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脱敏疗法 卷卷耳 2660 汉字|15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三十五章

  真正的冬季来临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

  斜坡旁那片小树林的叶子几乎全落尽了,余下一截截空空的树枝与偶尔几只垂首的灰雀,荒凉稀疏。

  但方知潋喜欢在早上抄近道绕去那条长长的小石子路,每次小跑着穿过疏密的树隙时他总是仰起脸,树枝在打转,他也是。

  早上下楼临出门前,方知潋意外被程蕾叫住了,以往这个时间早就去律所的程蕾正捧着一杯咖啡坐在餐桌边,顺带叫住他:“医生不是说拔完智齿得喝一段时间粥吗,怎么不在家里吃早餐?”

  程蕾话一问出口,准备出门的方知潋和在厨房忙碌的常姨皆是一愣。

  刚来临川的时候,常姨偶尔还会照顾方知潋的口味特意做点什么,但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或者是她觉得麻烦了,再加上方知潋不提,常姨便又心照不宣地做回了以前的口味。

  方知潋手指卷著书包带,又松开,神色茫然地说:“我一直都是在外面……”

  “这孩子,”常姨发慌地出声打断了方知潋,她从厨房走出来,浸过凉水的手指还在滴水,显然是忙乱之间还来不及擦,“怎么不叮嘱我一声?早知道给你做点粥喝了。”

  常姨边说边伸出手轻拍方知潋的肩膀,话里话外,像是有意无意的埋怨。

  方知潋透过一层校服感觉到了水珠晕开冰凉的触感,他半边身子发麻,却不好躲开,只好僵硬地笑笑:“都拔好久了,没事。”

  “嗯,”程蕾不可置否,用搅拌勺搅了搅咖啡杯里没融化开的方糖,语气不变地对常姨说:“以后做菜以他的喜好为准。”

  常姨面露尴尬,但依旧赔着笑脸应了几声。

  程蕾表情平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地询问方知潋:“今天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不用了。”方知潋顿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金属门缓缓在眼前阖上,方知潋按下通往一层的按键,忽然低头打了个喷嚏。

  昨天的晚饭时间,方霍打来了一通电话。

  可能是良心发现,又或者是故意挑这个时间打来,方霍在通话里高声问方知潋最近怎么样,钱够不够花,有没有继续在吃药。

  好像唯恐程蕾亏待了他。

  方知潋小时候体质不好,大病没得过,小病倒是一直不断。小学的时候他患了过敏性哮喘,但已经有几年没犯病了,除了冬天不能剧烈运动以外,其余的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多少年都没吃过药了。方知潋放下碗筷,捂着手机随口“嗯嗯啊啊”敷衍方霍。

  他清楚得很,方霍并不一定是真心关心犯没犯病,更多的是见缝插针想指责程蕾,好为自己的“不称职”扳回一城。

  程蕾一向敏锐,更何况方霍在通话那端刻意提高的音量,她脸色沉了沉,夺过方知潋的手机,不快地问:“吃什么药?”

  方霍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方知潋看见程蕾皱了皱眉,随即起身离开餐桌。

  唐季同晚上有夜班不在家,常姨懂得看人脸色,只有唐汀一脸好奇,咬着筷子频频往客厅瞧。

  客厅里终于传来程蕾压抑不住怒气的回呛,伴随着一句“你关心?你关心至于因为那个女的把他扫地出门”,唐汀抻着脖子使劲儿转过头去看,被常姨敲了敲碗:“好好吃饭。”

  门开了,方知潋提了一下滑下来的书包肩带,走出电梯轿厢。

  他没有承认过方霍那点微乎其微,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像对小猫小狗,想起来才掬起一捧食物的父爱。

  但他至少还抱有一点期待,程蕾的关心是真的,而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下午几百年没上过的体育课上,学校广播宣布教育局临时要搞体测抽检,被叫到号码的班级去操场上集合,没叫到号码的班级在班里原地等待。

  方知潋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遍,确定实验班和七班的号码被一同叫到了,才眉飞色舞地叫醒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祝闻:“我们班下楼做体测!”

  祝闻还没睡够,满脸写满萎靡不振,他伸了个懒腰,匪夷所思地问:“得跑一千米,不是自由活动,你高兴?”

  方知潋笑眯眯地说:“高兴啊。”

  祝闻很快就知道了方知潋在高兴什么。

  当七班所有男生女生排列站好时,方知潋慢悠悠地迈出队伍,朝祝闻送上一个加油的手势。

  祝闻惊呆了,顾不上段嘉誉还在一边,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用跑?”

