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怕霍以骁越说越没边,干脆出来打圆场:“现场还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了一块腰牌,”徐其润道,“应是那倒油之人被校尉突袭时,不小心落下的,腰牌用料普通,上头一个‘褚’字,看着像是商行。”
话音一落,皇上看到,原本要撇得一干二净的霍以骁突然沉下了脸。
“什么字?”霍以骁追问。
徐其润道:“褚,衣字旁,一个之乎者也的者。”
这个姓,不算普通,但偌大的京城,就这么些时间,要寻个姓褚的商人也不是易事。
顺天府大抵都有登记,可这需要工夫,起码得召集些人手,翻上半天,才能有答案。
没想到,霍以骁“哦”了一声:“姓褚啊……”
他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站在一旁,垂着眼皮子,仿若是在想些什么。
赵太保怕他再语出惊人,干脆只问徐其润:“胡同里都处理干净了吗?”
徐其润答道:“天亮之后,同知了住户莫要用火,莫要出门,用水一遍遍冲刷……”
“用水要冲到什么时候去?”有官员听着就着急,“水冲油,冲不干净,又是冬日,还得结层冰,越发难行,菜油嘛,需得弄些面粉,盖在油上,那样才好弄干净。”
徐其润被打断了话,正欲解释,忽然看到边上霍以骁抬起了眼皮子。
眼睑下的眸子,阴沉沉的,全是郁气。
徐其润的话被这郁气全堵住了。
他见过这样的霍以骁。
一年前,他们踹开沧浪庄雅间的门时,霍以骁眼中的郁气比现在还浓。
彼时是因为霍以暄,现在呢?
霍以骁往斜后方看去,他的目光没有落在某一人身上,大抵是因为他也不清楚,刚刚那几句话是哪一位情急之下说的,他就这么往声音的方向扫了一眼。
“面粉?”霍以骁冷声道,“大人家中,屯了不少粮啊。”
他说得不快,一字一字,却比先前的胡说八道还让人心头一紧。
“小蝠胡同安置了几十位进京赴考的学生,他们家境不富裕,吃穿用度都靠朝廷支持,大人用面粉覆菜油,”霍以骁顿了顿,又道,“是想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朱门酒肉臭’吗?”
一时间,鸦雀无声。
谁敢说话?
那位提出用面粉的,这会儿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刮子,他怎么就没有管住嘴,去提这一茬呢?
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结果,被四公子几句话怼到脸上。
朱门酒肉臭……
岂止是高门大户、筑墙黛瓦,最要紧的是,龙椅上的那位,这偌大的江山,姓朱啊。
几位老官员,纷纷给赵太保递眼色。
不能僵持,总得寻个还转,否则,大伙儿都倒霉。
赵太保也无能为力,他先前一直在周转,却不晓得,四公子怎么忽然就这么冲了。
明明前一刻,还在极力撇清,没成想,下一瞬,跟吃了火药似的,一张口就一副要炸了金銮殿的架势。
这很少见。
赵太保百思不得其解。
他当然晓得霍以骁的性子,四公子没少气皇上,但那都是在御书房,或是其他时候。
四公子从不在早朝时找麻烦。
甚至于,压根不希望在早朝时惹人注目,每天都跟个柱子似的,站在殿里,甭管朝堂上刮风下雨,跟他无关。
即便被皇上问到头上,也是一样。
反常,太反常了。
皇上亦觉得反常。
反常之余,又有些意料之中。
既然不可能息事宁人,那把事情翻出来是迟早的,且他也一直在等着。
“难冲,就多冲几遍,”皇上开口,“倒是你,想到什么了?”
霍以骁道:“褚姓的商人,我倒是晓得一位。香居书院一学生,租住房子的东家就姓褚。那学生……”
先前没有什么反应的朱茂倏地一个激灵,转头看向霍以骁,心里划过一丝不妙的念头。
霍以骁只当不知道,继续说着:“皇上兴许还不曾听说,众位大人们应当有所耳闻。
前几天京中流言,去年秋闱不公,有人舞弊,这猜来猜去,猜到了我那位大舅子、温辞的头上。
温辞是香居书院的学生,流言最初也是从书院开始,私下质疑他的那位同窗,听说是听了褚姓东家的话,才会误会温辞。
温辞水平如何,昨日宝安苑茶会,已经有了分晓。
歹人污蔑不成,夜里就想放火烧小蝠胡同?”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前因后果,似是有那么回事,但又有些串不起来。
“四公子,污蔑不成又烧胡同,这……”那人摇了摇头。
霍以骁冷笑了声:“这有什么奇怪的。污蔑儿子不成,就冲当爹的下手。温同知管着进京考生的吃喝,那胡同突然烧起来,追责下去,温同知能全身而退?多大仇啊,逮着人家两父子可劲儿折腾?”
第436章 狗急了还跳墙
金銮殿上,文武大臣们彼此交换眼神。
好像、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若不然,哪有给儿子泼了污水之后,再去烧小蝠胡同的道理?
秋闱不公一类的传闻,固然有很多可以说,但温辞并不参与春闱。
一众考生,人人削尖了脑袋等着在杏榜上留名,何必跟一个根本不下场的温辞过不去?
既然无关大考,那么,四公子的推断就站得住脚了。
本身,就是冲着温家父子去的。
至于为什么揪着人家两父子不放……
这还用说吗?
温子甫初来乍到,但温家不是。
温子谅夫妇可是因平西侯府的案子而死,四公子又娶了温家女,这里头能说道的东西,海了去了。
思及此处,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往高高在上的那位看了一眼。
皇上仿若未觉,他只定定看着霍以骁。
指腹摩挲着扶手,皇上吃不准,霍以骁到底想收到什么样的回报。
那日在御书房,霍以骁几乎是把话讲到头了。
沈家会借题发挥,且最后踏着朱桓和霍以骁两块石头,直直冲龙椅上坐着的人来。
这一点,从朱茂和朱钰避开礼部观政,皇上的心里也算有底了。
既然要掰扯沈家,此时此刻,霍以骁按说应该把事情扯得大些,牵扯更多的人进来,才好一一秋后算账。
可偏偏,霍以骁背道而驰。
他选择了抓小点。
矛盾没有被牵到朱桓与他身上,只落在了温家父子那里。
如此一来,后续处置,恐怕胜果不大。
起码,与皇上心中设想的相比,这个瓮小了些。
容不下千年大鳖,只能进几只小王八。
可放大求小,不像是霍以骁的性子。
霍以骁追打极狠,或者说,哪怕是只逮小的,他也会把小的打到只余下烂泥。
看他以前和朱晟打架就知道了,怎么狠怎么来。
一时之间,皇上有些迟疑。
是依着自己先前的想法,把这个瓮做大,来个大丰收,还是在一旁观望,看看霍以骁后续要怎么发挥。
两个不同的方向在他的脑海里周旋,最终,皇上选择了后者。
因为难得。
霍以骁难得在朝堂上锋芒毕露。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