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 / 1)

脱敏疗法 卷卷耳 188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六十三章

  方知潋跌进泳池的那一刻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池水已经没过了下颚,方知潋浮浮沉沉地呼吸,该怎么做,游泳吗?潜水吗?但方知潋都没有。他能感觉到宋非玦的手指扣在他的后颈,力道很重,这种认知让他动弹不得。

  宋非玦是一个陷阱,一片沼泽,是逐寸向洪水深处跌堕的催化剂。

  这样不好吗?方知潋的耳鼓边是池水挤压肺部所发出的哮鸣音。

  人的一生从出生开始,死亡结束,总归是一场腐烂。一起无可救药,好不了,也走不了。

  但他在解读宋非玦这门课程上永远都存在那么一点偏差。

  宋非玦扯他落水,又救他上岸。他们一起躺在白色的大理石平台上,看着同一个未落的半月。

  方知潋殉情在游泳池的心理建设算是白做了,好在他均匀呼吸了一会儿清醒不少,想象了一下酒店的工作人员发现他们在池底时的场景——尸体都泡一晚上了,肯定很惨不忍睹,估计是没人肯亲自下水的,说不定会在用捞网捞上来之前先围着喷一圈消毒剂,滋滋滋。

  宋非玦先坐了起来,手里还松松握着那台竟然没有进水的相机。有柔和的月光打在他的眉骨上,削弱了点带着距离的冷淡感。

  他侧过脸,敛下眼睫看着莫名其妙咧开嘴角在笑的方知潋。

  “我在想上一次的事,裘韵让我不要没事跳海殉情,”方知潋很清楚他在想什么,费劲地撑起上半身,接过相机道,“还好没进水。”

  “殉情需要两个人。”宋非玦说。

  方知潋仰起脸看宋非玦,忽然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从何开口。想说让他不要担心翻案,又觉得没有必要。

  春寒料峭的晚风吹过,他们并肩坐在泳池旁,刚才还激起层层水波的池面在此刻安静得不像话。

  “你什么时候回去?”方知潋把袖子往下拉了点,湿湿的布料贴着皮肤,很不舒服。

  “大概下周,”宋非玦移开视线,“相机还能用吗。”

  方知潋在估算着离开的日期,回过神才道:“应该可以,给你拍一张?”

  宋非玦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方知潋。

  方知潋打开相机,往旁边坐得稍远了点,把对焦点对准宋非玦,可在按下快门的前一秒,宋非玦却忽然别过了脸。

  相机捕捉下了这一秒他的侧脸。

  “你为什么学景观设计?”宋非玦用很平静的声音问。

  “不知道,”方知潋眨了眨眼,很坦诚地回答,“可能是中介说这个专业在美国的大学很热门,她就帮我报了。”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宋非玦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抬起手臂,似乎想碰一下方知潋翘起来的头发,但最后还是垂了下来。

  他提醒道:“头发。”

  方知潋的头发很软,沾点水就翘得乱七八糟,即便使劲往下压也还是会翘起来,干脆不管了。

  “没关系。”

  “都说发质也会遗传,”宋非玦看了他一眼,“但你们不像。”

  方知潋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样的,程蕾的头发有点自来卷,长发极难打理,干脆常年都剪成短发。至于方霍,方知潋对他的印象太模糊了,应该也是称不上发质软的。

  “我和他们都不像。”方知潋下意识摸了摸刘海。

  “可能遗传学到我这里出了错,还有性格,”方知潋只能这么解释,“我妹妹也是遗传了自然卷,还有点沙发……不对,但她的性格很像我继父。”

  宋非玦没有接话,沉默了两秒,忽而笑了。

  “你知道恒河猴实验吗?”他说。

  安静大概持续了一分钟,方知潋回答:“看过一点。”

  宋非玦嘴角还挂着点很淡的笑,他直视着方知潋的嘴唇,上面两次被咬破的伤疤几乎都已经看不出了。

  “普遍性的实验结果有两种,”宋非玦的眼睛弯了一下,“第一种,在建立了依恋关系以后,即使遭遇施虐和驱逐,也不会离开。”

  方知潋对上他的视线,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发出来的却不是真正想问的:“第二种呢?”

  但宋非玦没有回答。

  “你听说过吗,”他错开眼,轻飘飘地带过这个问题,“施虐倾向也会遗传。”

  方知潋怔住了,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懂。他很想反驳,却找不出任何能够支撑起这个理论的方法。

  宋非玦站了起来,衣袖上的水珠掉下来,砸到方知潋蜷起来的手心里。

  “有些人能爬出泥沼,有些人不能。”

  宋非玦用那种凝视的眼神看着他,嘴角弯了下去:“你该回去了。”

  连着几天都是晴天,陈朗清先前还惊奇着荔湾的春天雨水不多,到现在却也见怪不怪了。

  冷泡茶在气温中变得温热,方知潋去便利店买了盒冰块,再回来时看见陈朗清正盯着远处和酒店经理谈笑风生的吴牧为。

  “他怎么还不走,”陈朗清自言自语道,“就几家酒店,犯得着谈这么久?”

  方知潋也望了过去,他看的是宋非玦,只不过没看几秒就收回了视线:“他谈他的生意,你玩你的,互不打扰。”

  陈朗清看见他一直拿玻璃吸管敲指节,注意力短暂被转移了:“你敲什么呢?”

  方知潋缩起通红的手指:“无聊。”

  “说得倒也是,我就是奇怪。”

  “奇怪什么?”

  “我小叔,”陈朗清苦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人家,“他不带那个经常跟在他身边的女秘书来,带个男的,还不耐人寻味吗?”

  “兴许是同性方便吧。”方知潋没在意。

  “带男的才不方便。”陈朗清说。

  “我小叔他……”陈朗清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一拍大腿,还是说了,“他就喜欢男的啊!”

  方知潋一愣,心里想的事也暂时被打断了,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吴牧为,捏了捏手机壳,倒是没说什么。

  陈朗清还在絮絮叨叨:“虽然不关我的事吧,但要是我叔母……哎,反正他要是真工作还带个男小三出来,我必须得……”

  “放心吧。”方知潋歪着头打断了陈朗清,又开始拿吸管使劲敲指节。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很小声地说了句“好像也没有很难接受”。

  远处的沙滩上,恰好前方的经理转头说了些什么,宋非玦微微笑了一下,礼貌而疏离。

  陈朗清还没搞清楚状况:“放心什么?”

  方知潋接着刚才的思绪继续想,他把吸管扔到一边,很敷衍地说:“你担心的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