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1)

脱敏疗法 卷卷耳 356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七十章

  有了前一天的教训,方知潋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出门,到工作室还抽空打了一小会儿盹。

  倒是陈朗清一点都不靠谱,九点过一刻才匆匆拎了两纸袋的咖啡进门。

  陈朗清挨个工位发过去,等发到方知潋这边,他一看陈朗清眼下的乌青就了然道:“你又通宵打游戏了?”

  “了解我,”陈朗清把纸袋里的冰美式递过去,顺带打了个哈欠,“你不也没睡好吗。”

  方知潋揉了揉眉心,一脸遮不住的疲态,语气却很轻快:“还好吧。”

  陈朗清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环顾一下四周,见没人往这边看,还是凑近问了一句:“你最近不吃那个了?”

  “哪个?”方知潋被陈朗清小心翼翼的态度逗笑了,嘴角微微扬着,“说得那么隐晦,早就不吃了。”

  陈朗清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实在不行去看看医生,失眠的事是可大可小,万一还有别的……我给你介绍个我认识的心理医生?”

  “没事,”方知潋把吸管插进杯子里,美式里加了小半杯冰块,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停药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期,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陈朗清点了点头,手里却捏着纸袋子,依旧没走。

  方知潋察觉到了陈朗清的欲言又止,抬头看了一眼,笑容淡了。

  “我最近不怎么发病了,”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别怕我啊。”

  “说什么呢!”

  陈朗清不高兴了,也不管周围的人能不能听见了,一拍桌子,塑料杯里满到快溢出来的冰块都震得晃悠两下。

  “就你这个小体格,还怕你,”陈朗清没正形地伸出胳膊搭住方知潋的肩膀,同样用开玩笑的方式化解了,“我一拳能放倒五个。”

  晚上是久违的犒劳聚餐,陈朗清请客。结束聚餐回家的路上,方知潋又顺路去了一趟超市,拎了两兜东西回宋非玦家。

  宋非玦早上刚把家里的钥匙给了他一把。他怕弄丢,特意塞到了手机透明壳后面,手机在钥匙就在。

  方知潋回家的时候宋非玦还没回来,于是他熟练地开了灯,把在超市买的东西一股脑儿塞到了冰箱里。

  他喜欢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倒不是囤积癖,只是觉得这样更有家的感觉。

  宋非玦回来的时间比方知潋预期中的更早一点,他们面对面一起吃了方知潋用超市半成品捣鼓出来的晚餐。

  吃到一半,方知潋打开了监控,他很自然地凑到宋非玦那边,把手机倒过来递给宋非玦。

  屏幕上是月牙挠猫爬架的监控画面。自从唐汀开学以后就少了很多陪它的时间,月牙每天独自一只猫无聊得很,就连见到不怎么搭理它的程蕾都会亲热地过去蹭蹭裤脚。

  但是监控只安在楼上的房间,方知潋是没怎么见过这一幕的。他看到的画面大多数是月牙独自在房间里打滚儿、吃饭喝水、挠猫爬架、睡觉。

  方知潋打开麦克风,对着手机叫了月牙一句。画面上的月牙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抬起了头,朝一个空荡荡的角落凭空喵了一声。

  “等有机会的话,我们就把月牙接过来吧。”

  方知潋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以后的场景,又突然想到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养猫,立刻改了口:“不过现在还不知道,等……”

  “好,”宋非玦很轻松地接受了这个提议,“碗给我。”

  方知潋补充的话还没说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碗筷被收走了。他回过神,看着画面上的月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到了监控前面,一双大眼睛紧盯着监控,好像非要看穿这是个什么东西才肯罢休。

  他把脸埋进臂弯,不自觉地弯起眼睛笑了,手指搭在画面上月牙立起来的小耳朵上,心情很好地隔空摸了摸它的耳朵。

  今年五月份的天比往年都要来得更热一些,只有晚上的温度才称得上刚刚好。吃过晚餐,方知潋缩在床上挑晚上要看的电影。

  手机被静音了,他挑挑选选好久才选定了一部,再看手机,才发现有五通未接电话。

  都是程蕾打来的。

  方知潋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这是继他们在临川最后一次争吵后程蕾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犹豫的空档,程蕾又打来了第六通电话,这一次是视频通话。

  他的手指悬在绿色按键上将落未落,最终还是在这通电话挂断之前接通了。

  程蕾大概并没有想到他会接通,手机前置离得很近,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把距离移得更远了点。

  方知潋把手机举起来,让身后的画面固定在了这一面白墙上,低声开口叫她:“妈。”

  厨房里微弱的水流声断断续续。

  “嗯,”程蕾应了一声,她沉默了几秒,声音在电流的夹杂下有些失真,“方霍前不久给我打了电话,不过我最近一直很忙,没时间问你。”

  方知潋不用猜都知道方霍打电话过去会说什么,无非是怨程蕾没有教好他,说他没教养,这么多年的钱就当打水漂喂了狗。说到最后他们一定又会吵起来。

  果然,程蕾平静地告诉他:“你不应该那样和他讲话。”

  他毕竟还是你父亲——方知潋以为程蕾会这样说,但她只是顿了顿,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方知潋的语速很慢,带着点迟疑,“不是吗?”

  程蕾说:“想的不一定要说出来。”

  “他现在觉得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也只有你们有血缘关系,”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你怎么想方霍无所谓,我也管不了你,但至少面子功夫要做足,把该拿的东西都拿回来。”

  “我不需要。”方知潋说。

  “那你需要什么?”程蕾反问他。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平静地对话过了,方知潋不想打破这份平静。他静了两秒,把原先想说的话全咽了回去。

  碗筷被整理好擦干净放回了橱柜,宋非玦扯了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湿漉漉的手指。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被程蕾听在耳里,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发出声响的另有其人,语气冷硬道:“你旁边有人?”

