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残阳如血,尽是相思愁
王城,大南皇宫的御书房彻夜通明,临近拂晓,烛光才微微淡了下去。
御书房内,男子一袭白衣胜雪,墨发披散肩头,顺着笔直的脊骨落下。
他右手提笔,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灯光之下细腻如美玉温润。指骨分明,提笔落笔间自有一番风韵。
龙椅被撤下去换作檀木椅,倒是和他的气质很配,这般风光霁月,仙风道骨,正是现今玉山的掌门,萧十三。
南文卿为以防万一,派人等他们出了王城,再向将军府传消息,等孟奕瑶接到消息时,也只能有苦说不出,接下这个担子了。
谁料孟奕瑶也是个任性的,气得大骂了几句,干脆上玉山将萧十三拐了下来坐镇,自己带着阿彩回边塞了,比起王城的风花雪月,她更喜欢边塞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自从玉山归附大南后,萧十三倒是空闲了许多,反正也无事可做,又不好拂了自己这个师姐的面子,便应承下来了。
为不暴露身份,他干脆称病不朝,令群臣有事便写奏折呈上来,日日陪着累积如山的折子住在了御书房。
说来,这个大南的小皇帝倒是奇特,奏本如此重要的东西,说托付就托付,也不怕来人别有用心。
“影子?”萧十三微微一惊,那影子似乎感受到了有陌生的气息,想要遁走,萧十三当即施术将它擒来,从影子的衣襟里翻找出了封密函。
“哦?杀手殿么......”天渐渐破晓,烛火终究是熬不住漫漫长夜,熄了。
萧十三懒得再添灯,一记引火诀将读完的密函焚烧掉,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罢了,楚霁寒那个二货,有什么好见的。
倒是师姐,应该想他了吧。
萧十三想着,提笔修书一封,送往关外。
“我们当真就在这端王府混吃等死,什么也不做吗?”同州端王府,夏翌一边用心揉着南文卿的腰,一边在他耳边喃喃道。
南满风大约是知道皇帝忌惮他,还算安分,但夏翌总觉得一切平静得有些过头了。
昌平距同州路途迢迢,梅枕雪定是在他们启程之前便动身了,算着时间,应是刚到同州便找上了他们,不晓得她打的什么主意。
小皇帝闻言有些不满道:“什么叫混吃等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听说过吗?你和我,就在这里当活靶子便好,阿瑶行事也该方便些,你瞎担心些什么?”
夏翌闻言皱了皱眉头,不安道:“不知道,总觉得心里有些慌,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丞相还信这些?”
南文卿旋即又调笑道:“估计是昨日用力过猛,伤身体。”
夏翌闻言耳根一红,惩罚性地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小皇帝连连讨饶,他将人搂得紧了紧,抵在耳畔轻声教训道:“陛下最近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再这般放纵下去,怕是有损大南颜面,回去得好好调教调教。”
呼吸在耳畔拍打,挠得他痒痒的,比起教训,倒更像是在调戏。于是南文卿也更加没个节制地接话道:“好啊,等回去之后,想怎么调教都随你。”
夏翌:……
这家伙,从前张口闭口就是皇权,万民,治安,或者迟早干掉丞相诸如此类。
这是跟谁学坏了?如今怎么就满口虎狼之词?
“不过,我们也不能总在这屋子里待着,机缘可不是等出来的。”看着丞相大人惊愕的神情,他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你想做什么?”夏翌看见小皇帝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不禁好奇问道。
“晤,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着,南文卿从他身上跳下来,一拍胸腩,豪气地拽着人离幵了端王府。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镇南关,是大南的边境,遥遥望去,对面便是漠北境地。
广袤的大漠日复一日的雄浑、静穆,狂风肆虐卷起千堆沙,漫天的颗粒溜进人眼睛里只觉得又疼又痒。雁群从天空飞过,鹰隼翱翔鸣叫,热浪铺天盖地,疯狂地朝人涌过来,波涛排空。
孟奕瑶坐在沙丘上,曲着腿,提着一壶酒,静静的坐了一下午。
萧十三的术法当然远非夏翌能及,虽然王城距边关甚远,却也半日便将信送达了。
让她去见楚霁寒吗?
连绵不绝的戈壁沙丘就像是落日映照下金色辉煌的海浪,一翻一涌。
猩红的残阳余晖,在整个天地间蔓延。
比起大南的柔情富庶,她更喜欢这里的自由与救赎。
她曾听师父多次提起漠北的壮美,辽远,不像南方,虽然温柔,却像一座牢,将她禁锢得喘不过气来。“将军。”一个温柔的呼唤将孟奕瑶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来了。”孟奕瑶回首便看见了端着酒盏的阿彩,夕阳下,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极美。
只可惜,她不是。
自嘲地笑了笑,向来豪爽的大将军,眸中竟也泛起一丝苦涩。
“快要入冬了,边塞天寒,我去温了温酒。”阿彩说着,慢步朝她走去。
阿彩身形很好,总是一袭藕粉色的长裙,不过分华丽,也不过分简单,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温柔得刚刚好。
这是个很细心的姑娘,温和又善解人意,让孟奕瑶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人。
阿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眼底一丝落寞却在对上那清冷的目光时,很快隐去了。
她知道,将军在她这里,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但是也没关系。
轻轻蹲在她的身边,在黄土坡头放了快洁白的绢布,再将酒杯取出,晶莹的酒水顺着壶口缓缓流下,小小的杯□,倒映着残阳如血,液面泛着一缕金灿灿的光晕。
“阿彩,你是第一次来边关吧?”孟奕瑶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笑道。
“是啊,怎么,我个丝毫不会功夫的人,连个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没有,跑这地方来做什么,嫌命长吗?”阿彩轻轻笑道,如深春的海棠,温和且美丽。
“我这不是正在教你吗?”孟奕瑶苦笑道。
“那您好歹给我找一件趁手的兵器啊!”阿彩不满地撅了撅嘴。
“会的,等我回来,定给你带上一件趁手的兵器。”孟奕瑶说着,将她手中的酒壶夺过,轻轻晃了晃。“将军要走?”阿彩还没反应过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呆滞道。
不是吧,千里迢迢从莬州追到王城,又从王城追到边塞,这怎么又要走?
“有些事情要处理。”孟奕瑶平静道。
“哦。”垂眸掩过眸中的失落,她淡淡答道。
孟将军是大南的将军。
大概在她的心里,自己同万千百姓,芸芸众生,并无区别吧。
她忽然想起了和孟奕瑶的初遇,万松山上,她或许只是她随手救下的小女孩中的一个。
“你是何人?缘何救我?”
她有些惶恐地盯着那张银质面具,迫切地想要看到面具后的人是什么样子。
“我是大南的将军,你是大南百姓,我自当救你。”
清冷又疏远的声音,却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阿彩__”孟奕瑶突然唤道。
“嗯?”阿彩抬头,有些惊喜。
“酒啊,得这样暍。”风流潇洒的大将军摇了摇手中酒壶,直接仰头倾入口中。
残阳如血,尽是相思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