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被改变的习惯
戏到了这里,邱行风和陆修沐的任务已经结束。主镜头不再跟随他们,就连特写镜头也变成虚焦。
邱行风缓缓松开陆修沐,身子挡住他的脸,相触的吻转化为借位。
不知道陆修沐是否没注意到镜头的移动,还是入戏过深,竟然用力压住邱行风的脖颈,唇追着他的唇而去。
邱行风大脑有几秒的空白,他不合时宜得睁开眼,眸底已经是一片清明。他注意到陆修沐眼尾染出异样的红,轻颤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水汽。好像很苦痛,又对这个吻表现出极度的渴求。
纠结万分又情难自禁。
邱行风眼皮一跳,这一瞬他的呼吸和心脏同时震颤起来。他想快速拥抱住陆修沐,温声安慰他:怎么了?我就在这儿。
然而冲动的念想又渐渐被一腔冷意蚕食掉,他还记得陆修沐不正常的 NG。脱离了戏剧,他的陆老师是不愿意的,那意味着他不能借拍戏的由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已经出戏,就没必要再像一叶障目的傻子一般,欺骗自我。
邱行风不轻不重地抓了下对方的肩,拉开两人的距离。同时,姜炻也喊了 “卡”。
邱行风快速松开陆修沐,转头问姜炻:“需要补拍么?”
“唔……” 姜炻盯着监视器,好一会儿才说:“没问题。”
邱行风便点点头,第一次 “耍了大牌”。他头也不回地向屋外走去:“我累了,今天休了吧。”
姜炻没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你们组的电路下午恢复了,要是睡不惯通铺,就搬回去吧。”
他没有把话说死,甚至还给了选择的余地。若是今天这场戏很顺利,邱行风大概率会死皮赖脸赖在陆修沐身边,而现在,答案只会变成一个单选项。
果不其然,邱行风和助理说了些什么,随后小助理拉着行李箱和影帝一起走出 “苏家”。
陆修沐对此没有一点反应。
他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小文还以为他挨了批评心情不好,压低声音安慰他:“哥,没事… 姜导虽然说了重话,但肯定能理解你。你们一个 A 一个 O,再加上你还忘不了那位‘蒲公英’,不情愿是正常的。”
他的话很混乱,又莫名其妙牵扯上 Dandelion,陆修沐根本听不懂:“我不情愿什么?”
“不想和邱影帝拍吻戏啊。” 小文答得自然。
陆修沐终于动了,他看向小文,眉头皱成一个 “川” 字:“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小文稍微怔了怔,嘟囔:“跟我还装……”
陆修沐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也非常反感他的 “假设”,正准备追问,又被姜炻打断:“修沐,来。”
“……”
陆修沐只得放弃小文,走到监视器前。
姜炻哥俩好似的搭上陆修沐的肩:“刚才话说得过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真的想骂你,但必须有个人推你一把。之前赵飏那个老家伙就说过,小苏是整部戏的灵魂,你要是崩了,《喜宴》也就毁了。”
陆修沐摇摇头:“您不用道歉,本身就是我的错。”
姜炻难得温情一把,又见陆修沐态度和善,不自觉想多啰嗦几句。他拉着陆修沐 “推心置腹”,开始说什么做导演的难处,还吐槽制片方不是个东西。
陆修沐听得心不在焉,视线落在监视器上,屏幕里正循环播放着刚才那场戏的回放。
不得不说姜炻眼睛很毒,空镜头拍得非常漂亮,若是只看这个光影画面,根本想象不出 “危房” 的原貌。
接着陆修沐看到自己进入镜头,也看到小苏脸上的痛苦。这场戏根本没有 “甜蜜” 可言,小苏的反应表现出他内心的崩溃,对祁远的吻也成为一种“献祭”。
这和剧本上的内容截然相反。
“这条过了?” 陆修沐诧异。
“过了。” 姜炻说,“演得不错。”
陆修沐彻底懵了,还以为姜炻是被 NG 烦了,干脆破罐破摔敷衍了事。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把大导演逼到这个份上,心里生出愧疚:“要不再补一条吧,我能调整好。”
“没事。”
陆修沐不能从短短两个字里,分出对方的真实意图,又说:“您不用这样照顾我——”
话音未绝,就被姜炻摆着手拒绝。
陆修沐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其他演员或许意会错了陆修沐 NG 的想法,再加上被 NG 扰得烦躁,所以一时没察觉到这场吻戏已经脱离的剧本大纲,但陆修沐一眼就看出不正常,他的神情已经清楚地向观众传递出一个信号——小苏喜欢祁远,他正在饱受煎熬。
《喜宴》是一部影视作品,最终是要面向大众的。姜炻不可能让观众产生 “看不懂” 的想法,那么只剩下唯一合理的解释——从一开始,姜炻想要的就是小苏的“崩溃”。
“姜导,您确定我的剧本… 是最终剧本么?” 陆修沐忽然问。
姜炻怔住,笑嘻嘻地打马虎眼:“当然。”
“感觉您在骗我。” 陆修沐说得很慢,“也就是邱老师没看到监视器里的画面,不然他现在一定会逼问我,小苏的结局是什么。”
他顿住几秒:“进组的第一天,赵飏老师给我看了一份人物关系图,那上面写着祁远对小苏是单箭头的喜欢。现在我把它演成了双箭头,您居然还觉得正常?”
