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只是想要一个人
“阿翌,让他们在这里自暍自的,我们悄悄溜出去好不好?”酒楼内,南文卿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地挪到了夏翌身前,扯着他的袖口道。
“你我一个丞相,一个陛下,一齐消失,你当这满朝文武都是瞎子?”夏翌笑着弹了弹他的额头,满是宠溺。
幸好两人站在一根柱子后面,纱帘垂落挡住了夏翌的动作,林公公为了给陛下打掩护,也很机灵地支开了这方的人。
南文卿不满意地跺了踩脚,噘嘴道:“可是,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看灯山放河灯。”
“一会儿百姓要瞻仰圣颜,陛下站在整座大南最高的城楼上,还怕看不到烟火灯山?”夏翌劝道。
按大南习俗,每年的上元节,皇威浩荡,王城百姓都有幸聚在城楼下得见龙颜。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可是,可是我想”“砰——丨”南文卿还没说完,酒楼这层的大门猛地被人踢开了。
“大胆!何人竟敢__噗!”
开口的大臣话还没说完,就被来者一拳打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在座皆是文官,根本就手无缚鸡之力。
仓皇间,白花花的刀片就已经架在了诸位大臣的脖子上,舞女们吓得抱头蹲地缩在了一团,酒盏倾倒,一时间满堂鸦雀无声。
倏尔,整层楼就被一群黑衣人给包围了,南文卿一惊,连忙取出龙骨金扇走上前去:“尔等何人!”
广袖一挥,袖口的龙似乎跟着游动了起来,玄色金绣的龙袍在烛火映射下泛着粼粼的光。
大南天子,骨子里都透露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一群黑衣人死死盯着他,却无人出手,直至......直至南文卿忽然感觉一阵疾风划过,一把长剑已经毫不留情地抵住了他的后颈。
南文卿一惊,迅速展幵龙骨金扇,扇面的刀片锋利,身后的人没有防备,长剑旋即被扫开了,但那人也没有要收手的意思,随着南文卿一个闪躲,也顺势朝他心口攻去。
看见了持剑之人,南文卿心神一晃避闪不及,左肩被深深划开了一道狰狞的血口。
见那长剑寒光熠熠急促袭来,小皇帝不得已又持扇去挡,又生怕扇尖的利刃伤到那人,招式见皆有保留,远不及对面的迅猛。
一进一退,几轮攻防下,南文卿终是吃力了些,手中折扇被震落在地,再想闪避时,刀刃已然抵至喉间,若他再敢挪动片刻,便是血溅当场。
“阿翌?”南文卿的目光有些迷茫,愣愣地看着眼前持剑的人。
他唤得很轻,声音甚至因强忍着哽咽有些沙哑,夏翌却听得清清楚楚。
“陛下,交出御玺,或可保住一命。”夏翌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交出……御玺?”南文卿有些不敢相信,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挪脚步,夏翌却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剑尖割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了一串血珠。
“陛下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刀剑无情。”夏翌皱了皱眉头,冷冷道。
南文卿觉得有些头晕,心口疼得要命。
他攥紧拳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文武百官都看着,他是大南的皇帝。
“这都是你的人?”南文卿问道。
“自然,皆是臣钰州的私兵,陛下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夏翌笑道。
南文卿身子一颤:“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说丞相你一直都__”“臣觊觎陛下的皇位,天下人人皆知,是陛下太好骗了而已。”夏翌打断他道。
“好骗?”南文卿讷讷道。
“自然,这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为的就是将臣在钰州的私兵,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入王城,啧,陛下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吗?”夏翌答道。
“所以你说你喜欢我,也是假的,也是假的......”南文卿没有问他,只是自己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忽然被抽空了,只留下一个空落落的洞,被风割得生疼。
音日种种,只是为了消除他的猜忌,为了今日......筹谋夺权?
“啧,南文卿,你恶不恶心?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大概是剑举得有些手酸,抵着南文卿喉间的剑尖退了退,夏翌戏谑地笑着,用剑挑起了小皇帝的下巴。
一国之君,当真是被羞辱了个遍。
南文卿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还想再问他。
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这种话。
问他从前种种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
可是沉默了好久,他只是呆滞地轻轻问了句:“那花灯,还放吗?”
!
夏翌手一颤,险些没握稳剑。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料想过小皇帝会大哭大闹,甚至想好了一连串的说辞来回应他的诘问。
可他只是淡淡问了一句“那花灯,还放吗?”
只是那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像是正在慢慢割裂着什么东西,带着他心底的那份喜欢,一起陨落了。
也对,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失望,死心,忘了他,然后做自己的皇帝就好。
夏翌没敢出声,也没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剑尖,以防再伤到他,又不叫他看出端倪。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过去将他狠狠抱住,搂入怀中。
“瞍__丨”短暂的僵持后,一只长矢破空而入,将夏翌的剑直直打落在地,随着剑落地“眶当__”声响后,又是一批人马拥入酒楼内,室内亮堂,清晰可见来者,是皇宫御林军!
众官员如释重负,纷纷望向门口的方向。
而手持弯弓,银甲白袍凛凛而立的救命恩人,竟是平日里被他们口诛笔伐的孟将军。
夏翌剑被打落,不出多久便被几个御林军给架住了,孟奕瑶见小皇帝心神恍惚,摇摇欲坠的样子,也来不及跪拜,立刻上前将人扶住。
“朕无碍,幸得你及时赶到。”南文卿定了定心神,转头看向孟奕瑶道。
“护陛下周全,是臣的本分。”孟奕瑶连忙搀住他的手臂,哪里没事,分明都快站不稳了。
“你......丞相可有话要说?”南文卿不敢看他的脸,只是低头讷讷地看着地面,呆滞道。
他终究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怕极了他脸上的戏谑与嘲讽。
“阿,若臣说,方才只是同陛下开个玩笑罢了,陛下就会放过臣吗?”夏翌哂笑道。
“会。”南文卿没由头地果断应道。
夏翌愣住了,直直的僵在原地。
他本是想火上浇油的,奈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当然好想告诉他,他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夏翌紧紧攥住拳头,想要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理智。
指甲没入手心肉里,温热的血丝丝流出,灼烧着他的心。
“那爱卿,是在同朕开玩笑吗?”南文卿抬头,对上夏翌震惊骤缩的瞳孔。
“陛下觉得呢?”夏翌深吸一口气,冷冷道。
他懂他的小皇帝,不会是非不辨地,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偏袒他这个谋逆犯上的罪人。
他的陛下,永远都站在天下百姓的身前,站在文武百官的身前。
夏翌忽然想起十多年前他初见那时的太子殿下,也是这样熠熠生辉,被百姓敬仰,官员信服。他伸手牵自己起来,小手软软的,暖暖的,明明是个小孩儿,却还要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或许那时起,他们之间注定就隔了千山万水。
是他太贪心了,贪恋他的温暖,可爱,明媚......是他太自私了,妄想同天下万民去抢一个人......可是他好想,好想让小皇帝,只属于他一个人。
富贵浮名,平步青云,高官厚禄,弒君夺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
可如果他不是太子,不是皇帝,他会遇见他吗?
他那看不到一点光的,烂透了的一生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
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最不该肖想的人。
“将他押入天牢,听候发落。”南文卿愣了片刻,不出所料道。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