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真是你爹啊
......开什么玩笑。
萧磬皱起了眉毛，他找的这个小破屋离村子很远，而且看上去荒废很久了，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找过来。除非......除非是特意来找他们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萧磬直接问道。
“......我真是你爹，幵门，我是萧向衡。”
萧向衡。
萧磬猛地睁大了眼睛，等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打开门了。
门外的男人比萧磬要高上不少，身形单薄，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袍，腰上别着一把拂尘。
凤眼垂着，看向了萧磬。
他的眼神是有点冷、有点凌厉的，萧磬被这么看着突然有一种胆寒的感觉，说不出半句话来。
下一秒。
“好大儿，有没有想你爹？”
萧磬眶一声关上房门。
“跟你不熟。”
萧向衡在外面拍门不止：“不是，你幵门啊！哪有儿子跟爹不熟的？不孝啊！可怜我一把年纪跋山涉水来看我儿子，被我儿子关到门外了！”
“大家都出来瞧一瞧看一看啊！不孝一一”萧磬猛地拉开门：“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向衡俨然已经坐在地上准备撒泼，看见门打开立刻又站了起来：“诶，好大儿，这才对么。”
低头拍拍身上的灰尘，萧磬刚要重新关上房门。
被萧向衡直接伸胳膊抵住了：“好大儿，听说你小娘他一一”“砰！”地一声。
萧磬关门的力气实在是太大，门闸直接被折过去，门板掉在萧向衡脸上。
“谋、杀、亲、爹”萧向衡扔掉门板，揉着鼻子越过萧磬的身边，走进了屋里。
“生什么气呢这孩子，脾气这么不好呢？”
“那是我师尊，不是小娘。”萧磬皱着眉，瞪着萧向衡。
你们又没在一起。
“好好好，不是小娘就不是小娘，啊，这孩子脾气真不知道随谁......”萧向衡一边嘀咕着，一边朝着里屋走去。
萧磬直接快步拦在了萧向衡面前。
不能让他见到裕笙。
不，不能让任何修仙之人见到裕笙。
师尊现在入魔的迹象明显，只是一直在睡着。
只要靠近，就能感受到他体内的是魔气而不是灵气。
萧向衡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杀了师尊，或者告诉他的宗门？
一想到这，萧磬咬了晈牙：“你不许进去。”
萧向衡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怕我？”
萧磬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萧向衡。
多少人在萧磬的这种目光下败下阵来，就是裕笙也不例外。
但萧向衡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听话，让爹进去。”
“不让。”
萧磬紧绷的唇线当中吐出两个字来。
萧向衡有点头疼的样子：“怎么，裕笙入魔了，你怕我杀了他？”
萧磬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萧向衡耸了耸肩：“放心吧，我不是来杀他的，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而已。”
萧磬还是不信。
萧向衡叹了口气，一股灵力蔓延出来直接推开萧磬。
萧磬险些摔倒在地，勉强站稳了身形，但萧向衡也趁着这么一会的功夫走进屋里。
萧磬赶紧跟上去。
“还没醒啊。”萧向衡啧啧了两声：“这也不对啊？”
“什么不对？”
“没什么。”
萧向衡说完，就转身做到了凳子前。
和萧磬大眼瞪小眼。
萧向衡在观察萧磬，萧磬也在观察着萧向衡。
这个是他血缘上的生父，和一个女人给了他生命。
然后扔他在千山宗摸爬滚打至今。
这种感觉其实是很奇怪的，你知道眼前的人是你的父亲，你应该是很欣喜的，说你终于来了愤怒的，问他这么多年去哪了，既然给了他生命为什么又抛弃他，为什么让自己一个人。
但是萧磬没有。
萧磬反而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有师尊了，师尊就是他的全部，他的过去和未来，他的意义。
......至于有没有爹的，好像还是没有好点。
半晌之后。
萧磬终于开口，打破一室沉寂：“你什么时候走？”
萧向衡眼睛瞪大了： “我屁股还没坐热乎，你就让我走？”
“对。”
萧磬不想让萧向衡留在这里。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毕竟是真实发生过的。
师尊把他当成......萧向衡。
师尊也从来没有说过原因。
萧磬害怕。
害怕如果等到裕笙醒来见到萧向衡之后......再回到之前的样子。
重新变成那个穿过他，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的师尊。
尽管他们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萧向衡叹了口气，拄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那我要是说，我能让他醒过来呢？”