姜炻哑然,哪怕都被质问到这个地步,他却还再坚持:“你想多了。”
陆修沐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算了,我总有知道的那一天。”
姜炻:“……”
“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先离开了。” 陆修沐环顾一周,“您看到邱老师了吗?”
姜炻手指点了下门口:“出去了。”
陆修沐转身就要出去,身后又传来姜炻的声音:“我建议你别去找他。”
“……” 陆修沐脚步一顿,“为什么?又要定‘不能见面’的规矩?”
姜炻见他是真没意识到问题所在,悠悠叹了口气:“修沐,作为导演,我很欣赏你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戏上的态度。但有时入戏过深,是会影响到现实的。”
陆修沐疑惑地看着他。
姜炻从耳后摸出一根烟,眯着眼深吸一口:“第一人称的剧本在一定程度上遮住了演员对整个故事的理解,你认为小苏喜欢祁远,会不由自主代入他的想法,导致你多次 NG,但其他人看不到这层。”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屋外:“包括行风。”
陆修沐忽然明白过来小文为什么会说那些颠三倒四的话,匆匆往外跑。
“别去了。” 姜炻再一次制止他。
“您——” 陆修沐有些着急,“我得去和他解释… 我根本没有那个想法。”
姜炻却笑了:“为什么一定要解释。亲热戏不是那么好拍,演员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接吻、拥抱。你不愿意是人之常情,行风能理解。”
陆修沐觉得他简直在胡搅蛮缠,脱口而出:“可邱老师会觉得我在抵触他,我不想他误会。”
姜炻沉默片刻,目光里带了几分温和,像是长辈对孩子的审视:“就这么喜欢他?”
他说得非常直接,陆修沐也能听出来其中的调侃,倒不觉得难堪,反而大大方方承认:“是挺喜欢的。”
“挺好,早就看出来你俩不正常。” 姜炻嘴角的弧度扩大,又在某一个时刻止住。他收了笑,语气正经几分:“不是因戏生情吧?”
陆修沐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就行。” 姜炻松口气,“但我还是建议你别去找他。”
陆修沐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永远不能跟姜炻的对上频率:“您还是把话说全吧,别总让我猜来猜去。”
“你怎么和他解释 NG 的理由?” 姜炻便顺着他的要求,一点点掰开揉碎说清楚:“我知道你可以找好多借口,什么身体不舒服,或是什么其他工作出了问题,心不在焉。行风可能会信,但更大的概率是他觉得你在变向安慰他。”
陆修沐垂下了眸。
“完全没必要。” 姜炻说,“你现在不能说清楚真实原因,那还不如别去烦他。等到杀青后,你们爱怎么折腾都行。”
“我要是追不到男朋友,您得负全责。” 陆修沐苦笑。
“我只能承担百分之五十,另外的百分之五十找赵飏。” 姜炻跟着开了句玩笑,他吸完最后一口烟,继续说:“你冷他几天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有人说,演员受角色影响,但其实他们之间是双向的。行风现在越是舒心,等到小苏死的那天,他越是难过。”
陆修沐沮丧地 “哦” 了一声:“您真的很会折磨演员。”
姜炻想了想:“当你在夸我。”
陆修沐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
傍晚时人多热闹,就算邱行风没有出现在晚饭的餐桌旁,陆修沐依然能靠着和他人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等到夜深人静时,“想去找邱老师” 的想法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流,止都止不住。
习惯真的很可怕。
才一个星期的时间,陆修沐就再不适应身边没有邱行风睡熟时的呼吸声。
屋外依旧有风声,窗户依旧在咔咔作响,可一切都变了样。
陆修沐睁开了假寐的双眼,盯着泛黄的天花板。
月光爬过窗沿透进来,在他脸上形成一块儿光斑,使得他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可陆修沐并不在乎,他在想邱行风此时在做什么,是不是也没有睡着,又会不会想到自己。还在想杀青后,要怎么和邱行风解释 NG 的事情。
他在脑中预设了几百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睡意慢慢回拢。
半醒半梦间,陆修沐忘记了小苏和祁远,忘记了入戏的 “要求”。
他迫切地希望《喜宴》快些结束。
第34章 杀青 看到好多人说希望《喜宴》快点结束,所以这章直接爆了字数,我... 尽力了! 站在沐沐的视角上,片子确实是结束了,但其实《喜宴》具体在讲什么,邱行风视......
