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饭菜凉了
中秋将将过去便下起了大雨。但即便如此,小镇上热闹的氛围依旧还在,街头尚且能隐隐看见许多俊男美女们在小桥上、在船上、在茶楼或路边,三三两两,说说笑笑。互递情谊。
项朝民风开放淳朴,男女们可自由恋爱。
以图若是如此该有多好。
东隅一个人想着,想着…
忽然又想到榻上的人,想到这人他目光就淡了。
“!”
榻上有响动,东隅回头。
桑榆睁开眼睛,看到站在窗前不走近也不说话、眼神怪异、且一脸平淡地看着他的人。
“我睡了多久。”
“昨日晌午睡到现在。”一天一夜,现在又是将夜了。
“咳咳!”桑榆还想说些别的话语,比如:你为何捂我口鼻。
又比如:你为何要救我。
再比如:你究竟要做些什么,说是要抢我手上的东西,可为何一直都在做着相反的事情。
没有比如,却有许多许多想要问的话。
然而咳嗽并没有放过他,他还是咳得很厉害。
东隅几步走过去,学着福安那样轻轻地给他拍背。
到底不是自己做的活计,不会拿捏力度,不会寻找角度,他这一拍,咳得更厉害了。
“咳咳!”
“庸医!不是说睡醒便好!这咳得更比从前,哪里见好。”
东隅突然发火,声音自他耳边响起,震得他一阵耳鸣。
我的皇兄,不见好是因为你拍得太用力了。想这样告诉东隅,话却被咳嗽淹没。
咳得委实厉害,他就不愿去管东隅了,你要怨别人便怨罢,现在我是自己都管不了了。
二人各有说处,各有脾气。
一个咳着,一个拍着,像要跟谁较劲非要有个高低似的,拍的见咳的越咳越厉害便用力拍打着那人的后背,咳着的人说不出话来,被拍着后背咳得就更厉害了。
小厮恰好来询问可要备些饭菜,瞧见这诡异的一幕,下意识脱口而出,“咳嗽的人不能如此拍打。”
空气忽然静止,拍打后背的手戛然停下。
咳嗽也渐渐缓和下去。
小厮大抵也觉着氛围不大对劲,小小的声音说道,“二位可要备些饭菜。”
天热了,他们客栈都是在开饭前问好客人,需要的便多做一份,不需要的便不做了,省得多做了浪费。
东隅起身,“备着。”
“是。”
咳嗽彻底缓和下去了,猪肝色的脸色也渐渐回温。
东隅转身瞧着他,他也瞧着东隅。两个人互相瞧着,就是不说话,直到小厮端来了饭菜。
“这都是本店最好的菜,这甜梨是掌柜的送给那位公子的,说他咳嗽厉害,吃些甜梨可缓解喉头不适。”
“多谢掌柜的好意。”东隅丢给小厮一锭金银。
小厮乐坏了,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几回真金白银,连连说道,“两位公子有何吩咐尽管呼叫小的,小的告退,两位慢用。”
小厮退出去。
东隅走到榻前想将人扶起来,桑榆轻轻一侧身子,不愿叫他去碰。
东隅以为桑榆不愿起来吃东西,冷了眼,一把将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冷冷地说,“如若尔非以图未来的君王,便是饿死他乡我也不会管。”
“饿死岂不更好,如此便能顺你心意不是。”
这话自然是气话,也是他病糊涂。
可是,一直以来,兄弟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不都是这样。一直都是错误,所以,这对话听到东隅耳朵里自然就变了味,成了真正的毒药。
“你就这么想死。”
“昨日你不是还想杀了我。”昨日这人捂住他口鼻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不留情。
“…”
外头还在下雨,雨水顺着屋檐低落在窗台上,滴答滴答的,有点吵,可东隅听见的却是自己心里血流成河的声音。
血海在他心间掀起巨浪,差点就把他掀翻淹没。
“在你看来,大抵我做什么都是想要你的命。”
“谁说不是。”
对话当真句句带刀,刀刀见血。
桑榆盯着东隅,似乎孤注一掷,想要从这一次的谈话彻底看清、认识这个他小时候极为依赖,后时却突然变得爱欺负他的人。
到底是何种缘故变成这般暴戾。
“从小你可都是一心一意想着如何置我于死地。”
只是为了抢他的东西,他被东隅退下池塘,若不是加莫眼疾手快,兴许他就溺死在里头了。
只是为了抢他手中刚拿到的书籍,东隅便一把火烧了书房,他差点因此葬身火海。
那些久远的,被年幼的他刻意去忘记的记忆近日来竟一点一滴,清晰得就像昨日将将发生过,全部出现在脑海中。
是呀,皇兄忽然就不喜欢他了,忽然就变得冷漠了。
“桑榆,你喜欢什么。”
那是他推到贵妃娘娘后的某日,皇兄忽然跑来问他,“桑榆,你喜欢什么?”
“自由自在。”他想,如此便可随时都去找皇兄了,便不用同父皇一样,日日困在这宫里,一处都去不得。
皇兄却走了,之后再难得见几回,每每去找皇兄,宫里的婢女侍从就会说,“殿下不想见你,你回去吧。”
后来他慢慢就不爱去找皇兄了。
忽有一日,父皇寻他对弈,僵战时,父皇突然说。“你仁厚心善,是治国的好君主。”
他一阵愕然,心中直感不妙。
不久,他果然被封太子。
接受封印,他不敢去见皇兄,不敢。这可是皇兄一直想要的位置,小时候他为此还推了贵妃娘娘一把,为这事他被禁足了几日。
不敢去见皇兄,怕被抢走这个位置,怕历史上那些兄弟相残的事会发生在他同皇兄之间。
“儿臣想去游历三年,增长阅历积累经验方不负黎民百姓。”
他长跪父皇跟前,不理太子等着学习的诸多事情,坚持要去游历三年。
三年,够了,若是皇兄真的在乎那个位置,三年足够皇兄夺位。三年他也已经走得够远了。
东隅说了句什么他且尚未听清,但却唤回他的思绪。
饭菜凉了,东隅的脸更冷,他不说些什么,只暗暗地将拳头攥紧,“吃吧,雨停便启程往梦云山走。”
东隅待不下去这处屋子了。
他走后,桑榆落寞了,心口慢慢就痛了起来。
“咳咳咳!”
又是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只是无人再给他拍背了,哪怕是想要他命的那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