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把那尸体扔乱葬岗
季侯琰拿起白衣抖了抖,那白衣上绣着盛开的海棠花,正是他之前烧的纸衣。
烧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怀疏寒这里?
季侯琰攥紧衣服,这真实的触感绝非是纸做的。
“丫头,丫头。”季侯琰声音颤抖叫着外面烧纸的丫头,他急需弄一件事。
丫头抹着眼泪进来,眼眶还是红的,不知王爷叫她可是要将公子入殓了?
季侯琰将衣服拿到丫头面前:“可是你将衣服放在他枕边的?”
丫头摇头,只是一件衣衫而已,不知王爷为何恐惧至此。
季侯琰惊骇道:“可是有谁送过来?”
丫头又摇了摇头,打着手语:这里就奴婢一直守着,除了王爷,再无外人进来。
衣衫的触感丝滑柔软,上面绣着的海棠若胭脂。季侯琰记得扔纸衣时他还抚摸了上面的海棠。
难道是他烧纸时怀疏寒的名字落进去因此衣衫出现在怀疏寒的枕边?
可是这般又不对,当年老王爷老去,他烧纸时也不见那些东西出现在老王爷的灵柩边。
这些......
这些都是烧给死去的人。
这些只有已死的人的魂方能收到。
季侯琰这么想,徒然打了个颤。
这些东西出现在怀疏寒的枕边,那怀疏寒岂不是......
季侯琐不敢往下想,又不得不去想。往日那些被他忽略的地方......怀疏寒为何能凭空消失?他身上那么冷,怎么也捂不热。自己只是将他吊起来三日而已,他手上却都是烧伤,连他......
季侯琰望着床上身影变得透明的人,若是人怎么身体会变这样?
没有脉象,没有呼吸。
他分明不是人,是一缕游荡在人间的幽魂。
可是这一切如今都只是自己猜测,那个能回答他所有疑惑的人却阖眸烟云,不问人间。
“疏寒,你到底是人是鬼?”季侯琰不甘心所有的疑问都随着怀疏寒消失不见,他恨不得将人摇醒,只有他能回答自己,解自己所有困惑了。
“疏寒,你为何来到本王身边?你说啊,你醒过来回答本王。”
季侯琰目眦尽裂,双眸兑着血色。丫头连忙去拉季侯琰的衣袂,却被季侯琰猛地挥幵。
季侯琰眼眶通红指着床上的人,有怨怼,有不甘,有绝望,有困惑。他指责怀疏寒,指责他所隐瞒的一切。
“你来了这里,却这么走了。你既然想走的干脆,本王都答应将你入殓,为何还要收了本王烧的祭品?”
“你到底是谁?你回答本王,你说啊。”
“疏寒,你那么恨本王吗?到最后也不肯与本王说一句真话。”
无论季侯琰如何指摘,怀疏寒的身体依旧明明灭灭,他没有醒,却随时能消失不见。
季侯琰又心急如焚扑在床边,想去握怀疏寒的手,却抓了个空。他的五指穿透怀疏寒的身体,再拥抱不住这个人。
他这是要走了。
这是真要走了,彻底离开,消失无踪。
季侯琰心被拧巴着疼,他明知道这个人即将消失,此刻却毫无办法留下他。
季侯琰看着自己的双手,此生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即便是当年杀回王府,他也不似今日这般害怕过。
季侯琰挥舞着双手,拼命地想抓住他,想将怀疏寒留下,但他的身体变得虚幻,从指尖穿过。
“本王绝不容许你离开。”季侯琰双目赤红,他忽然想到什么,踉跄着起身到梳妆台,抓起桌上的剪子朝手腕上划去。
鲜血飞起,溅落在地。
丫头吓得捂住嘴,便见季侯琰走到床边,将手腕对着怀疏寒的嘴唇,只见鲜血滴滴落在怀疏寒的唇上,融进了他的唇色中,流进了他的嘴里。
画面诡异,但虚幻的即将消失的人忽然有了实体般,不再明明灭灭。
季侯琰凝视着床上的人,握住了他冰凉的毫无温度的手。
“疏寒......”
