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1)

脱敏疗法 卷卷耳 1896 汉字|1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四十六章

  如果方知潋的眼睛是一台摄像机,那此刻他记录下的将会是通常电影转场前珍贵且唯一的画面。

  月亮是唯一的打光,方知潋摄像机里的镜头质感带着郁达夫式的忧郁,连滤镜都是灰蒙蒙的一层,而镜头下的宋非玦则是其中最捉摸不透的概念。

  他像是临川本身的雾,从上至下投来的视线看不清虚实,一不留神就会被卷进汹涌暗流。

  可当方知潋被宋非玦握住手腕腾空抱起放在飘窗上的时候,他又觉得宋非玦像日复一日被困在高塔上的长发公主。

  方知潋坐在铺了柔软毯子的飘窗上。他出门太急,只穿了件灰色的兜帽卫衣和牛仔裤,再往下露出一截莹白的脚腕,不安地在晃悠。

  “我衣服上有小猫味儿吗?”方知潋抬起手臂,用鼻子嗅了嗅卫衣袖口。

  他不太好意思地勾住宋非玦的肩膀,脸却朝另一边偏着,一半是想念,一半是多日不见的畏羞:“刚才月牙钻我被窝,弄了我一身猫毛。”

  宋非玦俯低身体。铺开静谧的房间里,他们的影子挨得很近。

  “没有。”

  但他转而又说:“有股小狗味儿。”

  小狗什么味儿啊?方知潋笑了,用鼻尖碰碰宋非玦的鼻尖,很配合道:“汪汪汪。”

  “小狗还爱咬人呢。”方知潋不太讲理地嘀咕着。他凑近咬了一口宋非玦薄薄的下唇,又露了怯似的,快速撤开了。

  宋非玦的嘴唇很凉,他抬起眼,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方知潋。

  方知潋刚尝着点甜味儿,却又不得不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甜蜜设想都抛到脑后,给第一位的正经事让步。

  “生日快乐。”方知潋抓过一边被压得扁扁的叶枝圈,半跪在柔软的毯子上给宋非玦戴上了。

  “2月4号,我记着呢,”方知潋正了正那个叶枝圈,抚平上面褶皱的叶子,“没有生日帽,月桂冠能凑合一下吗?”

  “为什么是月桂冠?”

  “嘉奖你啊。”

  方知潋不说嘉奖什么,变戏法似的,又从背后掏出一簇叠好的川崎纸玫瑰。

  纸玫瑰是蓝色的,一共十七朵,衬着浅灰色的包装纸与蝴蝶结缎带。

  方知潋不忘解说:“每朵纸玫瑰我都在背面上写了想说的话,连在一起就是一封信。17朵呢,意思就是……祝贺你成年快乐!”

  “再……等等我。”

  该说的都说完了,方知潋心一横,抬起脸亲了一下宋非玦的下巴,然后摸索着又亲亲脸颊,像占地盘的小狗,毫无章法地留下一圈口水印。

  这种纯情的吻法没能持续太久,宋非玦接过了主动权。

  白色的纱帘隐约透进来点月光,他们就在那片月光下接吻。

  方知潋坐在高度极占优势的飘窗上,偏过头与宋非玦接吻。身后是暗涌的风,将他吹往唯一的方向。

  宋非玦突然捏住了他的鼻子,氧气与空隙被无限挤压。方知潋的手臂无力地软了下来,他汲取着那个吻里渡过来的空气,灵魂短暂地飘在半空中,被吹得越来越远。

  这个带有侵略性的吻结束的时候,方知潋几乎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他像喘不上来气似的,垂下眼睫贪婪地呼吸,有一下没一下,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宋非玦的手指还插在方知潋柔软而密匝的发丝间,他听见方知潋自言自语地说:“我发现你可能真的有点……”

  “有点什么?”宋非玦却好像心情很好,一改沉默,气声里带着点笑意。

  可能真的有点抖S,方知潋胸闷气短。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爱上这种被控制的感觉了,真荒唐。

  但小狗是只诚实的小狗,他凑上前蹭了蹭宋非玦的鼻尖,含糊地转移话题:“现在你也有小狗味儿了。”

  “你的味儿。”宋非玦的半边脸没在阴影里,很浅地勾了勾嘴角。

  情浓时无需光亮,眼神与呼吸胶着,就又吻到一块儿去了。

  方知潋第二天还要上补习班的课,他一声不响地从家里跑出来总归是心虚,这会儿干脆平躺在床上,自暴自弃地放空。

  宋非玦的枕头有股好闻的薄荷柠檬香气,大概来自沐浴露。方知潋抱着他的枕头闻了又闻,自己都觉得有点变态了,一见宋非玦从洗手间出来赶紧松开手。

  宋非玦动作微顿,却仿佛没看到似的,平静地问:“关灯吗?”

  “……关吧。”方知潋刚说完,室内蓦地一片漆黑。

  他有点庆幸,还好宋非玦关得快。不然接吻的时候没脸红,一提到关灯耳朵却烧得这么热,彻底洗不清了。

  一阵窸窣的动静过后,宋非玦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早上几点的课?”

  “八点……得六点半起来吧。”

  “我送你。”

  “送什么送……”方知潋直挺挺地躺着,他不敢翻身,心跳如擂鼓,“我,我睡觉了啊。”

  宋非玦似乎笑了,声音很低:“紧张?”

  “不紧张啊,紧张什么?”方知潋明知故问,他慢慢把脸转了过去,避开宋非玦的视线,手指在被子里绞着,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

  宋非玦也不戳穿他,任由方知潋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谁都没有说话。

  原本只是装睡,但方知潋闭着眼,不知怎么真的生出了一股困意。睫毛上压着厚重的空气,他努力眨了眨眼,眼皮却越来越沉。

  他做了个绮丽的梦境,像童话书上的世界。梦里没有他,也没有宋非玦,但是有一动不动的铁皮人,和被困在高塔上的长发公主。

  方知潋的眼睛终于变成了一台摄像机,他记录着童话世界里一帧一帧的场景。这些场景大多无意义而重复,就连鸟语花香的绿色背景也好像只是一幅幕布。

  直到有一天,童话世界里的长发公主突然放下了长发,一动不动的铁皮人也有了动作。他转向摄像头,胸膛里隐约跳动着一颗鲜活的心脏。

  “我一直觉得爱情是个假象,不过是多巴胺分泌过多而产生的自我欺骗。”铁皮人锈色的嘴唇一张一合。

  “很多人容易误解成那就是爱情,其实这只是一种化学反应。等到或长或短的有效期限过了,大脑产生疲倦感,这种情感也就结束了。”

  方知潋是一台合格的摄像机,他安静、又莫名其妙地期许着铁皮人接下来的话。

  缄默了很长时间,铁皮人注视着摄像头。

  他说:“但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宁愿假装不知道是被它欺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