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祈远,下来殉我
辰末允等帐外彻底没了动静,才翻出刚刚他藏在床边缝里的药袋,将药粉倒入香囊中,明日得找机会让安奕承服下。
他刚将香囊系到腰间,帐门就被打开了,是司慕青。
“兄长,殿下请你过去。”她气色还是有些不好,说话的声音不如之前的中气十足。
“解药,安奕承还没有给你吗?”这几天一连串发生了太多的事,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司慕青的情况。
“兄长不必担忧,是阿青有错于殿下,并不是因为受兄长拖累。”
他知道这不过是司慕青用来安慰自己的话语而已,心中更加内疚了。
林玟秋、小黎、司慕青这三个女子都将他当做她们的兄长,而他有时候却还要这三位妹妹保护,甚至还会拖累她们三个,自己真是个没有用的兄长。
安奕承体恤他的身体,特地备了一辆马车。
辰末允靠在窗边,司慕青则在车头架着马,一时无言。
天色已经慢慢地暗了下来,风微大,吹得来博湖湖面上扬起阵阵水浪,将昨日放下的花灯打入水里,又慢慢浮起。
“阿青昨日有放花灯吗?许了什么愿望?”辰末允轻问。
女子扬着马鞭的手顿了一下,但又很快的挥下,她望向湖面上,似乎在寻找着昨日她放下的那一朵,眼中渐渐失望。
她说:“我放的那一朵好像……翻了!”
辰末允也随着她的眼神望过去,想说什么安慰话,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兄长,一边是你的救命恩人,养你育你,也从不苛刻于你。”她驾马的速度慢了下来,“而另一边是爱你,你亦爱之人,该如何选择?”
这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辰末允弯腰走到司慕青旁边坐下,轻轻将她搂入怀中,要强的女人终于受不住的崩溃啜泣。
“傻丫头,别怕,兄长会尽一切,哪怕是付出性命,也会护你和安泽锡周全。”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司慕青抬头,又摇摇头,“不需要的……兄长,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傻阿青,我是你兄长,做哥哥的岂能看妹妹左右为难,而无所作为的?”辰末允摸摸她的头,温柔到极致。
他们两收拾好了情绪,不知不觉也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小小的狩猎场,是主猎场的十分之一,马车停下,辰末允先看到的是一个浑身鞭痕,血淋淋的男人。
男人四肢还有脖子被套上了铁链,分别捆在五个骑着马的侍卫腰上,男人的嘴微张,不停地往外冒着血,似乎是被割了舌头,他双眼瞪大,布满鲜红的血丝,不甘地盯着台上淡定自如的安奕承。
安奕承见辰末允下了车,就将手中刚刚拿着的匕首扔的远远地,匕首上插着块暗红的肉,应该是在地上躺成大字的男人的舌头。
他起身,用水壶中的水浸湿手帕,仔细的擦掉手上的血迹,才向辰末允走去。
秋风撩起他的发梢,他眼中笑意荡漾,明明长得是一张平易近人的面容,但是性格真的是不怎么的平易近人。
“阿允,孤帮你报仇了!”他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辰末允,似乎在等辰末允一个笑容,或者是一句夸奖。
辰末允没什么表情,再次看向那个人不人鬼不鬼,奄奄一息的男人,才发现是赵平。
他无视安奕承,冷意涌入眼中,完全不受控地向赵平走去。
安奕承的笑僵在脸上,担忧地看向辰末允,辰末允看起来好像还是很不高兴。
在偌大的枯黄的平地上,一个白衣男子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血淋淋的男人过去。
他表情淡淡的,眼神平静的如同深渊,明明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但是原本躺在地上,已经认命的一动不动的赵平突然像疯了一般,不停的挣扎了起来。
这表情,只有愤怒到极致的林洛白才有,那时候赵平不过是个小小的士兵,他与其他将士一样都受了重伤,南郭因更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昏迷不醒,他们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主帅——林洛白身上。
林洛白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将怀中的南郭因放下,颤巍巍地站起,手握长剑,眼底冷意涌上。
他表情淡淡的,每走一步却是气场全开,惊得五十个敌人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林洛白只说了一句,“伤阿因者,必死无疑!”
