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祖上债,子孙还
已经是深春了,可素来不畏寒的季侯琰却觉得冷的厉害,沁入骨髓的冷。
他沿着漫漫长廊往回走,那紫藤花开的极好,一簇簇垂落下,姹紫嫣红。
春嬷嬷的话犹在耳边:“当年公主得知驸马要娶男妻,为此与驸马大吵一架,险些和离。后来驸马信誓旦旦发誓与他毫无关系。唉,这人也是遇人不淑,公主要驸马自证清白,驸马便说即便是杀了那人也不会心疼。”
季侯琰震了震:“因此那人被公主杀了剥皮,这皮带回来被送给驸马?他知道那皮是谁的,就在上面画了那个人的画像?”
春嬷嬷惊恐万分:“王爷,老奴并未冒犯公主与驸马。”
“那驸马如何死的?又为何被丢在平阳县?”
“这......老奴便不知了。”
已是春暖花开,新燕啄春泥。
季侯琰突然想起当初孟昱卿的棺材三番四次挖起又莫名其妙被埋了进去,后来找了道士,那道士说过一句话,当初季侯琰只觉得荒谬可笑,可原来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
那道士说:祖上债,子孙还。”
若那画上之人真是怀疏寒,若真是孟昱卿授意,若那真是怀疏寒生前被剥下的皮带回来给孟昱卿,而孟昱卿知道这是他的依然在上面作画......
那真相揭开又是怎样的血淋淋?怀疏寒如何接受?
时光荏苒,他跨山越海在红尘等了百年,人间等了百年,等得不过是一个负心忘义的人,他又会变得怎么样?
季侯琰心口气血翻涌,猛地往疏影苑跑去,他急切的想见怀疏寒,把他摇醒,让他忘记那个负心之人,那人明知他死了,可是连死都不愿见怀疏寒一面,径自转世投胎去了。
孟昱卿可知当年有人放弃投胎,一直在等他回来?
可是真到了疏影苑季侯琰又猛地停下了脚步,战战兢兢不敢再上前。怀疏寒已经这般了,真相只会摧毁了他,那人间再无留恋,烟消云散不过如此。
季侯琰捏紧了拳头,再三思量,依旧保住了这个秘密,他并不是为了留住这个忘恩负义之人在怀疏寒心中的位置,而是觉得不值得,若为了这么个人消失不值得。
他踉跄着走进去,跪在床边握紧怀疏寒的手,十指相扣。
“该醒了,疏寒,你看看我,你可知我对你也是惊鸿一瞥一见钟情,我祭拜你,我留住你,我一直想见你拥抱你。”
“疏寒,人间还有更好的人。”
“你醒醒看我一眼,你醒醒啊。”
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有时还挂在嘴边嫌弃他,但是自从认识了他就不想给别人机会了。
可是无论季侯琰如何呼喊,怀疏寒依旧不闻不动,没有脉象,没有呼吸。
他是一个已死之人,只留一缕幽魂在人间。如今魂魄也受了重伤,沉沦梦境之中,不肯转醒。
季侯琰守在床边,与他同枕而眠,忽然便明白了当初怀疏寒为何要把挖出的棺椁又埋回去。
即便是一具白骨又如何,真心喜欢又何惧是人是鬼。可知别人害怕的却是他心心念念一直期盼的想见又见不到的人。
都这么苦了,为何还要夺走陪伴他的人?
季侯琰喂他血,他的手腕上血肉模糊伤痕累累,可是见那人脸色逐渐有了血色,便也不觉得疼。
他发现怀疏寒手上灼烧的痕迹在血的滋养下也淡去,只是迟迟不见他转醒。
季侯琰心中仍有疑惑,当时在平阳县,县太爷查了孟昱卿家中再无人留平阳县,可是怀疏寒的事却没有记载下,若非他的事被公主抹去了?那孟昱卿又如何死了?
季侯琰派了人去了平阳县调查此事,务必查到怀疏寒这个人过去。
另一边老王妃又步步紧逼他成婚,连正妃人选都物色好了,是镇国公的孙女凌汐,已是二八年华,袅娜娉婷,婀娜多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把凌汐画像送来,季侯琰将画像随手扔在一旁,也不屑去打幵。
但他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他必须留下怀疏寒,而留下怀疏寒便是让他成自己的人,自己的妻。
既然生不能嫁他,那死后便让他做自己鬼妻。
丫头得知时是震惊的,不可思议的,但王爷执意如此,她便精心布置了一番,准备了龙凤烛,贴上了双喜字,为怀疏寒换上红色的喜服,为他梳妆。
这一番动静惊动了楚秋玉,季侯琰要娶一个男宠,也要与他成婚,岂是她能容忍了,当即便匆匆去了疏影苑阻止。
本就是冥婚,该与灵位成婚,但丫头扶着一直未苏醒的怀疏寒,让他与季侯琰拜天地。
没有高堂,没有宾客,也不能昭告天下。季侯琰本就对此有愧,正拜了天地,楚秋玉就闯了进来。
“王爷。”楚秋玉看到季侯琰一身大红喜服,扭曲着脸:“王爷这是何意?”