“你说什么？”萧磬猛地抬起头，激动的几乎要破音：“你能让我师尊醒过来？”
萧向衡淡定点头：“对。”
“但是一一”萧向衡拉长了声线。
萧磬屏息等着。
“裕笙醒来之后要是看见自己住在这么破旧的地方，会杀人的。”
在萧磬的强烈要求下，萧向衡和萧磬一起出门了。
“真是的，这么大的孩子了，还离不开爹。”萧向衡抱着拂尘，摇头叹气。萧磬额头爆起几根青筋：“我只是不放心你和师尊单独相处！”
萧向衡从鼻腔里哼出来一声：“裕笙有什么好的，干巴巴的没几两肉。”“你放屁。”萧磬毫不犹豫：“师尊很软的。”
“哦？”萧向衡站在原地，眼底满是戏谑：“你看了？还是摸了？”
或者是萧磬一下子从脖子红道耳尖：“管，管你屁事？”
“你这孩子怎么还有小秘密了，不和你爹说说？”
“你算哪门子的爹。”萧磬闷头走路。
修仙之人本就不重亲情，多少人是凡人的家庭出身，进山几百年出来的时候，连后辈都死绝了。
何况在此之前，萧磬一眼都没有见过萧向衡。
所以眼下的反应实属正常，萧向衡也没怎么在意，追了上去道：“儿子，裕笙可是你小娘啊！”
萧磬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他不是我小娘，他现在和你没关系！”
萧向衡撇撇嘴，没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集市附近，离他们住处近些的，是昨天萧磬下山卖老虎的摊子附近。
“萧兄弟?萧兄弟！”
打老远就听见李长海的声音，不知道李长海的眼睛怎么就那么尖，老远的就看到了。
萧磬朝着李长海点了点头。
李长海紧接着看到身后的萧向衡，这一次可好，连摊子都不管了，直接冲到了萧向衡的面前。
“骗子！”
萧磬动作一顿，萧向衡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吔。”
李长海不依不饶抓住了萧向衡的衣领：“骗子，可让我逮着你了，还钱！”
......还什么钱？
萧磬下意识地，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萧向衡正在试图把自己的领子从对方手里解救出来：“这位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看你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李长海生的五大三粗，扬起沙包一样大的拳头，一副要揍萧向衡的架势。
萧磬有点幸灾乐祸。
“前年你说我家去年要发财，收了我一锭银子，结果都今年了，你告诉我，财呢？”
言罢就要落下拳头。
“等会等会！”萧向衡接住李长海的拳头：“兄弟，有话你慢慢说，你看你动什么手昵？你听我说呀。”李长海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萧向衡沉吟了一会，道：“兄弟，你看，我是前年和你说的你去年要发财吧？”
李长海点头。
萧向衡眯眸盯着李长海，手指动了动似乎在测算什么：“你生日是九月的，对不对？”
李长海再次点头。
“你看，这一年要从去年九月开始算，算到今年九月，这不是还差两个月嘛，最后两个月你肯定要发财的，急什么？我会骗你吗？”
李长海毫不犹豫：“会。”
萧磬在一旁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萧向衡瞪过来一眼，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拉过萧磬：“我不会骗你的，你看这是我儿子，他就住在最近的西山，两个月之后你要是没发财，就上山去找他！”
萧磬本来在看热闹，结果被萧向衡一把扯过来。
“你才不是我爹！”
“......当儿的这样不孝，真是让我心寒呐！”
李长海又把萧磬抢过来：“你这人，说话就说话，牵连我萧兄弟做什么？”
“你说的话倒是可信，不过两个月之内如果我没有发财，你必须连本带利的把我的一锭银子吐出来！”“好说，好说。”
李长海冷哼了一声，暂时放过了萧向衡。
萧向衡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嘿，真好糊弄。”
“你说什么？”
“......兄弟，我说你真好说话，哈哈，下次见！”
萧向衡拉着萧磬撒腿狂奔。
从外围一路跑到集市里面，萧向衡才松口气，勉强停下来。
萧磬一脸无语：“你骗人家钱？”
萧向衡：“啊。”
萧磬拉着萧向衡就要回去：“你骗了人家多少钱，快点还回去。”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萧向衡嫌弃万分，把自己的胳膊从萧磬手里抽了出来：“这怎么能叫骗呢，我只是为他算了一卦，卦象的结果不是很准而已。”
萧磬哼了一声：“强词夺理。”
萧向衡摇头叹气：“非也非也，天机怎可轻易泄露？”
一边说着，转身朝前方迈过去。
停在一花楼前方，门口两个女子巧笑倩兮，搔首弄姿地对萧向衡打招呼。
“道长，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会呀？”
“道长?”萧磬皱着眉，刚要说些什么。
“儿子，你自己去置办东西吧，为父感受到妖气，先进去看看。”
萧磬脸色一肃：“妖气？”
“有狐狸精！儿子，为父先去，里面危险，你千万不要跟进来！”
“我感觉我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萧磬这才反应过来妖气指的是什么，气的一脚提起，直接揣在萧向衡腰上：“去你的吧，下流胚子!