他不再顾什么武德,手法极其残忍,眼睛,手筋脚筋都是他的目标,他要让他们无法行动,只能在痛苦之中慢慢死去。
一柱香的时间,遍野哀嚎,而他自己也是体无完肤,终于受不住地重重倒在血泊之间。
回忆回荡在眼前,他已然分不清眼前的是凡人辰末允,还是鬼魂林洛白。突然他瞳孔放大,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惨白。
一定是林洛白回来为林玟秋报仇了,林洛白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永生永世的折磨他,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极度的恐惧之下,让赵平战胜了身体上的疼痛,他咬牙切齿,额间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都在用力,伤口迸裂,血流不止。
突然五个侍卫被突如其来的拉力向后扯去,纷纷砸在地上。
“阿允,回来!”安奕承抽下苏子瑜腰间暗红的长鞭,一跃冲到辰末允的面前,也正是这时候受了赵平一拳。
强大的冲击力捶在他的肚子上,五脏六腑像是被揉在了一起,然后突然分开,疼得他浑身起冷汗,一口血喷到赵平身上,往后倒去。
辰末允侧身躲过摔向他的安奕承,又径直向赵平走过去。
赵平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刚刚所有的力气都发泄了出去,此时面对辰末允,只能一个劲的向后退去。
“祈远。”是赵平的乳名,这个名字他只告诉了林洛白一个人,“下来殉我!”
离开瑶国军队后,加上林洛白的死,就再也没有人如此唤过他了!
冷冷的几个字,却让赵平崩溃不已,他慌忙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代替他声音的是不断流出来的鲜血。
赵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从怀中拿出一块有些发黄的衣角布料,那是林洛白与赵平决绝,割袍断义时留下来的布料。
辰末允冷笑,蹲下,夺过他手中的衣角,将其撕了个粉碎。“你现在倒是想让本将念旧情了,当初你对玟秋做那样的事时,怎么没有想起本将!”
他说的很小声,只有赵平与他能听得清楚。
赵平懊悔地摇摇头,拉上辰末允的衣角,更信眼前人就是从地狱而来的林洛白。
“祈远,下来殉我!”辰末允再一次强调,带着不容反抗的将军威严。
赵平仓皇无措,表情绝望,突然,看到地上的一块大石头,他连滚带爬,像是解脱了一般,重重地撞向。
辰末允转身,走到苏子瑜与安奕承面前。
“殿下是为了救你,你为何不接住殿下!”苏子瑜也受了不轻的伤,嘴角流血,一只手软弱无力,好像是脱臼了,他又气又恼,质问辰末允。
也幸亏,他快了一步,不然以这强大的冲击力,他们殿下可能会丢掉半条命。
安奕承虚弱地躺在苏子瑜的身上,他也想知道辰末允为何不接住他,就那么不在意他的死活吗?
辰末允对苏子瑜的质问充耳不闻,抽下苏子瑜腰间的长剑。
苏子瑜一阵慌张,赶紧移过身子挡在安奕承面前,连在远处的司慕青也握上了腰间的长剑,她微微皱眉,不知道该帮谁。
“殿下觉得我会躲不过?”
辰末允轻笑,挥剑割下刚刚被赵平抓过的衣角,将其丢到了赵平脸上。
“阿青,我们回去!”他刚上马车,又觉得的不妥。
安奕承见他看向自己,失落一扫而去,他还是放不下孤的。
辰末允走到他面前不失礼数地作揖:“多谢殿下成全。”
就这样?不是!孤都受伤成这个样子了,起码有个公主抱吧!要是抱不动,可以背呀!实在不行,抗着他上马车,也成呀!
辰末允蹲下,安奕承眼中又扬起了欢喜。
“苏护卫。”辰末允搭上苏子瑜脱臼的手,“忍着点,会有些痛!”语气温柔。
说完,就将苏子瑜的手复原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安奕承狠狠地瞪了苏子瑜一眼,如果苏子瑜不接住孤的话,那么现在脱臼的就是孤,那么给孤接手的就是阿允。
“辰末允,殿下有伤在身,不便骑马……”苏子瑜看着他们要走,赶紧说到,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殿下金枝玉叶的,可不能再受奔波。
“殿下。”辰末允坐在车头,故意顿了一下,又缓缓道,“不行吗?”
“孤怎么不行!”安奕承扶着苏子瑜站起,一副无碍的样子,“区区小伤而已,阿允先去,孤这就来!”
辰末允笑笑,和司慕青架着马车驶向黑夜。
马车才刚走,安奕承直接瘫坐到地上,把一个人逼到了绝境,绝望之下的爆发力竟然那么的强悍,他看向赵平的尸体,这么一个怎么样都不肯死的人,怎么突然就自杀了!
“祈远,下来殉我”安奕承在心中默念这个这句话,他是背对着辰末允的,但从赵平的反应来看,不用想也知道那时候的辰末允是多么的可怕了!
他好像更喜欢他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与之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