根本没有方池的身影。
是回来之后又走了吗?
程远忽然有点脱力,失落地往屋里走了几步,余光突然瞥到沙发尾突兀耷拉出来的一点毛毯。
沙发是背对门口的,程远不敢置信地、小心翼翼地绕过去,还没等看清,安心感突然像冲垮了闸门的洪流,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
在被晚霞映红的光线里,方池正倦极地侧躺在沙发上睡着,身上只草草盖了条薄毯,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程远任由书包从肩肘滑落在地,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在沙发前蹲下来,屈指轻轻抚过方池的睫毛,还有眼睑下疲惫的淡青,心疼到不行。
随着指尖慢慢下移,程远屏住呼吸,忍不住抱着膝一点点凑近方池沉静的睡脸。
木地板上,他和方池的影子无限接近,随后嘴唇相触仅短短一秒,已经心如擂鼓。
在这间出租屋里,他又偷走了方池的一个吻。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和方池住在一起的。
刚开学那会他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和恬不知耻的胆量,毕竟三年多来一直巴巴儿地追在方池后面,丝毫不敢逾越地叫了好久‘哥’。
事实上,暑假结束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方池的退让和距离的缩短而变亲近,反而更加尴尬了。
方池生日时,程远给他送了找代购好不容易抢到的名牌鞋,方池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信息发他一点有意思的小事,问他在干吗,方池直到深夜才肯回复一句 “准备睡了”;周末打将近一百块的车到市区找他,结果扑个人去楼空,电话打过去,方池在那边翻着卷宗,不温不火地蹦出两个字:“加班”。
只有偶尔,在程远小心翼翼提到‘半年’这两个字的时候,方池才会僵一僵,像面对威胁般投降地沉默,把用来在家休息的周末排满诸如去看电影吃情侣餐一类的日程。
可那也只是偶尔,方池很忙,程远不敢随便打扰他。
那阵子有消息说程远租的校外学生公寓进了小偷,他一向粗线条,压根没放在心上。
直到有天晚上程远睡着睡着,突然听见门外一阵硬物捣锁的窸窣声,他哪遇到过这种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抓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拨出了号码。
凌晨一点多,警察刚把小偷带走,方池出现在公寓管理室时还穿着上班时的西服,面色紧绷,一见到程远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没事?”
那力道大得程远感觉有点疼。他睡衣外面裹着一件外套,乖乖摇头,一双好看的眼睛直盯着方池瞧。
他真的好久没见过他了。
方池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泄去力道,让他领着上楼。
楼道里灯光昏暗,人都能照出好几道重影,开锁和办假证广告贴得密密麻麻,还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老旧的房间铁门打开时,吱吱呀呀一阵作响。
方池忍不住蹙眉,进门仔细环视公寓一圈,从关不紧的阳台窗户看到有均匀龟裂的墙壁,视线最后落到刚被卸掉锁的铁门上,语气终于沉下来:“收拾东西吧,先搬去我那里住。”
这种在高校外面私自住改商的房子,既没有安保也没有监控,危险性可想而知。
今天还只是进小偷,只求财不害命,以后谁敢保证怎么样?
让程远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他既不放心,也没法跟阿姨交代。
程远紧揪着袖口,内心的渴望正在强烈抬头。
那可是方池的家啊!
但他强忍着摇一摇头:“不了,管理员明天来安锁,我坚持一晚上就好。”
方池能来他已经很感激了,不能不知好歹。
话音刚落,卧室里忽然传来一阵咚咚的剧烈撞墙声,间杂着男女喘息。因为墙壁太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现场直播。
方池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这个也没关系的,我会戴耳塞……” 程远越说声音越小,“而且一个月,起码有一周是特别安静的。”
话音未落,方池已经忍无可忍地把他的大行李箱从沙发下面拽了出来,态度是少见的强硬:“快点收拾行李。”
直到坐上方池的车,程远还感觉自己像陷在梦里一样。
已经过了两点,街上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望不到头的街灯向前延展,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醒着的人。
方池把钥匙插好,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声音很严肃地问:“程远,你知不知道遇到这种事应该打 110?”
事发时程远竟然会先给远在市中的他打电话,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到最后还是由他来报了警。
“我…… 对不起,” 程远垂下头抿了抿嘴唇,“因为是快捷键。”
当时整个门都在晃,他吓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拨出去了号码。
反倒是方池听到这个答案怔了一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发动车子,拐弯开向路口。
那天是他们同居的第一晚,程远被暂时安置在客厅沙发上。大概凌晨四点左右,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方池恍然惊醒,突然发现半明半暗的门口立着一个人影。
程远没料到他会忽然转醒,顿时惊慌地退后两步,失措地解释道:“我,我就是想看一眼而已…… 对不起。”
寂静,渐渐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雨滴细密地敲打玻璃,织成一面湿润的网。
今晚程远已经对他说了太多对不起,比认识他这四年加起来还要多。
方池在昏暗中看到他赤 / 裸的脚,突然就有些心软了。
他略微支起身子让出一半床,对程远招招手,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过来,地板凉。”
那么简单的动作,就好像之前程远每次耍赖在他家留宿一样,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程远在门口踌躇片刻,突然崩溃般露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走过来手脚并用爬进了柔软温暖的被褥里,紧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方池,你说好的半年,” 程远说话时字尾染上了哭腔,“一天也不能少,不能出尔反尔,方池……”
毛茸茸的脑袋抵在自己胸前,只一会儿,睡衣前襟已经传来湿意。
“好了,” 方池无奈地闭了闭眼,拍拍他的背,轻叹,“我答应你,这一个月不算。”
这段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远,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躲避,没想到反而把程远伤得更加彻底。
直到今晚再次相见,方池才惊觉,原来自己依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开车去把他带回家,让他躺在身边,甚至肌肤相触着温言以对。
程远顶着一对红通通兔子眼,刷地抬头惊道:“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程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渐渐也感觉自己丢人,吸了吸鼻子努力憋住抽泣,过了一会又认真地说:“那你以后不能不理我。”
“嗯。”
“不能躲着我。”
“嗯。”
“不能找借口躲约会。”
“…… 知道了。”
“不要逃避男朋友的责任。”
“……”
这一次方池在黑暗中默然了半晌,久到程远不安地又伸手揪住他睡衣衣角,他才缓缓地、语气平和地答应:“知道了。”
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外的雨势又大了一些,打得秋叶在风中作响。
程远压根睡不着,等到头顶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悠长,他才做贼一样爬起来,憋不住地在方池嘴唇上辗转轻轻亲了片刻,又飞快地缩回原位,捂着胸口急促呼吸。
在这间屋里偷走的第一个吻,因为夜色太浓,他没能看到方池在昏暗中微微颤动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