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风声 麦家 2000 汉字|32 英文 字 28天前

不要操之过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是情商过高的表现,而情商过高要导致智商下降。像肥原这种属于智囊团一级的人物,最要人夸他智育发达,也最怕被人拿住弱智的把柄,怎么能做傻事?凡事都要有个最好的方案,暂时没有不等于过一会儿也没有,今晚没有不等于明天也没有。也许散个步,睡一觉,做一个梦,没有的东西就会从没有中--虚无中--黑暗中--生发出来,他们的老祖宗不是说,凡事都是由空虚而生......

按王田香想,验笔迹是多容易的事嘛,只要按老鬼纸条上写的你在上面念,喊他们在下面听写即是。说得轻巧!如是这般,容易是容易,但难保劳而有功。为了确保劳而有功,肥原把它整得复杂死了,自己苦思冥想不说,王田香和白秘书更是受苦,光一个准备工作就挖空了心思。做什么?创作一封信。是的,是创作一封信。肥原苦思冥想出来的方案是,以吴金李顾四人的口吻,给各自家属或亲人书信一封。信的中心意思是:在外公干,给家人报平安。字数在一百字左右。

这有何难?

难的在后面,在要求里:这封信里必须包含老鬼发出的纸条上的十九个字!这有点带镣铐跳舞、梅花桩上摆擂的意味,蛮考人的。好在白秘书的笔力和想象力上乘,信创作得很见水平,又是按时交卷的。肥原看罢,高兴地给了个满分。

有了这封信,验笔迹就不叫验笔迹了,叫什么?给他们家人报平安啊。可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写?那是怕他们择言不慎,泄露机密。总之,是可以勉强说得通的,再加上具体实施时采取一些适宜的愚人措施,基本上可以保证蛊惑人心,达到麻痹他们之目的。

所谓的愚人措施有三:第一,出其不意。事先什么都不说,保密,把人喊下来后再道明事因。第二,化整为零。四个人分头下来,一个个来,造成一种唯你独有的错觉。第三,当场口授,边想边说,知前言而不晓后语,感觉是临时拟定的。此事由白秘书主持,地点是在会议室,性质是欺骗,是暗的。别以为这就完了,没呢,才一半。当你从会议室书罢信出来,还要被客厅里的王田香请去对着老鬼的原话(速告老虎,201特使行踪败露,取消群英会!老鬼。即日。)连抄三遍。这就是明的了。有明有暗,才玩得转。

从时间上说,抄三遍原话的时间和记录一封信的时间差不多,所以可以搞流水作业。就是说,你下楼来,先去会议室照白秘书口授书信一封,然后再到客厅来抄原件,同时第二个人又去会议室书信......一时间,吴金李顾,上楼下楼,出门进门,写信抄话,楼里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

其间,张司令也赶来凑热闹,他是专程来给肥原送电报的。这两天电讯科与南京的无线电联络频繁,像昨天出来五个联时(联络时间),往来电报六封。这些电报内容大多是关于老K行踪和松井对此事的相关批示。一个小时前张司令吃罢晚饭没事,顺便去电讯科看,恰好遇见他们刚收到一份重要电报,内容如下:

急电!

据悉,老K已抵沪,估计今晚可潜达杭州,务必按计行事,不要轻举妄动。

张司令觉得这份电报很重要,便亲自送来了。

肥原看罢电报,算了一下时间,老K前天早上从西安出发,比预计早一天到上海,估计他一定是直接坐火车过来的,没有在武汉逗留。张司令说他也是这么估算的,来之前已经在火车站加了兵力,严密监视。

"监视有什么用?"肥原说,"你又不认识他。"笑了笑又说,"就是认识他也没用,我们现在不能抓他。你交代过吧,不能抓他的。"

"交代了,交代了。"司令满口应承。

"让他来吧,"肥原整理着刚收上来的验笔迹纸条,一边说道,"来了就好,我就怕他不来。来了就说明他还不明真相,上钩了,也说明你张司令有望立大功了。暂时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守好凤凰山,守株待兔。你看着好了,到时候你会都见到他们的,就像这些玩意儿可能会告诉你谁是老鬼一样。"

肥原说的"这些玩意儿"是指吴金李顾们的笔迹,这会儿都收缴上来,等着人看呢。张司令既然凑巧来了,肥原自然请他一起验看。两人严阵以待,调动了全部心智和精神气,只怕稍有疏忽,被老鬼蒙骗过去。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老特务,肥原对笔迹略有研究,他知道笔迹如指纹,每个人的字体、笔迹都是不同的。可另一方面,笔迹毕竟不是指纹,指纹是一成不变的,哪怕割了皮,长出来还是老样子,想破坏都破坏不了!而笔迹是可以变的,虽说万变不离其宗,但有时候要窥见其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对那些练过书法的人,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搞得你晕头转向。

可今天两人的运气好极了,张司令才看到第二张纸条就兴奋地叫道:"你来看肥原长,有了。"

肥原只看一眼,即认同了张司令的感觉,颜开笑来。

随后,两人将此人的四轮笔录一一研看,每看一次,张司令都叫一次:就是他!

肥原嘴上不叫,心里也在叫。他简直难以相信,老鬼就这样显了形,而且--又是难以相信,居然不是李宁玉,也不是顾小梦。

是谁?

吴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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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慎重起见,也许是为了与人分享这份横空而来的惊喜,肥原把王田香和白秘书都叫来看。在毫无提示和暗示的情况下,他们得出的结论惊人地相同,连绝对的用词和口气都十分相似。

王田香说:"肯定是他!"

白秘书说:"绝对是他!"

肥原望着张司令:"这么说,就是他了。"

张司令把脸一沉:"把他押下来!"

吴志国被王田香带下楼来。

押下来当然是要审问。有了铁的物证,审问的用词是程式化的,肥原和张司令几乎都背得出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左右开弓,轮番出击--

说,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共党的!

说,你的上线是谁!

说,你的下线是谁!

说,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

吴志国开始还显得很强硬,头脑清醒,用词讲究,神情坦然,从容不迫。但当肥原把老鬼写的原件和他晚上写的四份笔录一起丢在他面前时,他傻掉了!像见了鬼,目光发直,脸色骤然变得僵硬,可想心头是惶恐万分了。肥原是吃特务饭的,察言观色是基本功,看他表情的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