有一种理论叫做 “深夜放空”。概括来说是指到了深夜,外界的刺激会大幅减少,大脑更有精力去处理情感变化。这也是为什么总有人在三更半夜,控制不住发一篇长达数百字的 “小作文”,然后第二天睡醒,又尴尬得无地自容。
陆修沐同样有这种感受。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工作人员布置好设备,在嘈嘈切切的脚步声中整理好心情。
昨晚那点 “伤春悲秋” 实在略显矫情,拍摄已经进入尾声,最多不过十天,他便能离开这个折磨人的剧组。到时候有大把时间能和邱行风泡在一起,何必非争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蚊子肉”。
怀抱着这个想法,陆修沐的尾期拍摄进展顺利,很快就迎来了他的最后一场戏,也是那场无法避逃的死亡。
晚上十一点,陆修沐跟车去了婚宴的场地——姻缘庙。
这原本是一处荒废的道场,离村子有段距离,四面环山。透着股说不清的阴气,倒是非常符合这场诡异婚礼的气氛。
陆修沐到的时候,场务已经拉开一块儿巨大的绿幕。
姜炻指着幕布说:“无实物表演,到时候后期会合成神像。”
陆修沐示意了解。
“这是小苏的最后一晚。” 姜炻说,“根据习俗,‘新娘’要在婚礼前夜和姻缘神诉说自己的期盼与感激。天亮后,两个村子的村民都会来观礼,但他们只会等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陆修沐点点头,问:“我在表演过程中需要注意什么?”
“主镜头是大全机位,特写才是你的面部反应。” 姜炻递给他一把未开刃的刀具,“眼神跟随特写镜头就好,不要穿帮。”
他只说了拍摄的注意事项,并没有提到人物的心理。陆修沐想了下:“那小苏的内心表现呢?剧本上没有详细描写他此时的状态。”
姜炻和赵飏对视一眼,两人冲着对方意味不明地点了下头。
陆修沐:“?”
赵飏说:“先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拍一条吧。我写这场戏的时候并不顺手,也想看看最了解小苏的你,会怎么演绎他的终章。”
“无台词、无实物,还要求我自由发挥…” 陆修沐无奈,“您们不会在故意刁难我吧?”
姜炻纠正道:“是磨练你。”
陆修沐扬了下眉,心说,鬼信了。
现场布景进行得很快,十几分钟后,执行副导比了个 “OK” 的手势。
当周围声音都弱下去的时候,属于小苏的真实感变得更加强烈。他脸上的情绪很淡,推开了神庙厚重的大门。
没有四处环顾,也没有紧张不安,小苏抬起头和无悲无喜的神像对视一眼,又低下了头,目光落在左手的刀具上。
只有一眼而已。
副导看着监视器,眉心渐渐蹩起,用气音说:“修沐的处理有问题吧。小苏悲剧的源头来自这个虚无缥缈的‘神’,现在终于和它碰面,却只留下一个毫不在意的眼神?”
