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森林和树木
天色阴沉，密麻的黑云连成一片，墓园里碑石整齐排列，偶尔盘旋过几只低飞的燕子，前来祭拜的亲友和黑白照片上的笑容相视对望，有种说不清的生与死界限间的窒息美感。
陆修沐捧着一束洋甘菊，依靠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找到了陆父的墓碑。这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甚至照片里英俊的男人都让他产生一丝不真切的错觉。
他们父子间的相处多是纠缠拉扯，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父亲大笑是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父亲喜欢什么样的花束。
买花时，花店老板热心推荐了百合，可当陆修沐扫到淡白的洋甘菊后，又拒绝了老板的好意——
陆母的信息素里包含着百分之三的菊香，他莫名觉得父亲喜欢洋甘菊的概率多过百合。
陆修沐盯着陆父的笑容看了一会儿，抬手将照片上的灰尘擦净，也跟着笑了起来。
随着《喜宴》的上映，网上兴起一个热议话题——如何看待强制婚姻法则。网友们各站一词，有的说这是大环境下应有的基本国策，也有人认为它过于残忍。
隔着网线的争吵声不断，陆修沐却觉得心里积压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他通过网友们的评论知道，自己家的悲剧不是个案，也看到了因政策而收获幸福的美满，时至此刻，邱行风曾安慰他的那句 “我们都是历史进程中的渺小且普通的个体”，才彻底变为了释然。
陆修沐无声地和陆父说了一会儿话，转身离开时，他轻声许下承诺：“爸，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高鑫正窝在车上看《喜宴》的评价，见陆修沐走来，连忙拉开车门，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没事吧？”
陆修沐摇了摇头。
高鑫不知他是在强撑，还是真的释怀，一时有些无措，支支吾吾半天后，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姜导是真的牛，这才几天啊，票房就破了五亿。我看啊，拿奖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如果真能得奖，姜导也算收获导演史上的大满贯了。” 陆修沐说。
高鑫：“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也靠着这部戏，抱一个影帝回来。”
陆修沐挑了下眉：“影帝不是已经是我的吗？”
高鑫怔了几秒，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能不能不要随时随地秀恩爱？”
“我尽量。” 陆修沐毫无诚意地做保证，末了还要挤兑经纪人一番，“你没谈过恋爱不明白我现在的感受，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影帝是我家的。”
高鑫没搞懂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心中警铃大响：“求你再忍忍！千万别选在这时候公开，让我和江随替你们运作一下。”
陆修沐原本也没想着公开，随口道：“现在我和邱老师用不着避嫌了吧？”
“嗯。” 高鑫说，“最近多接触，给大众营造一个你们非常亲密的现象。”
“我们本来就很亲密。” 陆修沐无意间又秀了一把，不等高鑫跳脚，他话音一转：“我今晚去邱老师那边。”
“行。” 高鑫拖着声音变了道，将目的地定为邱行风的家。
等到车子汇入大路后，高鑫才想起来什么，问：“邱影帝的病怎么样了？”
陆修沐露出一丝茫然：“什么？”
“信息素紊乱症啊。” 高鑫说，“他是我家宝贝的患者，你不会不知道吧？”
陆修沐自然是知道邱行风的病情，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自己的恋人认识聂尧。
他缓慢地看向高鑫：“你怎么知道的？聂医生和你说的？”
“怎么可能，你也知道聂尧的职业道德有多高。” 高鑫拧着眉回忆片刻，“我之前在医院碰到邱影帝了，就前段时间的事儿——啊，你那天也去了医院体检。”
陆修沐怔住。
“更巧的是，邱影帝和聂尧是发小。” 高鑫笑了起来，“这世界太小了。”
陆修沐心不在焉地 “嗯” 了一声。
