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云非羽的处境
夜醉后闯祸东宫一直是东隅的心头疙瘩,现在加莫推他一把将此事了结,回去的路上东隅一身轻松,满满自在得意。
那副小窃喜活像个做错事后以为自己道过歉就会没事的傻孩子。
翌日。禹王府另一处的别院里,日头将将爬上来,加莫便端着棋盘过来寻太子殿下。
“加莫参见太子殿下。”
“嗯。”桑榆浅浅应了一声,又看看加莫手里的棋盘,心下明了,“确实许久没同你一决高下了。”
“殿下过奖。”
“……”加莫是东隅的人,只在棋艺武功造诣上桑榆对他欣赏有加,至于这为人处事的性格好坏还有待商榷。
桑榆不大愿意同加莫推心置腹,你来我往,话也就少了些。
加莫不在意,置好棋盘先入为主落下黑子,“殿下棋艺高超,便让加莫先行落子。”
“不打紧。”棋盘输赢不关生死,不论大小。谁先谁后,输赢在个人。
加莫再落黑子,忽而问了一句,“殿下当初为何请旨游历三年。”
桑榆将将亲封太子便请旨出宫游历,这在史上是没有的,历来也没有那个太子会做出这般举动。
其实加莫有猜测过一些可能,但为人臣,应当不议、不论、不暗自揣测自己的君主。他是东隅的属臣没错,可桑榆是以图的太子,终有一日是要成为皇帝的,那时桑榆便是他的君,是以,他不能妄自揣测拿捏君上。
加莫只暗暗揣测了一个可能——太子殿下可是在为他家殿下考虑,是以才请旨游历他国。
“……”桑榆没有作答,他落子的手停了一瞬,且也仅于此。
加莫也不再说话了。
二人如年迈的老者,安静地旁若无人地对弈着。
一局快要终了,东隅身边的小跟班忽然捧着一身锦衣过来,“奴才参加殿下,这是奴才的主子叫奴才给殿下送来的。”
桑榆尚无反应,只淡淡瞧了一眼。
加莫瞧着小跟班手中的锦衣,“大皇子为何不亲自过来。”
“殿下他…”小跟班脑海里闪过东隅想亲自来又拉不下脸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
桑榆还是不大愿意搭理东隅身边的人,一句话也不曾吐露。
加莫开口遣了小跟班,“放那儿,你先回去。”
“是。”
待小跟班出去,加莫才又落下一枚黑子,企图走出困局。且又对桑榆说道,“我瞧那锦衣不错,太子殿下不妨试试。”
桑榆落下手中白子,彻底把加莫所有生路断掉,稳稳胜了一局。他瞧着那身锦衣,想的却是那日夜里来给他送锦衣的人。
他…可还好。
桑榆且不知那人已被一句“别院修养”的美话给赶出王府,他还当那人尚在禹王府做那人人艳羡的禹王妃。
一局落定,输赢已分。
加莫有别的事情,起身告别,“加莫先行告退。”
桑榆想那人想的入神并未听见,待他回过神来,加莫已经走远了。
福安告诉他,“加莫首领说晚间时候再过来同殿下您再决高下。”
桑榆不曾说话。
加莫哪是来找他对弈,那人在试探他。可是在试探些什么?他身上自是没有加莫及东隅可图之处。
莫非…东隅真的对东宫有企图心。
唯有这个解释才合理。
东隅对东宫起了觊觎心,这个事实让桑榆莫名心烦,恰好又瞧见东隅送来的锦衣,乱糟糟的心更加烦乱,一挥手叫福安将锦衣撤了下去。
“把那锦衣弄走,莫碍着眼睛。”
“是。”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是让寻了千百个理由借口终于说服自己前来示好的东隅在玄关住刹住了脚步。
云非羽那傻子送的锦衣他开心得很,他送的就碍着眼睛了?