姜炻死死盯着屏幕里的陆修沐:“再看看。”
或许在苏姐逼婚的那天,小苏对轻易主导自己人生的 “神” 产生了入骨的恨意。他不能理解村民口中的 “神祇”、“福泽” 到底能具象成什么东西,明明站在他们面前的自己,才是那个有血有肉、会疼会开心的人。
更不明白,竟然真的有人的命运,会被一堆石块所左右。
可现在,他都不在乎了,连同设计好的那场强烈 “报复” 也不想要了……
命运已经出现转折,有一个人向处于黑暗中的他伸出了双手。小苏想亲眼看看,属于他和祁远的未来会不会也像梦中幻想一般,春芽萌生,星火非凡。
他没必要再为这场愚昧的闹剧献出生命,他也想像祁远那样,真心实意说出那句 “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镇子里的光景,我可以接受不正常的 “男妻” 身份,也可以忍受你父母的冷眼相待……
他不想成为祁远旖旎梦境里的那抹 “遗憾”。
恨意在祁远的喜欢中慢慢融化,生的希望正在破壳而出。
小苏抽出尖刀,手指颤抖着凑近动脉,然后刀刃又在离皮肤几厘米的位置处顿住,他的手又垂了下去。
这套动作像是陷入死循环,一遍遍重来,又一次次失败。
偶尔控住不好力度,刀刃会在脖颈上留下几缕红痕,称得身上的喜服更加鲜艳。
身体上的疼痛,在长时间的 “折磨” 里,产生了耐受性,渐渐变得毫无知觉。然而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拧巴住,一寸寸拉扯撕裂着。
小苏的眼泪不受控得涌出来。
最后,他用力将刀子扔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而小苏忽然蹲下身体,头埋在双膝里。
现场鸦雀无声,直到姜炻大喊一声 “Cut”,众人才回过神来。小场务快速走上前,给陆修沐披上大衣:“陆老师… 您、您没事吧…… 受伤了么?虽然刀子没开刃,可也容易伤到人,要不要找人来看看?”
陆修沐肩膀耸动,手指攥紧军大衣,没说话。
“都别去烦修沐!” 姜炻下了命令,“让他自己缓缓。”
这一缓就将近一小时,期间小文多次 “抗议”,结果“革命” 并未成功,反倒他自己被推出了片场。
山风穿堂而过,在静谧的夜晚中好像是野兽的哀嚎。陆修沐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几乎整个人都埋进厚重的大衣里,他落在虚处的目光终于再次聚焦。
他直起身,敲了下发麻的小腿,说:“姜导,我可以了。”
姜炻原本正在和赵飏讨论什么,听到这句话后,两人走了过来。
“辛苦了。” 姜炻拍拍陆修沐的肩,直入主题:“你没有按剧本要求完成拍摄。”
陆修沐默了几秒:“您让我自由发挥,所以我就按照小苏的内心演了。他现在已经不愿意再去实施可笑的报复。”
“嗯,我也认同你的处理方式。” 姜炻说。
陆修沐愣住,他没想到姜炻会 “妥协”,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场戏会保留。你演得非常好,超出了我的预期。” 姜炻做出一个极高的评价,不等陆修沐回应,他又说:“接下来剧本会改,你手里的那份不作数了。”
这对于陆修沐来说简直是个意外惊喜,他没有多想,问出心底最深的期盼:“小苏不用自杀?是要启用邱老师他们的‘大团圆’结局吗?”
姜炻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转而下达了清场的要求。
“清场?” 陆修沐彻底懵了,“为什么?我记得《喜宴》并没有激情戏。”
“放轻松,我们不会把你吃了的。” 赵飏耸耸肩,“清场是为了保持故事的神秘性。”
陆修沐的心蓦地往下沉了两分。
在进组前,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需要签保密协议,防止片子在上映前出现偷跑的情况。按理来说,姜炻完全没必要防着他们,思来想去,只能是姜导不想有人提前知会其他演员结局。
那大概率,《喜宴》还是不能遂小苏的心意。
陆修沐想得分毫不差,几分钟后,赵飏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进入片场。
“修沐,和你介绍一下。” 姜炻揉了揉小女孩的头,“这是林芪,我们的小童星,也是《喜宴》的特别出演。”
小林芪乖乖地和陆修沐打招呼:“哥哥好。”
陆修沐脑子里一片混乱,连最基本的礼貌都做不到了,他不可置信:“我们还有特别出演?”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你改变了剧本。” 姜炻说,“林芪昨天才进组。”
“……” 陆修沐怒了,心里也产生不好的念想,“什么叫‘我改变了剧本’?!您能不能别再玩猜来猜去的游戏了!”
赵飏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淡定地把最终尾章递给他:“先看看。”
陆修沐快速接过,一目十行往下扫,在某一时刻,他的眼神顿住了。也是在这一秒钟,他和小苏一起绝望了。
—
小文裹紧身上的大衣,探头探脑往片场里张望。他用肩撞了下身边的小场务:“怎么忽然就清场了?”