由于聊到那天发生的事情，被忽略的细节一个接着一个显了形。趁着等红灯的空档，高鑫意味不明地看了陆修沐一眼：“其实，你们早在那会儿就搞到一起了吧。”
“没有。” 陆修沐顿了顿，又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高鑫一副 “你还和我装” 的样子，说：“那天邱影帝一见到我就和我秀，说什么你喜欢他。当时我还以为他病得脑子出了问题，现在想想——小丑竟是我自己。”
陆修沐蓦地抬起眼，慢慢梳理出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事实。
邱行风不是一个随便拿感情开玩笑的人，如果没有 “实锤”，他绝不可能跑到高鑫前面嘚瑟，只可能是在那一天，他明确得知了陆修沐的心意。
巧的是，陆修沐也在那天和一位 “陌生人” 坦诚了心底的喜欢。
被遗忘的变声器、令他感到熟悉的信息素以及之后邱行风模棱两可的态度，都成了无法洗地的证据。
陆修沐神色不明地勾了下嘴角，快速给邱行风发了微信。
[沐]：你的信息素在码谱上对应什么？
[沐]：我正好要去医院，想做一个契合度检测。
不出他的意料，对方隔了好长时间才回复，似乎在绞尽脑汁构思 “对策”。
[大影帝]：做那个干嘛？我觉得我们的契合度有百分之百。
[大影帝]：你晚上要过来吗？
[大影帝]：我买了草莓，等你一起吃。
[大影帝]：有没有想看的影片？我提前下载好。
毫无逻辑的话术转移和略显心虚的多条回复，都令邱行风 “一丝不挂” 的暴露在陆修沐眼前。
陆修沐危险地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回复一句 “晚上见面再说”，随后又对高鑫说：“去医院。”
“啊？” 高鑫懵了，“现在？你不是要去——”
不等高鑫说完，陆修沐重复一遍：“去医院。”
声音里没有任何可以商榷的余地。
高鑫调转了车头，小声嘟囔：“去就去呗，你吓唬谁呢？”
一个小时后，陆修沐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聂尧的办公室。
而可怜的聂医生瘫倒在桌子上，瑟瑟发抖。他根本招架不住陆修沐的灵魂拷问，几句话过后，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交了底。
看着陆修沐离去的背影，聂尧一边在心里给邱行风点了根蜡烛，一边愤懑不平：“明明只有你们两个人的电影，我是真的不想留下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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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邱行风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一路上陆修沐都没有说话，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高鑫也不知道他和聂尧聊了什么，满脑子都是浆糊，心说恋爱中的人心思都这么难猜吗……
“修沐…”高鑫拿出 “知心大哥哥” 的劲头，好言宽慰，“你是不是生邱影帝的气了——”
话音戛然而止，高鑫眼睁睁地看着陆修沐撕开了阻隔贴，接着沉木的味道盘旋而至。
“卧槽！” 高鑫捂住鼻子，背部紧紧地贴向车门，“你冷静！我是不会背叛聂尧的！就算你想和邱影帝分手，也不用饥不择食找我吧！”
“下车。” 陆修沐宛如看白痴一般看着他：“你打车回家吧，车费我报。”
“这是闹哪儿出啊！” 高鑫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陆修沐没答，反而说：“Omega 信息素可以引导 Alpha 释放信息素。”
“嗯…” 高鑫不明白，“所以？”
陆修沐轻磨了下牙尖：“我看他这回怎么装。”
高鑫：“？？？”
等到陆修沐走远，高鑫才逐渐反应过：“他们不会是性 / 生活不和谐吧……”
这边经纪人受到强烈的刺激，那边邱行风也不好受。
他怎么都想不到，刚一开门，自己的小男朋友就黏黏糊糊地抱了上来。熟悉的气息从耳边擦过，带着浓重且绵软的木质香。
就像怀里的人一般。
这个意料之外的 “拥抱” 已经超过邱行风的认知，不知收敛的 Omega 信息素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网，轻而易举勾住邱行风所有的神经，一些 18 禁的画面在脑海里疯狂叫嚣，心底还出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这是他的 Omega，他可以为所欲为。
邱行风的身体烧了起来，呼出的气息都染上灼热的温度。