气煞人也。
东隅的脸都快绿了,折回自己院落这家伙好一通砸天掼地,要不是加莫说“殿下,此处可是禹王府,不是殿下的宫殿”,估计东隅得把别院给拆了。
“他竟说本殿下送的锦衣碍着他眼睛!”东隅气极。
加莫看来,大皇子殿下却是孩子性,只得安慰道,“殿下不能如此去想”
“那你叫本殿下如何去想。”
“…”加莫被吼得一脸口水,也不去在意,反正是习惯了,只耐着性子解释道,“殿下想想,若非殿下设法拦着太子殿下,恐怕太子殿下早带着禹王妃私奔了,这方棒打鸳鸯的事做下了,太子殿下心里记着殿下的恶,自然不会给予好脸色。”
“……”东隅无话。
这事儿还真是他做下的。
“一日之好不见叫好,一时之坏也不坏。殿下只管以心换心,真心实意地对待太子殿下,终有一日,便是冰山石块也会被殿下的真挚融化捂热的。”
加莫倒是明儿清得很,一双眼里雪亮雪亮,看什么都是一个准,且一说就中。
东隅却不那么想,“你不了解桑榆,他从未…喜欢过我。”
这话说的有些委屈,实则也是委屈。东隅有记忆以来桑榆就不大喜欢同他玩耍。
他们兄弟一共四个,老四命不好,八岁折了。老三命更不好,及冠时父皇赐他一个歌姬,结果…
反正都是些命不好的兄弟,但桑榆却同老三老四玩得甚好,唯有他,每每他一走近桑榆那人就冷了脸,话都不愿同他多说几句。
加莫淡淡一笑,这派老谋深算的奸诈模样可一点儿都不像个领兵打仗的将军。“殿下可知太子殿下受封后为何请旨游历三年。”
依照今日试探的结果,太子殿下虽闭口不语,那个停顿的瞬间及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变化他还是大概能猜中一些的。
东隅让加莫问的一头雾水,“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这在以图根本不足为奇,不就是桑榆想丰富自己阅历,是以请旨游历诸国。
加莫却道,“他是怕殿下您伤心难过。”
“……”东隅定定地看着加莫,眉心越皱越紧。他道自己疯了,妄想桑榆会对他好一点。没成想他的加莫首领先疯了,竟说桑榆游历三年是怕他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难过而故意离开以图。
笑话,简直天大的笑话。
东隅自然不信。
加莫也没有说谎,更没有疯。他全猜对了,桑榆意外之外受封太子,他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东隅。
“皇兄自幼便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如今我却受封太子,皇兄定会以为是我故意这般做的…”
着此情况,桑榆才会在将将受封便长跪皇帝面前,请皇帝允他三年游历,否则宁死不承。
皇帝没办法,这才同意太子游历诸国。
“殿下。”福安给桑榆端来一杯解暑凉茶,目光不经意瞥着那角落里的锦衣。
桑榆望到福安的目光,没个轻重道,“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福安不敢,只觉着那锦衣确实好看,殿下即便不喜欢也不妨试一试。”
桑榆在看书,原本是看的进去的,福安没个眼力见,又或许故意如此,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同他讨论锦衣,说起东隅。
“福安,你再提东隅我马上把你换下去。”
“福安知错,殿下息怒。”
桑榆不同云非羽,二人虽一同温雅,但云非羽为后天养成。
十四年的孤独煎熬,十四年的人情冷暖,云非羽独自一人承受,十四年过去也就生了一颗冷漠的心,有了清冷的性子。
桑榆自不同,他生来尊贵,一生下来便是最受宠的皇子,本可以比东隅更蛮横,但他有个好母亲,母亲教育他为人谦和,做事谦卑,是以才有那般温雅的性子。
但桑榆的温雅又有不同之处,他虽温雅,身为储君该有的仪态他仍旧会有,笑时不夸张,怒时不露相。
当他冷下脸告诉福安要把福安换掉时,福安当真吓了一跳。
福安惶惶地退出去,独留桑榆一人端书翻看。然桑榆也无心再看。
“桑榆,你喜欢什么!”
年幼时,不曾与他有过几多交集的皇兄忽然跑来问他喜欢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顺心从意地回答,“喜欢自由自在。”
是呀,那时日日被迫读政治史鉴,一时空隙都没有,便只想自由自在,从未想过皇位,便是圣旨降下那一刻都未曾想过要去争得那个位置。
思绪乱得一塌糊涂,幼时被忘得一干二净的记忆突然卷土重来,桑榆更加烦躁了。
“你若想要那个位置为何不据理力争,为何!”
为何现在才想着要从他手上夺走,难道就非要从他手上抢!
幼时,为了一块糕点兄弟二人差点打起来,问起原因,东隅说,“我就要他手上的,他有什么我都要抢。”
他有什么东隅都要抢,后头东隅也没食言,当真他有什么东隅都要抢去。
这皇位空在那处东隅不要,等他进了东宫东隅才处心积虑从他手上抢走!
“混账!”
桑榆看不下去了,一怒将手中的书丢出去好远,恰好东隅被加莫好一番鞭挞后又来寻他,这书就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东隅身上。
那一句混账更是…
啪啪打脸,打在东隅脸上。
“太子殿下对我嫌弃至此也不至于拿本书撒气。”东隅说的咬牙切齿。
“随手扔本书,皇兄若非要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话说完了桑榆才暗暗懊恼。何故心虚,为何解释。
定是被福安气糊涂了。
桑榆闭眼,掩去心中慌乱,试图找回自己的冷静儒雅。
东隅忍了想要转身离去的冲动,抬脚踩在地上的书上,从上面走过去。
既然桑榆不愿见到他,那就换个二人能和平相处的话题。东隅违心地提起昨夜看到的人,“太子殿下这几日闭不出户,想来还不知道禹王妃的处境罢。”
“你去王府找他麻烦了?”
东隅一脸黑,心说: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得亏他没有说出来,若是说出来,只怕桑榆的回答会叫他听得自闭。
桑榆对他误解极深,这让东隅很是不爽。但遵从加莫的教诲,他又缓了缓怒气,这才慢悠悠地说,“我可没那闲工夫,再者他的麻烦还需要我找?”
桑榆一副“你看我信你?”的表情望着东隅。
后者捏着拳头保持语气平和,“太子殿下大抵还不知道,您一心念着的那位禹王妃,这会儿指不定在王府哪个别院,正做着洗衣烧饭打扫庭院的粗活。”
“项云擎难为他!”
项云擎其实并未难为云非羽,只是怒火中烧,醋意难平,不想头顶一团青草园这才将云非羽给送进别院。
当然,项云擎可没想过云非羽会一个服侍丫头也不带,更没想到别院里的阿姆是那样的人。他只以为别院这处清苦些,哪会想到别院会成为云非羽的噩梦与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