“不知道。” 小场务也是一头雾水,“不都说只有激情戏才清场么…”
小文一听就急了,迈开腿想往里冲:“搞什么?!我哥连抑制剂都没补,现在说要拍激情戏?关键和谁拍啊!”
小场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把抱住他:“冷静、冷静。我也只是随口——”
话音戛然而止,片场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好像有人把什么东西推到了,接着是陆修沐崩溃的声音:“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演下去?!”
小文和小场务对视一眼,疯了一般挣扎:“你放手!”
“你别激动嘛——” 小场务死死禁锢住他,“我日… 你劲儿也太大了!”
“都干什么呢?” 这时,赵飏走了过来。
小文立即调转矛头:“赵老师,我哥到底怎么了?您放我进去,我必须在他身边!”
赵飏风轻云淡往里扫了一眼:“没事。改了一段剧本,修沐不接受,正常发泄罢了。”
“我哥才不会。” 小文根本不信,“他从没在片场失控!”
“只要是人就会有失控的一天。” 赵飏敲了敲他的头,“你也别闹了,去订机票,这是修沐的杀青戏。拍完就打包走人。”
小文总觉得他话里有 “赶人” 的意味,瞪着眼闹脾气:“你们连个杀青宴都不给办么?抠死了。”
赵飏也不跟他废话,扬起下巴示意他看不远处的面包车:“安排你们出山的车已经备好了,不想走也得走。”
“……” 小文气鼓鼓地放狠话:“没有下次!我哥再也不会和你们合作!”
谁成想,赵飏竟笑了:“挺好。修沐是个好孩子,我也舍不得折腾他第二次。”
……
片场内,所有机器已就位。陆修沐在经过短暂地挣扎后,不得不再次进入小苏的世界。
镜头紧跟着上一场戏的内容。泛着银光的刀具毫无生气垂在一侧,小苏还维持在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里。
“嘎吱” 一声响,姻缘庙的大门被人推开。
小苏茫然地转过头,看清来人后,他迅速擦干脸颊上的泪水。
他的声音很哑,还有些颤:“阿琪,你怎么来了?”
林芪饰演的小姑娘是苏家村的村民,她这会儿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跑来了姻缘庙:“我、我专门过来找你的。”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违反了规定,此时显得怯懦无比,指尖卷着自己的衣角。
小苏心里软成一片:“过来,不用怕。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你真好!” 阿琪瞬间露出白牙,蹦蹦颠颠跑到他身边。走近后,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消失了,“哥… 你怎么哭啦……”
小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轻轻拽了下她的羊角辫:“我才没哭,你看错了。”
“略略略。” 阿琪吐舌头,“就知道骗我。”
“那你呢。” 小苏转移话题,“为什么跑来找我。”
一提到这个,小姑娘就变得有些沮丧:“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一个将死之人似乎再也不能做出任何承诺,可小苏也不忍心拒绝她:“你先说说看是什么忙?”
“今天神婆来村子里批命了,我被选为五年后联姻的新娘。” 阿琪挎着个小脸。
小苏霎时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从小在自己眼皮下长大的妹妹。
阿琪没察觉到他的反常,继续说:“你不是马上就要去祁家村了嘛,我想让你帮我看看…”
她皱起眉,似乎不知道要用什么合适的词汇称呼未来的丈夫,干脆含糊掉这个可有可无的称谓:“牛叔说他是个小霸王,还说我嫁过去一定受欺负!反正我不信牛叔的话,我只信你!”
她讨好似的晃了晃小苏的手:“哥,好不好嘛。你就帮我一次吧。”
“……” 小苏的嗓子里仿佛堵了一块铅,好久之后他才喃喃道:“这有什么用… 若他真是一个小霸王,你又要怎么办?”
阿琪一时呆住,也许是因为牛叔的话在她心里落下了种子,让她竭力想去确定牛叔在说谎,却忘了还有没骗她的可能性。
无论她的 “丈夫” 人品怎样,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利——牵引命运的线头并不在他们手中。
小苏又换了一种问法:“你想不想嫁到祁家村?”
“当然不想啦!” 阿琪连考虑都没考虑,“你也知道,我爹去得早,阿娘身体又不好。要是可以的话,我要做她一辈子的小棉袄!”
