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课,天色毫无预兆变得越来越暗了。(1 / 1)

脱敏疗法 卷卷耳 2221 汉字|2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二节 课,天色毫无预兆变得越来越暗了。

  中午还是正常的阴雨天色,铅色乌云密布。到了现在,却已经黑得仿佛夜晚七八点钟的天色。

  还没打下课铃,有学生频频向窗外看去,外加交头接耳两句。方知潋恹恹地盯著书本上模糊零落的文字,听见祝闻小声自言自语:“还没见过下午天就这么黑的。”

  段嘉誉见他们心思不在学习上,再加上也快要下课了,索性敲了敲黑板:“想看的可以过去看,不准开窗啊,注意安全。”

  要是搁别的老师这么说,没准儿是反话,但段嘉誉不一样。话音刚落,一堆学生就挤到了窗台边上。

  “不会真是世界末日吧?”祝闻虽然没跟着挤过去,但远远眺望一眼,还挺担忧。

  “黑云飘过去了而已,”尤丽撇了撇嘴,拧开保温杯才发现里面没水了,又放回去了,“真替你地理老师担忧。”

  祝闻乐观道:“还好我选了理科。”

  恰好下课铃响了,祝闻眼尖,自然地抢过尤丽手里的保温杯,说了句“打水去”,便扯着方知潋往外走。

  “等一下!”尤丽猝不及防地被夺过保温杯,还有点懵。

  奈何祝闻跑得飞快,还没等她说完后半句话,已经溜出了教室。

  方知潋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杯子也没带,他浑浑噩噩地跟着祝闻走到水房外,祝闻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扭头问他:“尤丽下午是不是一般都得喝咖啡?”

  “不知道。”方知潋心不在焉答道。

  祝闻把保温杯往他怀里一塞,丢下一句“我回去拿咖啡粉”,又风风火火跑了。

  方知潋抱着保温杯,闲得无聊,干脆靠着墙壁闭上眼,有一句没一句地默背《蜀道难》转移注意力。

  隔着一道薄薄的墙,一个熟悉的名字却如一阵风般轻悄悄钻进他的耳朵里。

  “早上?我哪知道因为什么,不就借用一下他耳机,宋非玦自己犯病,真他妈的疯狗一条……”

  另外一个声音似乎在劝诫对方,象征性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刚才骂的人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了,啐了一口:“也就是我不和他计较。以为自己有个当官的爸了不起啊?他爸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多少个私生子都说不定的事呢。”

  “还有,”那道声音似乎并没有收敛音量的意思,“七班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是同性恋。”

  被提到的方知潋睁开了眼,手心里一片粘腻。

  “……男的给男的送早餐,还好意思天天来呢,我都替他害臊,”张明濯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按下热水的按钮,大放厥词道,“你看宋非玦那样,八成也是个同性恋。他爸混得再如日中天有什么用?等我哪天心情不好找到证据往上面一递,等他跪下来给我磕头叫爷爷,还不……”

  话没说完,张明濯的脸被打得一歪,身形踉跄,握着杯子的手骤然松开了。杯子咣当一声砸在地面上,又滚出去好远。

  热水缓缓流向饮水机的接水盒,水汽升腾,没有人去管它,任由接水盒蓄满了,再源源不断溢出。

  那些嘈杂的声响被漫起的白雾吞没了。

  程蕾冒着暴雨开车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天色比刚刚更黑,连走廊里都开了白炽灯。

  她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步子不急不缓,在空荡的走廊留下一串清脆的回音。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在三层中间,靠近左侧楼梯的位置,程蕾停下了脚步,从包里掏出眼镜布擦干眼镜上的水汽,继而重新戴上。

  走廊的尽头处,一个高瘦的身影伫立在那里,或许是背光的原因,他的脸在投射的阴影下显得晦暗不明。

  程蕾抬起眼看了两秒,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转身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宋非玦站在不远处,身后的是阳台,阳台下方是一排铁锈色的暖气管。等到十二月初开始供暖,这排暖气管会变得很暖和,不少学生下课时喜欢靠在这边眺望窗外的风景。

  可惜现在触手可及的只有一片冰凉。

  从这个角度,宋非玦刚好可以看见办公室后门的光景,那个穿驼色风衣和黑色高跟鞋的女人,就站在方知潋的身侧。

  方知潋垂下脸,看不清表情,一直在沉默。而他身侧的程蕾态度平和,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眼前的程蕾与宋非玦印象中的那个女人渐渐重叠,唯一相似的只有那对反光镜片下平静无澜、微微眯起的眼睛。

  这不是宋非玦第一次见到程蕾。

  不同于现在,十一年前的程蕾穿着一身黑色套装裙,头发松松地挽成一个发髻,眼神游离不定。她跟在真正游刃有余的专职律师身后,俨然一副刚出茅庐的新人模样。

  那是宋非玦对程蕾的第一印象。

  当时他被温沛棠紧紧地攥住手,温沛棠的手里还包着一个小小的U盘,她像握住唯一的力量一样,始终没有松开宋非玦的手。

  U盘尖锐的棱角卡着手背,很疼。宋非玦看着那位坐在对面的律师,并没有抽出手。

  不知道该说是太巧合,还是温沛棠的运气太坏,正好找到了与宋聿名相识的律师。

  温沛棠的手一直在颤抖,宋非玦感觉得到。然而当他望向温沛棠时,温沛棠看着他额头上触目惊心的绷带,仍是固执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我有他家暴的证据,我要离婚。如果你们办不到,我会去咨询别的律师事务所。”

  对面那位律师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他落下几句暂时性安抚的话,然后转身带上了门。

  宋非玦动作很轻地拽了一下温沛棠的袖子,他想说,去别的事务所,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了,他迟钝地想起来,医生诊断的时候好像说过,因为精神刺激导致的功能性失音。

  对面被认作新人律师的程蕾率先开了口:“作为一位律师,于情于理,我认为你应该通过离婚诉讼保护自己。”

  温沛棠愣住了。

  刚刚那位男性律师的言辞中,不外乎是绕着弯建议她不要打这场官司,突然得到了认同,温沛棠轻声问:“你也觉得……”

  “但作为一位母亲,”程蕾打断了她,“我不建议你离婚。”

  宋非玦望向那双反光镜片下的眼睛,仿佛饱含恳切。

  “我也是一位母亲,很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想过吗?如果离婚,按照你的经济水平,你的孩子没有可能判给你。”程蕾推了一下眼镜框,瞥了一眼宋非玦,镇定自若地反问,“你逃脱了,那么你的孩子呢?”

  她的目光停留在无法开口的宋非玦身上,充满怜悯和同情。

  温沛棠的手抖得不像话,她握着的唯一的力量,在程蕾的三言两语下,变成了沉重的阻力。

  宋非玦定定地注视着那双隐藏在反光镜片下,勾起的眼尾。

  好像已经笃定,温沛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就像现在。

  宋非玦从后门的玻璃窗框望过去,程蕾只露出一半侧脸,尽管是为了身旁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在辩论,但她依旧大方得体,眼尾微微勾起。

  那是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

  猛烈而短暂的暴雨已经停了,伴随雨停,天空慢慢重新亮了起来。

  程蕾并没有注意到,她身侧的方知潋似乎在盯着后门发呆。

  四目相对,方知潋的表情有点不知所措,受惊的小狗一样,睁大了又圆又亮的眼睛。

  宋非玦却笑了,眉眼舒展,像不合时宜的好天气。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