季侯琰想起第一次给他下/药,这个人神志不清,低喘着往自己怀中拱,他问他你叫什么?他难耐的呓语。
那时,这个名字便落在了他的心尖里,将那一直空白的地方填补上了。
他想起了这个人悲愤怒骂和诅咒,想起他说过的即便是下地狱也要拉上他,要吸他的血,吃他的肉。季侯琰一直以为怀疏寒咬他不过是泄恨,却原来他是一直在吸自己的血。
也幸好他吸了自己的血,季侯琰方能想起此事,抱着决心割自己的手腕。
他流的血太多了,割的时候恐怕用了力。
季侯琰失血过多晕倒时还紧紧握着怀疏寒的手。丫头搬不动他,只能先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再去找常进。
但常进过来扶季侯琰却发现他手握着怀疏寒的手,十指相交,无法分开。
常进无法,让人搬了床榻安置在床边,扶着季侯琰躺下,这才寻问了丫头刚才得事。
丫头打着手语告诉他,之前那画面也着实诡谲,丫头想来还有些心惊胆颤。
“好了丫头,此事不得告诉旁人。”常进交待她。
丫头狠狠点了点头。
翌日,骤雨初歇,暮霭沉沉,春意阑珊。
丫头将半敞的窗户关上,将点着的熏炉放置床榻的茶几上。香烟徐徐,一室幽香。
怀疏寒与季侯琰的手还握着,垂落在床边。
丫头不禁有些担忧,公子这般了,王爷也受了伤晕死过去,不知何时能醒。
丫头为二人整理了衣袖,起身时便见季侯琰眼皮动了动,幽幽转醒。
王爷。丫头欣喜万分。
季侯琰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他声音嘶哑道:“本王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向本王祖父奔去。”季侯琰想起梦中的场景,他有些无法过多回忆当时情景,他只看到海棠花开的盛艳,漫天的飞花中,怀疏寒朝一个男人跑去,投入他的怀抱,同他消失在这人间。
那个人像楚盛昀,而楚盛昀一直像自己的袓父。
季侯琰像发现了什么般,那些一直被忽略的线如今骤然被连接起。
是了。怀疏寒一直叫着的“云哥”,他在怀疏寒冬至烧纸时就知道他心中那个人与盛昀很像。
只是那时季侯琰没有想到,他没想到怀疏寒会是一缕幽魂,他也没想到怀疏寒要等的人是自己袓父。他怎么也无法将怀疏寒心中那个人与自己的袓父联系在一起。
可是季侯琰见过祖父的画像,以往他见到画像时便听楚秋玉提过盛昀长得与祖父相似。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未想起。
怀疏寒出现在平阳县,他跟自己回京,他想打开陵墓......
他一直在等的是孟昱卿,孟仲云。
他若不是进去陪孟昱卿,便是想要孟昱卿的尸骨。
可是这一切还只是自己的猜测,都只是自己的猜测。知道真相的人一直未醒。
季侯琰挣扎着起身,他脸色过于苍白,唇色毫无颜色。丫头忙去扶他,被他推幵。
季侯琰去看怀疏寒,不知是不是因为吸了自己血的缘故,怀疏寒的唇色有了丝颜色,但身体不再虚幻,随时消失。
季侯琰握了握他的手,放在手心这么久了,也不见一丝热意,但季侯琰毫不在乎,他不在乎这双手有多寒凉,冰冷入骨;也不在意怀疏寒究竟是人是鬼。他将此握在手心,便似握住了他整个人,抓住他的整个世界,再不放开。
“他还未醒么?”
丫头摇了摇头。
“本王再想法子。”季侯琰轻轻捏着怀疏寒的手指:“疏寒,本王不会放你走,你在无间,本王都要带你回来。”
他转头吩咐丫头:“好生伺候公子,不用入殓入土。”
丫头狠狠颔首。
但不出几日,一直等着怀疏寒入殓的花公公迟迟未见王爷着人将怀疏寒埋了。他找了护院打听,给疏影苑那位定好的棺材都送回去了,王爷吩咐了不准动他。
护院说着时不禁脊梁发毛:“王府里放着一具尸体不说晦气,就是天天看着也毛骨悚然。唉,王爷还天天陪着,也不怕沾了尸气,损了凤体。”
“快闭嘴。”花公公闻言厉声道:“干好你的差事,不想要命了。”
但望着疏影苑的方向眉心紧蹙,他不得去找了老王妃禀明此事。
楚秋玉这些日正忙着看各府千金画像,已物色了数位不错佳人,只待将画像送到季侯琰那边,忽然听闻此事,怒从心头起,一掌拍桌案上:“混账,混账,春嬷嬷。”
“在。”
“把那尸体扔乱葬岗。”楚秋玉声色倶厉。
春嬷嬷闻言,立即带着护卫前往疏影苑。
此时丫头在为怀疏寒擦手,忽然听到门外响动,不知发生何事。她放下方巾,走到门口,就见常进拦着春嬷嬷不让进来。
“嬷嬷,王爷的吩咐,谁也不能进疏影苑。”
“老身是老王妃身边的婢女,王爷还是老身带着长大的,谁敢拦着。”
常进持着刀拦着春嬷嬷,道:“属下只听从王爷吩咐。”
“你只是一个带刀护卫而已,给老身让开。”
但常进不肯退让,春嬷嬷朝身后的护卫挥手,吩咐:“老王妃命令,谁拦着就抓了,你们进去把那小蹄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