  方知潋早在入学就交过了能证明过敏性哮喘的检测单,本来是为了避免一中搞什么长跑锻炼身体的形式主义,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不知道啊,”方知潋摊了摊手,露出很无辜的表情,“可能我运气好吧。”

  一中的操场不算宽敞,不能分为两个跑道,只好男生先跑,女生准备。

  跑完一千米下来的祝闻已经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虚弱地靠着垫子瘫在地上,还被方知潋没事找事地拍后背让挺直。

  祝闻和他插科打诨两句,忽然望向远处的单杠,一个不知道是几班的女生正在给宋非玦送水。

  “我靠,还有女孩儿送水啊,”祝闻感慨,“长得帅真好。”

  方知潋却说:“他就从来都不那样。”

  哪样?祝闻的金鱼记性完全忘了刚才方知潋让他背挺直的事,刚准备问出口。

  方知潋已经一骨碌站起来,不给祝闻反应的时间:“我先走了。”

  送水的女生身型瘦高,一个单马尾绑得好看利落,举止也落落大方,送完水和宋非玦打个招呼就回队伍做准备了。

  方知潋捡了个漏,等人家走了才慢吞吞晃过来,瞄了一眼宋非玦手里的矿泉水瓶,问了句没意义的废话:“好喝吗?”

  宋非玦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抬了下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你试试?

  “不用不用。”方知潋摆摆手,一跃坐到了单杠上。

  他看着宋非玦仰起头喝水,从高挺的鼻梁下滑到流畅清晰的下颌线,最后是颤动的喉结。

  宋非玦当然注意到了视线的来源,他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有意无意地问:“不怕掉下去?”

  单杠并没有那么高,但方知潋还是点了点头,说:“好像有一点。”

  他用手臂撑住单杠,身体微微后倾,故意把自己置于很危险的境地似的,嘴上却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薯饼好吃吗?”

  “不好吃。”宋非玦十分坦然。

  “那我下次送别的。”方知潋接得毫无悬念。

  宋非玦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不喜欢吃早餐。”

  “嗯嗯,”方知潋快把不走心三个字写到明面上了,“我理解,长得好看的人都不爱吃饭,靠光合作用嘛。”

  这纯属抬杠了,但方知潋说得理直气壮,眼角眉梢还带着笑意。

  好像自从彻底说清楚要追宋非玦以后,方知潋的害羞就全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直白而热烈,带着一往无前与横冲直撞的勇气。

  他很有追人的自觉,被风霜雨雪打过一场,反倒更明亮了。

  宋非玦垂下眼笑了,却不是无可奈何,再抬起头时唇角还微微翘着,漂亮得生动。

  “方知潋,”宋非玦叫他的名字,用那种让方知潋浮想联翩的语气说,“除了早餐,还有很多别的追人方法。”

  “啊,是吗?”方知潋很懂得见好就收,他没打算让宋非玦手把手教自己怎么追他,于是也跟着笑笑,眼波流转,“那我试试。”

  宋非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向前一步,抬起手,把冰凉的矿泉水瓶贴在了方知潋的脸上。

  方知潋还不知道他的脸已经红得不像话,再怎么装作游刃有余,有些反应就算不从语气里流露出来,也会遵循身体的本能。

  那个矿泉水瓶贴上来的时候,他只是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我只参加过中考前的体测,”方知潋没头没脑地岔开了话题,“没想到高中还要测,总有种快高考了的错觉。”

  不等宋非玦回答,他立刻抢白问道:“你有想去的大学吗?”

  想要了解一个人,话题无非只有三个,过去、现在和未来。

  宋非玦不辩情绪地反问:“问这个不会太早吗?”

  “不早啊。”方知潋一下子松开了手,轻巧地向后一仰。

  宋非玦反应及时,想捉住他的手腕避免他摔下去,方知潋却已经荡了一圈,又稳稳当当地坐回了单杠上。

  “我想和你去同一个城市。”方知潋说。

  宋非玦语气淡淡,好像在明知故问:“为什么?”

  容易害羞的小狗会用汪汪汪来代替我想你了,大多数人都听不懂。

  但如果你蹲下来摸摸小狗的头,问他为什么汪汪汪。

  小狗会说汪汪汪,因为啊,我想你了。

  方知潋弯了弯眼睛,没有直面回答,语气轻快:“我以前只打算循规蹈矩出国,学什么专业不知道,去哪个国家也不知道。”

  “但现在知道了,我想学摄影。”他的视线跟着宋非玦,比出两个L型相接的拍照手势。

  “框住你。”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