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1 / 1)

南舟行 顾长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9天前

几日不见,人更见清瘦。侧脸的轮廓冷峭,像夹岸高岭上遗世独立的花。脊背却很挺拔,如松似竹。

  裴仲桁似乎有感知,转过头看到她静静地站在转角处。微微一笑,然后朝外头勾了勾下颌,“那是什么石刻?”

  南舟走近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岩壁与江水交接之处有一个巨大鱼形石刻。她“咦”了一声,随即欣喜起来,“是枯水石刻!”

  看他投过来的询问的目光,南舟便解释,“过去人认为江水的枯水期水位越低,来年就越风调雨顺。所以每次遇到枯水期水位低的年份,当地人就会在江水里的岩石上凿刻文字。还有句俗语,‘石不常见,见则年丰’。”

  裴仲桁微微笑了笑,“看来是好兆头。”

  南舟点了点头。说话间风景变幻,两人都没再说话,静静看着窗外。

  这一路回程都在下雨,乘客们活动范围有限,只能在餐厅里吃东西打牌看报,连一等舱的餐厅也有了熙攘的架势。临近新年,就算这天气阴沉沉的不痛快,人脸上大都还是喜气洋洋的。难得同船共渡,都生了几分熟稔,话也情不自禁地多了起来。说起这一年的事情,或惊心动魄或劫后余生,或皆大欢喜,人间百味。南舟巡视的时候,在餐厅里听了一会儿,或跟着揪心,或跟着欢喜,末了,也忍不住唏嘘人世无常。

  舱里呆久了人就发闷,南舟上了甲板透气。再过一日就到震州了,天气不仅更冷了,人心里也有些慌,明明归心似箭,却又有些近乡情怯。冬日里天短,这会儿天已经黑了。雨很细,朦朦的,不像冬天的雨。夜里江上往来船只上的灯光都带着光晕,看不真切,倒像是夏夜里林子里的萤火虫的光。

  南舟站了一会儿觉出了冷意,紧了紧披肩。正要回舱,忽见裴仲桁就在身后不远。她怔了一下,然后微微笑着同他打招呼,“二爷怎么也上来了?”

  裴仲桁其实在甲板上站了有好一会儿了,只是南舟上来的时候心事重重,没注意到他。他不好出声,怕显得别有用心似的。

  “上来透透气。”

  两人相视一笑,也都没急着回舱,并肩在细雨里漫步。

  不过才聊了寥寥数语,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巨响。南舟同裴仲桁都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过去。江面能见度低,但也看到远处火光冲天。还没有休息的乘客纷纷出来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议论纷纷。

  南舟直觉不好,和裴仲桁一起匆匆赶到驾驶室。值班的是三副,大副二副听到了动静也赶了过来。“应该是有船爆炸了。”大副经验丰富,紧锁眉头。透过望远镜看过去,隐隐看出来似乎是日清轮船公司的大客货轮。

  “那轮船起码得有上千号乘客!”二副痛心道。虽然是东洋人运营的船务公司,但乘客还都是同胞。

  南舟神色更沉重,“我看不止。他们在和太古公司打价格战,船票价格一压再压。超售加上逃票的,船上乘客绝对不只这个数字。”

  人命关天,不能坐视不理。但现在弄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先慢慢将船靠近一些。南舟吩咐下去,所有的船员都集结起来,准备救人!

  这时候已经入夜,又不是繁忙水道,江上过路的船只并不多。等到靠近的时候,看见那艘遇难的船已经从船尾开始下沉了。隔得不远,听到对面船上哭喊声震天。很多人还在船舱里,拥挤着往甲板跑。一片人间地狱。船体倾斜了,船员根本来不及放下所有的救生艇,上了小船的人屈指可数。看到有船靠近,大船上的人都在拼命挥手呼喊。但江南号只配了两艘救生艇,只能往来施救,杯水车薪。

  南舟握住望远镜,“把船靠过去,对准船舷,上跳板!”

  大副不同意,“不行,江南号吨位不过对方七分之一,上跳板绑缆绳江南号就会有一同沉没的危险!”

  南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困难的抉择,一边是即将消失的无数生命,一边是自己珍视的船和船上乘客的生命安全。她下不了这样大的决心。越来越多的人跳进水里,呼救声哭喊声连城一片,每个人心里都很沉重。

  南舟紧紧咬着唇,烦躁地徘徊走动。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拉住了,很凉的一只手。她顺着手看到了裴仲桁,茫然地问:“怎么办?”其实是在问自己。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裴仲桁脸上不见慌乱,目光永远安定宁睦,配着他特有的嗓音,南舟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她抿了抿唇,然后转身,沉声下令,“靠过去,绑缆绳!”

  跳板一搭上,大船上的乘客蜂拥而至。江南号的救生艇则去施救大船左舷落水的乘客。逃生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江南号的乘客们也自发地拿了被褥、毯子和干净的衣服给从水里救上来的人保暖,甲板上很快就挤满了人。

  二副挤过拥挤混乱不堪的人群,好不容易挤到了南舟的面前。南舟正在和裴仲桁一起给一个溺水的人做心脏复苏。

  “九姑娘,不能再上人了,要超载了!”二副急道。

  南舟的耳边全是哭喊声、呼唤亲人的声音,她眉头紧锁着,顿了一下,想也不想,“把货舱清空!”

  “扔货下水?九姑娘,你怎么赔?!”

  南舟摇摇头,“管不了这许多,先扔报价低的。都是人命,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到了最后,只剩叶允明一个货位的货了。二副又跑过来,因为这个货位是打了特别标记的,他拿不了主意。南舟站在甲板上,看着对面一点一点沉下去的船,最后一咬牙,“扔!都扔掉!”

  好在又有两艘过路的轮船加入了救援,但救援根本跟不上船沉没的速度。这边大船下沉的速度太快,再不砍缆绳,江南号也要有被拖沉的危险。虽然仍有更多的人爬到了翘起的甲板上,但江南号也已经超载了,不砍绳不行了。

  缆绳砍断了,锚从水底缓缓拔起,马达声轰鸣,也盖住了对面的哭喊声。许多人虽然得救了,但更多人绝望地在甲板上哀嚎。南舟紧紧攥着栏杆,满满的无力和挫败感。

  水面上飘过来两个穿着和服的女人,上了年纪的妇人把救生圈让给了年轻的女孩子,她自己快要沉下去。那妇女用着生硬的中文大声求救,“请把我女儿救上去!”

  南舟被那母亲的目光触动,回头叫船员通知大副,“再等一下开船,把她们拉上来!”

  但她身后有个人忽然大声说,“她们是东洋人,不要救她们!刚才船上的人放东洋人先上甲板,他们的救生艇不让中国人上,还有好多人被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