  方知潋没有回答。

  程蕾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他的沉默意味着肯定,呼吸更加急促:“把摄像头转过去,我要看你的房间。”

  方知潋依旧没有动作,他对上宋非玦投过来的视线,把手机屏幕扣在了隔着一层衣料的胸口上。

  “说话!”程蕾尖利的声音通过扬声器穿透进来,“你身边是不是宋非玦?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就是为了让你继续重蹈覆辙搞同性恋报复我?”

  “等你平静下来再聊吧。”方知潋对着手机的另一端说。

  他没有再等程蕾发出任何声音,先挂断了通话。

  然而程蕾却不肯罢休,紧接着又打来一通视频,方知潋按掉了,直接关了机。

  恐惧,又或者是茫然的情绪攥紧了方知潋的整颗心脏,他把脸埋进膝盖,感觉到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而控制这颗心脏节拍快慢的开关是程蕾。

  过了很久,方知潋感觉到脸颊被一双冰凉的手捧住抬了起来。

  他猝不及防地撞进宋非玦的眼睛里,那双眼里没有太多情绪。

  宋非玦还会相信他吗?方知潋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害怕的错觉。

  “她不会翻案的,”方知潋抓住宋非玦的掌心,好像很急切地想证明什么,“你相信我。”

  宋非玦“嗯”了一声,他的回答太简短,听不出多余的意味。

  方知潋还想说点什么,但宋非玦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像不太熟练的哄人。

  “相信你。”他说。

  那天晚上,方知潋趁着宋非玦睡下了才偷偷去卫生间吃了药。

  连续几天的睡眠缺失和程蕾的通话几乎把他逼到了临界点。他哆嗦着手把药片一粒一粒塞进嘴里,没有借助水的润滑,只是拼命地往下干咽。

  方知潋出来的时候宋非玦还在睡,他松了口气,把剩下的一板药扔进垃圾袋的下面,悄悄翻身上床闭上了眼睛。

  宋非玦侧身背对着方知潋,他睁着眼,听见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还有方知潋动作很轻把被子翻起来的摩擦声。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

  一双手臂从背后抱住了他,宋非玦听见方知潋含糊的声音:“你是真的吗?”

  像是在说梦话。

  但宋非玦知道那不是梦话。

  没有人回答方知潋,方知潋似乎也能自言自语地接下去:“真的。”

  宋非玦没有回头,他能感觉到被子被撩起来,方知潋坐起来了,正在低头注视着他。

  这场景应该是很荒诞的,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枕边人,到了夜晚如同换了另一种人格般面无表情地坐起来看着他,就像恐怖电影的开头。

  但宋非玦只是闭上眼,放匀了呼吸。

  方知潋只是坐起来了一会儿,又乖乖地躺了回去。这一次宋非玦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好像方知潋只是睡着了。

  直到那双手臂再次缠上他的侧腰。

  方知潋的声音很小,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他把脸颊轻轻往宋非玦的背后蹭,委屈的小狗撒娇似的。

  “你的玦是哪个玦啊?”方知潋自言自语地问,抱住他的手臂却更加收紧了,“我还以为是绝情的绝呢。”

  第二天早上,方知潋难得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房间里的窗帘遮不住刺眼的光线,以至于他睁开眼看见天光大亮的窗外时还恍惚了一阵子。

  隐约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大概是宋非玦在洗漱。

  方知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更晕了。他想象着陈朗清的表情,有点后悔昨天吃的那两片药,但左照照右照照,发现还好没有过敏,便又舒了口气。

  他照镜子的时候宋非玦正好从卫生间出来,头发还半湿不干的,滴着水。

  “给你请了假。”宋非玦说,“去洗吧。”

  方知潋傻乎乎地哦了一声,忘记问他这个时间怎么还在家。

  昨晚长时间的稳定睡眠让他忽然变得有些迟钝了。

  卫生间的塑料架子上,两个同款不同色的杯子和牙刷挨在一起。方知潋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自己昨天从超市买回来的。

  原来宋非玦已经用上了。

  他把浅黄色的杯子拿下来,刚准备挤牙膏,却发现牙膏已经挤好了。

  方知潋垂下眼看着牙膏,又看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笑了。

  算了,他想,就算是一辈子的副作用,好像也没什么。

  方知潋出来的时候,宋非玦正在煎鸡蛋,他去冰箱旁边绕了一圈,从里面拿了盒蓝莓凑在宋非玦旁边洗。

  空间一共就这么大,两个人一凑近就免不了肩挨着肩。方知潋一边洗蓝莓一边想着电视剧里早餐喂水果的情节,但最终还是脸皮薄没好意思,自己喂了自己一颗,端着碟子走了。

  茶几上堆了不少昨天晚上在超市买来的东西,零零总总堆满了茶几。方知潋还没分类整理好,他习惯性地拨出一小块儿空地,还差点把玻璃杯也一起拨下去了。

  好在他及时扶稳了杯子,不至于让杯子掉下去摔个粉碎。

  杯子里洒出了点水,方知潋扯了张湿巾先把杯子底部擦干,又心有余悸地去擦被水滴沾湿而变深了的桌面。

  然后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水杯旁边放着的东西对于方知潋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昨晚悄悄丢进垃圾袋里的那板药,还有两粒没有吃完,皱巴巴地被折了起来。

  煎蛋被盛进盘子里,锅铲和瓷器碰撞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宋非玦把盘子端起来,他转过身,看着睁大眼睛的方知潋盯住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宋非玦错开眼,声线冷静而紧绷。他把装了煎蛋的盘子放到茶几上,指节不经意间擦过那板药的锡箔纸包装。

  “你在吃什么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