小苏勉强笑了一下:“一辈子?”
阿琪坚定地点点头:“嗯,一辈子!”
一辈子的诺言太遥远又太美好,听起来不切合实际,但总有实现的可能性。小苏觉得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荒诞的玩笑,他想死时,莫名其妙看到了光;不想死时,那缕光又毫无留恋的熄灭了。
他也想自私一些,想把这些都抛之脑后,只要过了今晚,他就能握住祁远的手,再也不松开。
可他又想到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施恶者和不作为者同样有罪。
他们生活在一个扭曲又畸形的世界里,或许他是几百年中唯一看透本质的那个人。他可以不管不顾,但在之后的每一天,内心深处都会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你的幸福建立在无数不幸福之上。
他不想变得伟大,却也不能不伟大。
小苏终于懂了,自己的 “悲剧” 源头不是姐姐的逼婚,不是村民口中的“神”,而是他本人。因为不能甘心做一个随波逐流的“愚民”,反倒活成一个“异类”。
小苏站起身,面向姻缘神:“阿琪,回家吧。”
“嗳?” 阿琪略带迟疑,“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小苏笑着点点头。
“苏哥万岁!” 阿琪欢呼一声,她往外跑去,临走时又留下一句:“哥,你的喜服很漂亮!”
“是么……” 小苏垂着眸,声音非常轻。
厚重的大门再次关闭,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小苏捡起刀,缓缓阖上眼:“真想让你也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镜头一点点上移,最后定格在姻缘神上,属于小苏的喜宴也到此终结。
……
姜炻打了板,也不等陆修沐回神,将人粗暴地塞进大巴车。他说:“修沐,你杀青了。这段时间辛苦了,回去后好好调整心态,别再想戏里的事情。”
陆修沐:“……” 是不是结束的太草率了,我好歹也是一个主演。
姜炻好像能看透他的内心:“赵飏会给你做杀青贺词。好了,我先回片场,咱们市里见。”
然后陆修沐便在混沌的状态里,听着大编剧毫无生气的 “祝福词”。
说到最后,赵飏自己都有点受不了了,说:“这谁写的破词,除了‘祝贺’就不会用别的形容词了?”
“赵老师,让我们少点套路,多些真诚吧。” 陆修沐无奈。
赵飏把杀青贺词揉成一团,往兜里一塞:“我也不给你来虚的,就嘱咐你一件事。回去以后,务必把心态调整好,这种拍摄手法确实太消磨人的心气。必要的话看看心理医生,千万别像行风一样,爆掉信息素。”
提起这个,陆修沐不由有些担心:“我还是和邱老师他们打个招呼再走吧——”
“不行。” 赵飏打断他,“明天的重头戏,是他看到小苏尸体后的反应。你必须和小苏一起‘消失’,不然达不到最好效果。这几天也不用给他发消息,我会没收他的手机。”
陆修沐:“……”
他越听心越慌,换了一种思路:“我是不是还要再演一场‘尸体’的戏?我都走了,他们明天看谁?”
“姜炻给你找了一个替身。” 赵飏说,“不会拍到面部,放心。”
陆修沐隐约想起来,曾经姜炻问过他有没有文替…… 原来早在开拍之前,他就做好了所有准备。
再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陆修沐泄气:“邱老师还要再拍几天?”
赵飏歪着头想了想:“七到八天吧。”
陆修沐示意了解,拉上了车门。
当发动机响起的那一刻,赵飏忽然敲了敲车窗,陆修沐疑惑地打开窗,只听对方问:“还记得第一天进组时,我问你,《喜宴》里谁是最悲哀的那个人。”
“记得。” 陆修沐抿了抿唇,“当时我说祁远。”
“现在呢?”
陆修沐:“…… 应该是小苏。”
赵飏还是笑,没有做出评价。
“老师,您觉得是谁?” 陆修沐追问。
赵飏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答案:“所有人。生活在这两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
一直到车子开走,陆修沐都有些回不过神,赵飏的话像是一句 “魔咒” 萦绕在他的心头。哪怕姜导说了不让他再去想《喜宴》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 “复盘” 每一个人的行为。
越想思绪越混乱,不出意外地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态。
小文看得着急,绞尽脑汁逗他开心,然而陆修沐只是极轻地回应几个单音节,示意自己听到了。
在漫长的沉默中,面包车终于嘎嘎悠悠进了城。
“哥,你快看!” 小文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指着车窗外的大路,“好多车啊!”