他克制地闭了闭眼，想要把陆修沐从身上拉下去：“你是不是该补阻隔剂了？”
陆修沐却不松手，木质香还在持续性扩散。他咬着邱行风的耳廓，含糊不清说：“我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补阻隔剂。”
邱行风滚了滚喉结，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喜欢你。” 陆修沐的声音里带着暗示，“我想身体里融入你的信息素。你干嘛把它们藏起来……”
他在一点点蛊惑着：“我想感受你的温度，你的气息和——”
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你的味道。”
邱行风身体微颤，小臂上凸起的肌肉线条暴露了他隐忍的多么难受。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陆修沐的角色调转了，在这场 “狩猎” 里，他不是捕食者，反而是那个被捏住脖颈的猎物。
万幸的是，他的理智没有被沸腾的血液吞噬。
此时的陆修沐过于反常，这场莫名其妙的 “勾引” 也一定带有目的。电光石火间，邱行风想到了他不愿意相信的可能性。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话语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里，最后化成了自暴自弃的四个字：“你知道了？”
一瞬间，木质香淡了下来，陆修沐也随之恢复常态。他松开邱行风，半靠在鞋柜上：“不装了？”
“我——” 邱行风难得表露出不知所措，“抱歉。”
陆修沐扬了扬眉，没说话。
邱行风无疑觉得他的沉默就是自己的 “死刑”，抓紧时间进行 “辩护”：“不是想故意耍着你玩，只是那会儿——”
他停了下来，又觉得 “狡辩” 毫无意义：“我错了，对不起。”
令他没想到的是，陆修沐却笑了：“你为什么非要瞒着我？”
“一开始是因为你以为我吃醋，说要给我补偿，我舍不得把这个‘补偿’还回去。” 邱行风沉着声，“后来，是怕我说了，你会生气。”
陆修沐怔了怔，他能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出来小心翼翼和珍视。
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忽然再次上前，握住邱行风的手腕：“邱老师，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他说：“或者我比你想象中的还没有原则。你曾说对于喜欢的人毫无底线——”
“其实，我也一样。”
这句自我心意的剖析就像是开启魔盒的钥匙，邱行风霎时间紧紧扣住陆修沐的肩，与此同时，房间里充满了厚重的自然香。
陆修沐不受控制地晃了下神，刚刚才偃旗息鼓的木质香又冒了头。
仿佛身处森林一般，糅合了薄荷的雾气越来越浓，一丝又一丝落在抽枝发芽的沉木上。
属于两人的信息素在空中交汇，追逐、交缠。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交换信息素，可是能直观看到彼此眸底最深的喜欢后，又觉得一切都非常新奇。
这场信息素互换，是身体机能赋予他们的终极浪漫。
陆修沐感觉到邱行风的呼吸越来越重，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易感期到了？”
“嗯。” 邱行风指尖温度滚热，缓慢且有力婆娑着陆修沐的唇，“你勾的，你负责。”
陆修沐莫名觉得腿有些软，又不想在这时 “违抗” 恋人的意愿。他记得生理书上说过，Alpha 在易感期内占有欲爆满，同时也会产生不寻常的敏感，一个不经意间的反抗，都会令他们紧张到极致。
陆修沐想了下，主动将干净的后颈暴露在邱行风眼前：“聂医生说我们的契合度不高，也就是说你不容易接受到我的信息素。你可以咬重一些，没关系的。”
邱行风的目光变了，他低下头，唇舌贴合着那块脆弱的皮肤。
毫无征兆的，陆修沐感觉到后颈处一阵湿濡。
他在亲昵地舔舐他。
陆修沐的耳尖瞬间红到滴血：“你直接咬——”
话音未落，就被邱行风打断：“别去在意契合度，它就是一个扯淡的数据。”
他说这话不是在安慰谁，而是发自内心这样想。他觉得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们的信息素一般匹配，他就像是包罗万象的森林，陆修沐是安静又张扬生长的沉木。
邱行风勾住陆修沐的下巴，让他把腺体暴露得更加完整。
在牙尖刺破皮肤的那一刻，陆修沐听见他说：“你是我豢养在怀的唯一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