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反贼(1 / 1)

十恶不赦 猛猪出闸 2177 汉字|1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1章 反贼

  正月十六深夜,宋泽不辞而别。

  翌日下午,徐莲生正与同僚喝茶闲叙,聊起过年期间各家的趣事,收到了什么好玩意儿。这时,有小道消息传到太仆寺,说一个陕西来的知县悄悄进京,闯入督察院,越过各地的监察御史,一口气参了几十个陕西官员,上至巡抚、布政使,下至多地的知县、县尉。

  一人笑道:“嘿,真会挑时候!眼看太后娘娘就要大寿,各部官员都在筹备寿礼,谁有空去查他的案子?”

  徐莲生也勉强扯起嘴角:“谁说不是呢。”

  当天傍晚,他去郑方杰府上探听消息,故作关心地问道:“听说有个陕西的知县进京乱告,没给大人添麻烦吧?”

  “你猜那人是谁?”郑方杰讥诮地笑了,“就是老赵自己举荐的那个宋泽!这么多年过去了,此人还是又臭又硬,冥顽不灵。”

  “那皇上的意思是……”

  “上上下下都在筹备太后的寿诞,皇上说没空理会他,由吏部派人将他押送回陕西,交给地方自己去查,无诏不得入京。”

  徐莲生心下一沉:宋泽就这样回去,他上头的各级官吏还不生吞活剥了他!

  “哦,大事化小,这样倒也好。已经出发了吗?”

  “明日一早启程。不说他了,还是太后寿诞的事要紧……”

  这夜,徐莲生彻夜未眠。城门刚开,他就让管家王福到西门外的长亭等候,好好打点解送宋泽的公差。

  王福回来后,他急忙询问:“有几个公差?面相是否凶恶?”

  “两名公差,面相倒还好,对宋知县也算彬彬有礼。”

  “但愿他一路不会吃苦。”他低头喃喃自语,又焦急地问:“家中还有多少现银?”

  “白银一千多两,还有金锭子二百多两。”

  徐莲生坐到书案旁,飞速研墨,边写信边道:“你全带着,再带上我的名帖和书信,跟厨子一块去趟陕西。路上快点,少歇息多赶路,一定要赶在宋泽前头。先去西安府,再去巩昌府。书信给巡抚赵清源,拿了回信后,去巩昌府打点宋知县的上级衙门。切记,就算是大牢里的小吏也别错过。”

  “明白。”

  “把家里过年时收到的补品、药材也都带着,路过商南县时,给县城里一位姓郭的郎中,他夫人病得很重。你一打听,就知道他住哪。辛苦你了,路上小心。”

  王福办事麻利,半个时辰内就带着厨子出发了。

  自此,徐莲生日日忧心,寝食难安。三月初,草木抽青,桃花开遍,终于把他盼了回来。

  王福和厨子都因连续赶路而消瘦许多,风尘仆仆。徐莲生迫不及待拆开王福递来的赵清源回信,登时如坠冰窟:“念秋贤弟,恕愚兄不能再留此人性命。待解送公差一到,我必杀之而后快,勿怪。”

  算算时间,宋泽也许早已身首异处了。

  见他脸色惨白,管家在一旁道:“老爷,我赶到西安府的时候,赵中丞也是刚刚接到京城来的消息,气得够呛。但是您也不用太忧心,也许宋知县到的时候,他气已经消了呢!西安府的大牢,还有巩昌府的各级衙门我都打点好了,宋知县无论在哪坐牢,都不会吃什么苦。”

  他脑中依旧一片空白,呆了半晌,问道:“陕西灾情如何?”

  “许多地方惨不忍睹,白骨铺地。赈灾的粥棚里,粥锅清可见底。天儿热起来后,恐怕要闹瘟疫。宋知县治下的县倒还好,别的县城……我看见有人在吃……吃人。”说完,管家捂住嘴干呕了一下。

  “对了,郭郎中和他夫人怎么样?”