陆修沐不怪他的大惊小怪,因为他自己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路上的灯火星星点点,延绵成一片,把剧组的生活吞噬掉了。
只有再次接触到曾经的 “世界”,才有“真的结束了” 的解脱感。
他和小苏之间的告别发生得悄无声息,可是确实终结了,《喜宴》只是一抹抓不住的浮光掠影。
这种感觉在飞机落地后更甚。
陆修沐回来的突然,没有粉丝前来接机,但还是有眼尖的乘客认出他,询问是否能签名。
陆修沐好脾气地应下,提笔的一瞬间,鬼使神差写了一个草字头。他愣了愣,将写错的笔画划掉,说:“抱歉,好久不签名,生疏了。”
“没关系的。” 女乘客连忙说,“我知道你前段时间进组了,辛苦吗?”
陆修沐摇摇头:“还行。”
“你要多吃一点啊!” 女生小心翼翼收好签名,她纠结片刻,还是开了口:“沐沐,我相信你不会随便指示他人标记 Omega。千万别被他们影响到,我永远支持你。”
陆修沐反应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上还背着一个 “大黑料”,他沉默两秒,终于笑了:“谢谢。”
这时,小文出声提醒:“高鑫哥到了。”
“不耽误你们了。” 女生冲他们摆摆手,“再见。”
陆修沐也没耽误,在停车场见到了自己的经纪人。
“先让我看看。” 高鑫上下打量他,“还行,手脚健全,也没伤到哪儿。那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回来的这个到底是陆修沐还是小苏?”
陆修沐挑着眉看了一眼小文。
小文立即老实交代:“不怪我打小报告,是哥你那会儿的状态实在不对。”
“行了,你也别怪他。” 高鑫说,“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哭了。你怎么样,用不用做个心理辅导?”
“放心吧。” 陆修沐唇角有浅淡的弧度,“是我,是陆修沐,回来了。”
—
虽然陆修沐自己说没事,高鑫也不敢掉以轻心,尽职尽责地陪着他待了一个星期。
“明天上午我有点事,要不要让小文来陪你?” 高鑫说。
“请问,我是三岁小孩么,你怕我一个在家把房子点了?” 陆修沐正在刷搞笑综艺,随口问了句:“你明天去哪?”
“呃… 去聂医生的医院。” 高鑫说得很含糊,“有点事。”
陆修沐忽然想到什么,他关了视频,说:“那我和你一起。”
没想到高鑫反应很大:“不用——哎,不是,你非跟着我做什么。我那什么…”
“耽误不了你谈恋爱。” 陆修沐说,“我正好去做个信息素检测。过阵子忙起来,又没时间做体检了。”
“你…” 高鑫半张着嘴,“你怎么知道我和聂尧…”
他这话多少有些不打自招,陆修沐也没深扒:“之前有一次撞上了,不是故意的。”
“啊,没事。” 高鑫说,“本来也没想瞒着你。我想着把人追到手再坦白。”
“听你这意思,还没追到呢?” 陆修沐睨他一眼,玩笑道:“你到底行不行?”
“快了快了!” 高鑫忽然爆发出异常的自信心,“最开始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叫我‘高先生’,后来又喊我‘哎’,现在叫我‘傻叉’!这不是马上就要追到手了!”
陆修沐:“……”
陷在恋爱状态里的人多少有些不正常,陆修沐完全不懂,怎么会有人被叫了 “傻叉”,还能高兴到这个地步。
高鑫却突然来了劲。陆修沐撞破他的恋情,使得他不再有后顾之忧,难免想跟朋友 “炫耀” 一把。
他开始絮絮叨叨说聂尧有多好,说两人相处时点滴。
陆修沐无端被塞了一把狗粮,连晚饭都不想吃了,但同时也被高鑫的恋爱细胞感染到,无端想到邱行风。
他有点走神,算算时间,邱行风也要出组了… 这么想着,他侧过身子去拿桌上的手机。
“干嘛?” 高鑫问。
“发条微信。” 陆修沐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移动,“你继续。”
[沐]:邱老师,回来了吗?
[沐]:我想吃草莓了,哪天有时间带我去一趟大棚吧。
“你到底干嘛呢?” 高鑫不满于他的心不在焉,偏过头想看他的手机。
陆修沐 “啪” 得一声按灭屏幕:“追男朋友呢。”
高鑫:“???”
高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