“母后,我本不想惊扰您,但既然您来了,那便请您入座,受我们一拜。”
“反了。”楚秋玉怒不可遏,她着实未料季侯琰会去娶一个死人:“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王爷,你当日养了那么多男宠,母后半句未阻止,但你不能娶一个男宠。”
“他不是。”
“他是,以色侍人。”
“母后。”季侯琰绝不容许别人这么说怀疏寒:“母后若是来暍我们一杯喜茶,便请入座,若是来阻止的......来人。”
季侯琰喊了一声,立即便有士兵从各处角落里涌出将楚秋玉围住,兵刃相对:“那孩儿对不住,母后便站在那里看着孩儿完婚。”
楚秋玉脸色青绿,她气得浑身发抖:“琰儿,你可是要娶镇国公孙女。你这么做,若传出去拂了镇国公的脸,他还能将孙女嫁于你?你不止让天下人耻笑你,你也将镇国公孙女推入深渊,让她招人耻笑,你让她如何自处?如何嫁人?”
“母后,是你要我娶她,我答应了。可是我并未答应在娶她之前不娶别人。”季侯琰本就未想过要娶怀疏寒之外的人,那日被楚秋玉所逼,不得不答应。他是不在意天下人的耻笑,更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我既然答应母后,母后也不要阻止我这次成婚。”季侯琰朝她拘礼:“母后请上座。”
他早就料到会楚秋玉会来,做好了布置,便强行逼着楚秋玉做在高堂看着他们成婚。
楚秋玉怒不可遏,但此次来得匆匆,并未带人,倒被季侯琰占了上风要挟了。
楚秋玉迫不得已入了座,冷着一张脸。季侯琰朝站在楚秋玉身边的春嬷嬷道:“誓词总会说两句吧。”春嬷嬷用眼色扫了一眼楚秋玉,见她阴沉着脸,尴尬的颔首:“老奴会一点。”
“那便说两句。”季侯琰又与花公公道:“你来喊唱词。”
苑子里站的是季侯琰的兵,常进周在苑子外谁也不得靠近。楚秋玉被架上高座,春嬷嬷都迫于季侯琰的威压不得不说两句,花公公也只能颔首应下。
春嬷嬷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責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拜天地。”花公公高喊了一声,尖细的嗓音震飞树上的鸟儿。
季侯琰与怀疏寒对着天地拜了拜。
“二拜高堂。”
二人又对着脸色难看的楚秋玉拜了下去,换来她一个冷眼。
“夫妻对拜。”
楚秋玉几乎是死死盯着二人对拜,她恨不得在怀疏寒身上戳出两个洞。
这个男宠,也不知是何本事,能在死后让季侯琰娶了他。
一个男妻?阿,说出去就是个笑话,这天朝,只见过养男宠的,没见过娶男妻的,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楚秋玉忍了许久,一掌拍在桌上,怒气冲天:“很好,择日王爷也该再成一次婚了。”她看了满堂之人,不怒而威:“今日之事我若在京城里听到半句传言,全部送葬。”
话落,便拂袖而去。
洞房之时,季侯琰揭开他的盖头。明亮的烛火照映着他绝色无双的眉眼,像是画中一笔一画描摹出来一般。
季侯琰将自己的一撮发剪下,与怀疏寒的一撮发缠绕在一起,放在锦囊中,又放在怀疏寒的怀中,交给他贴身保管着。
他倒了交杯酒端过来,喂着怀疏寒时酒水却从他的嘴角流下来。
季侯琰怔了怔,心底泛起细密的疼,好似被人紧紧拧成一团。他眼眶赤红,倒了酒水,将血滴在酒杯里,这才端过去。
是血,那血顺利流到他嘴里,将他的唇色晕染的鲜艳夺目。
季侯琰猛地将怀疏寒抱在怀里,把脸埋在他的颈间里嚎啕大哭。
这个在外征伐,令人闻风丧胆不择手段的男人也终有一日会不顾脸面涕泗滂沱。
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一直想要的人早已来到了他的身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对他。他想剖出一颗真心,却给了他最利的尖刀。
季侯琰后悔,却于事无补,怀疏寒不肯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
IJli)々所以,公主杀怀疏寒,祖父知道,但没阻止,也是授意的。
攻不会告诉怀疏寒这件事,因为知道后怀疏寒肯定接受不了,不过等以后怀疏寒会从别人那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