  管家声音低了下去:“我到商南县时,郭夫人刚刚过世。两个孩子除了瘦一点,还算精神。”

  “翠娥……”徐莲生如遭雷击,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仿佛有铁水灌进喉咙里,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焦烂了。他这辈子最在乎的男人和女人,全都没了。没了。

  他哀鸣一声,捂住心口栽倒在地。

  卧病半月,他勉强打起精神,参加朝会。散朝后,他兜着圈子向吏部官员打听:那个进京告状的知县怎样了?负责解送的公差早已回来了吧?西安府是否有公文回函?

  对方却面带困惑地摇头:“公差至今未归。”

  又过了一个月,听说吏部的公差仍然没有回京。象征性地找了找之后,只得判定为失踪。或遇盗匪,或坠山崖,下落不明。

  宋泽杳无音信,他却松了口气。

  转眼已是盛夏,他终于得知宋泽的下落,竟是在朝堂之上。一日,兵部尚书奏报称:“接陕西都指挥使司急报,有人聚众谋反,祸首是失踪的伏羌知县宋泽。除此之外,还有他儿子宋和,一个张姓土匪,和一个郭姓郎中。据说,宋泽说服解送他的两名吏部公差一起谋反,几人辗转于西北,勾结灾民、乱民、土匪,宋泽那逆子在西北军中,还鼓动了百十来个官兵跟着造反。”

  宋泽谋反了?宋泽还活着!徐莲生不敢置信,极度的喜悦和担忧瞬间涨满心房,使他微微发抖。一个饱读圣贤书的榜眼,竟然会谋反……

  皇帝不以为意:“一个知县,一个郎中,再加上一个土匪,能纠结多少人?”

  “大约三、四万。”

  霎时间,朝堂之上一片哗然:“这么多……”

  兵部尚书道:“贼首曾任知县的伏羌县,所有男子全部随他造反,再加上各地灾民和土匪……声势如滚雪球一般。而且,他们手中竟有一笔银子,造反前在邻省秘密购置了许多马匹、军械、粮草。”

  “哪来的钱?”

  “恕臣不知。”

  徐莲生一怔,心如明镜——这一定是几年前,从赵清源那里讹诈来的五百两黄金。

  皇帝也犯了难:“这……诸卿有何良策?”

  兵部尚书道:“臣以为,反贼人数虽多,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陕西都指挥使已经在平叛,陛下只需发出圣谕,着令三边总督配合,必能在短时间内将反贼一举歼灭。”

  “好,就这么办。”皇帝表情轻松了些,又沉下脸问:“这种人是怎么当上知县的,郑尚书?”

  郑方杰答道:“此人是章德十七年先帝钦点的榜眼,后涉嫌薛绍林纳贿一案被革职为民。前年,经陕西巡抚赵清源向吏部举荐重新起用,做了知县。”

  皇帝重重拍了下龙椅,怒斥道:“赵清源什么眼光!不,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皇考点他做榜眼的……罚赵清源半年俸禄。”

  郑方杰又道:“陛下,反贼的岳父一家,现在山东济南府居住。”

  皇帝双目一亮,立即道:“抓,抓起来!全家槛送京师!”

  散了朝,徐莲生赶忙回家,吩咐管家速去济南府:“找到前太常寺少卿孙老太公一家,对他说贵婿在西北造反了,赶紧带着全家去乡下躲躲。”

  “明白。”

  王福也不多问,不消一刻就上了路。徐莲生出门目送,心想:这几个月辛苦他了。好好的管家,成了专门跑腿的。直到望不见管家的身影,他才惊觉,自己这算是私通逆贼吧。

  京城到济南府八百多里,王福快马加鞭,七天就跑了个来回,晒得黢黑。他前脚迈进大门,来不及喝水,便复命道:“老爷,放心吧!那孙老太公一家早就搬走了,不知去了哪儿!我猜,是宋知县起事前就考虑到了。”

  “是啊,我可真笨,他比我聪明多了。”徐莲生舒心地笑了。宋泽从何时起心生反意?由陕西旱情开始?还是结识张大宝之后?亦或是,从让儿子从军起?甚至是更早……

  也就只有他这样坚韧的人,才能做到将一个念头深埋心底多年,静观时变,顺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