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1)

风声 麦家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8天前

鬼使神差地出现了新的精彩和看点。冥冥中,我感谢我的执著,新的秘密正在我的企盼中催促我去破解。 当保姆将沏好的铁观音倒入茶杯后,那缕缕、阵阵轻清的飘香,正带着我和老人飘回那段不堪回首却又惊心动魄的往事中。

[奇]很明显,老人是经过一番精心的修饰和准备来应对我的采访的。她穿一套淡蓝色婆婆衫,飘逸而有质感,一只鸡血玉的手镯悄然地透出她的高贵和富有,白皙的皮肤密布着无法掩饰的老年斑。尽管萎缩的嘴唇涂抹了淡红色的唇膏,像在努力地守护多年的秘密,但此时此刻,我总觉得像走进了电影《泰坦尼克号》女主角老年的场景:她们的眼神里都暗含着一种

[书]逝去的时光,和一种世纪老人特有的闪烁不定的秘密和迷茫。

[网]“老人家,您说情报是您传出去的,我想知道您是怎么传出去的?”

我直奔主题。

“你应该问我,我为什么要帮李宁玉传情报。 ”老人反驳我。

“嗯,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是伪军! ”

“您是李宁玉的同志?”

“那要看怎么说,如果对日本佬我们就是同志,没有日本佬我们又是敌人。 ”

我恍然大悟: “您是重庆的人?”

她淡然一笑: “哼,算你聪明,猜到了,我是军统安插在汪伪组织里的卧底。 ”

我马上想到,她豪富的父亲一定也是军统地下特务。

老人家抬起头,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只相框——相片上是一架美式喷气式飞机: “那就是我父亲送给汪精卫的飞机,也是我们父女俩打入汪伪政权的见面礼、敲门砖。其实,飞机是戴笠送的,不过是借父亲的名而已。 ”

我问: “这是哪一年的事?”

老人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了抚手镯,然后慢慢地用食指竖在双唇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捕捉记忆中的那粒沉浮半个多世纪又难以泯灭的尘埃……

那是 1939 年夏天。顾小梦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她从青浦警校参加完毕业典礼,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一眼看见她家花园的葡萄架下,父亲夹着粗壮的雪茄坐在红色的藤椅上,与一个中年人在谈事。父亲手上的异域雪茄与其说是烟,倒不如说是大老板的排场、道具和风度,但从他锁紧的眉头和大口吞吐烟雾的样子看,顾小梦毫不犹疑地作出判断,父亲同来人的谈话并不愉快。也许可以用相当不愉快来形容,因为她注意到父亲面色凝重,目光如炬。父亲在家里是很少露出这种神情的,甚至几个月前,父亲得知几百万的货物受战火侵袭沉入海底时也没有这样,看见女儿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在女儿的记忆中,只有两年前,母亲猝然被鬼子飞机炸死的那一天,她不知噩耗,哼着小调从外面回来,父亲明明看见她却没有理睬她,而是转身而去,沉重的背影像道黑色的屏障,把父女俩素有的亲热隔开了。

客人穿一套黑色毛哔叽中山装,戴一顶天津盛锡福的礼帽,横架在鼻梁上的圆形墨镜透出几分神秘和傲慢。从放在茶几上的公文皮包看,顾小梦大体猜出了来人的身份——不是军方的,就是警界的。她倾向是警界的,因为她刚从警校毕业,也许父亲正在与他谈她的未来。如果真是如此,她觉得自己还是暂时不出面的好。因此,她迟疑一下,悄悄退开,绕道回了屋。

宋妈热切地迎上来,看她额头上挂满汗珠,连忙拿来毛巾给她擦拭。

她接过毛巾,一边擦着汗一边问宋妈: “那个人是什么人?”

宋妈摇摇头: “不知道……老爷吩咐我不要打扰他们的谈话。 ”

顾小梦把象征性地擦了汗,把毛巾还给宋妈: “他来了多久了?”

宋妈看看挂在墙上的自鸣钟: “一个多钟头了。 ”

正说着,自鸣钟和外面教堂的钟声一齐响起来,咚——咚——咚——像整个城市都准备起锚远行。两年前,母亲去世不久,父亲为了女儿的安全,把家从杭州迁到上海法租界,对门有一个天主教堂,每次,教堂钟声响起后,总有一队鸽子从他们家屋顶飞过,洒下一路的羽毛和哨声。

上海的夏天是闷热的,顾小梦有些昏昏欲睡,她洗了把脸,想上楼去睡一会儿。但真上床睡了也睡不着,只好懒洋洋地翻看了几本《看客》电影杂志。不知过了多久,她起床来到窗前,恰巧看见父亲正起身与来人作别。那人一手握着父亲的手,一手抚着父亲的肩,不时轻拍着。从父亲的表情看,有点无奈,又像在接受那人的安慰。

最令顾小梦吃惊的是,父亲进屋看见女儿,那一向开怀爽朗的笑声没有了。她问来人是谁,父亲也是语焉不详,敷衍了事。怪异还在继续,吃晚饭时,父亲竟然用不停地给女儿夹菜代替了父女间素有的交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母亲撒手人寰,两个哥哥都在国外,顾小梦是父亲身边唯一的亲人,做父亲的对女儿便多了一份溺爱和纵容。因此养成了顾小梦任性娇蛮的脾气。在顾小梦眼里,父亲比宋妈还少了一份威严。顾小梦对父亲的反常颇为不满,发问又得不到切实的回答,一气之下,丢了饭碗,气鼓鼓地上楼去了。

父亲吃完饭,上楼来看她,她终于爆发出来,对父亲大声嚷嚷: “来了一个黑衣丧门星是不是?把我们家搅得像个殡仪馆,难道他是阎王爷不成! ” 面对女儿的无礼,父亲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气馁地耷拉下头,沉沉地坐在女儿面前幽幽地说: “孩子,爸爸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

女儿振振有词: “是什么就说什么! ”

父亲拉起女儿的手,连连摇着头,欲言无语。 顾小梦多少看出一些不详, 握紧父亲的手: “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叹口气,闭着眼说: “天塌下来的事。 ”稍顷,父亲又睁开眼,表情严肃地说, “梦儿,天塌下来了爸爸还可以用万贯家产为你再撑起一片天空,可是这回……爸爸……帮不了你了,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听他的。 ”

顾小梦霍地站起来: “你是说下午那个人?”

“嗯。 ”

“他是什么人?”

“他是小喽罗一个,关键是他代表的人。 ” “他代表谁?”

“我们国家,这个破碎的国家” ——

【录音】

“嗯,父亲告诉我那个人姓宋,是国民党军统局第三处副处长。官职不高,上校军衔,但他身上有本证件是见官高一级的。这就是当时的军统,戴笠时代的军统,权力大得可以把太阳遮住,可以让你成龙上天,也可以叫你变虫钻地。据我所知,多年前,父亲曾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