“喲，这位小公子买点什么？”女掌柜摇着扇子走向萧磬。
萧磬站在原地，环视一圈。
萧向衡说的没错，裕笙现在这个样子，就算醒了也回不去千山宗。
估计两人要在这里躲避不少日子，还不如提前把家事置办了。
萧磬抿了抿唇：“我要......两床被褥。”
掌柜的走到萧磬身边，笑笑说道：“小公子是给自己置办呐，还是给家里人置办？”
“自己。”
掌柜的笑的更欢了：“看来小公子是刚成亲了。”
像是萧磬这个年纪的，除了家人置办之外，八成就是因为成亲置办新房，出来亲自置办的。
萧磬脸色一红，刚要反驳，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成亲......如果他和师尊能成亲的话，多好啊。
掌柜一边带着萧磬去看货品，一边笑道：“既然这样，怎么没让新嫁娘一起出来？一起出来还能挑挑两个人都称心如意的。”
听到新嫁娘三个字，萧磬的脸更红了： “他......他身体不舒服，他喜欢什么，我知道的。”
掌柜目光揶揄：“看来小公子和内人很是恩爱啊。”
u 曰，，..AE 〇萧磬大言不惭。
虽然师尊老是打他，还动不动就让他滚出去罚站。
但是师尊对他还是很好的，他对师尊也很好，说句恩爱......也不算过分。
吧？
“让萧向衡滚出来。”萧磬坐在花楼的大堂里，周身是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刚才被萧磬一把推开的女子委委屈屈：“公子怎么一点都不懂惜香怜玉的......”“我是来找人的。”萧磬使劲压着怒火。
“可我们这没有叫向衡的姑娘呀，香欢倒是有一个，不然我去叫香欢妹妹来陪公子？萧磬一拍桌子：“我、找、的、是、个、男、人、”“公子，小倌我们这就更没有了，但新来个龟公还算是清秀......”萧磬气的一脚踢翻桌子：“你听不懂话吗？我不是来找乐子的，我是来找人的！一个男人，穿着灰衣服，道士打扮的！”
萧磬气的快要抓狂了，他发誓自己在千山宗的前十多年，情绪波动都没有今天这么一会大！
他快疯了。
姑娘也挺委屈的：“公子找人就找人吗......发这么大的脾气干什么，我去给公子问问就是了......”姑娘转身跟逃命似的跑了。
救命吧。
这是哪来的疯子。
跑到万花楼打打砸砸的，太吓人了。
不想找乐子就不找，发什么脾气嘛？
剩下萧磬一个人坐在原地生闷气。
好在没过多大一会，萧向衡下来了。
他还不是一个人下来的，怀里搂着一个年轻姑娘，两人有说有笑的。
一直走到萧磬面前，萧向衡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怀里的姑娘：“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得空了就来找你。”
“好哦，那香菱这就告退了。”
萧向衡的目光黏在香菱的背影上面，有几分恋恋不舍。
萧磬黑着脸，强行拉走了萧向衡。
“走了，回去了。”
萧向衡不大高兴：“坏人好事。”
萧磬带着几分愠色：“别人都说修无情之道淡情寡欲，你可有一点无情道中人的样子？”
萧向衡摇头晃脑：“你知道什么？无情至极，最为深情。”
萧磬一声不屑冷哼。
“好了。”萧磬把买回来的东西置办完毕，重新把裕笙放置在床上。
萧磬低下头，理了理裕笙有些凌乱的长发，满眼温柔。
萧向衡看着这样的萧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以了可以了，你退后点。”
萧磬有些不放心，没有退的太远。
萧向衡走到裕笙床边，轻轻呼出一口气，拂尘一甩，指尖碰了碰裕笙的心口。萧磬眯了眯眼睛。
他记得师尊那里......有一处小小的红痣。
在金陵那次看到的。
“玉筠，醒醒。”
裕笙的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很快像是被吸收进去时的，一点点渗进裕笙的身体里。
萧磬目不转睛。
“要醒了吗？”
1 ”随着萧向衡话音一落，裕笙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萧磬的瞳孔一缩。
自从那天自己带着师尊来到这，师尊就一直是闭着眼睛睡着的。
这还是师尊第一次有什么主动的反应。
萧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师尊要醒了。
就如同萧磬想象当中的那样，裕笙的睫毛颤抖了两下，紧接着睁开，看向屋顶的目光有些空洞。
裕笙一点点转过头来，看到了眼前的二人。
“衡远......越风。”
萧磬一愣。
他才发现。
玉筠是谁，衡远又是谁？
但此刻的萧磬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一把拉住了裕笙的手：“师尊......！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裕笙像是方才回过神来，对着萧磬一笑，像是有蜜糖在他唇边似的：“萧磬。我没事，这是哪，我们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萧磬抿了抿唇，忽然有点不敢直视裕笙的眼睛。
“师尊，你入魔了，我带你逃了出来，这里是八闽。”
裕笙点点头，像是没什么震惊似的。
“我知道了。萧向衡呢？你怎么来了？”
萧磬呼出一口气。
他和师尊是我们。
萧向衡不过是一个外来人而已。
萧向衡收起之前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我来唤醒你。”
裕笙很轻地嗯了一声，被萧磬扶下床：“谢谢。”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麻烦你的时候太多了啊。”裕笙轻笑了一声，转而问向萧磬：“对了，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七月十六。”萧磬抢先答道：“师尊，你睡了两天。”
裕笙抿抿唇没答话，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的掌心收紧然后被手指覆盖攥成拳头，紧接着，蒙上了一层黑红的雾。
萧磬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萧磬，如你所见......我入魔了，你自己回千山宗吧。”
“不要！”萧磬几乎是不假思索。
“萧磬，别耍脾气。”裕笙有些无奈地偏过头，看向萧磬。
“入魔者，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如果你继续和我在一起，也会和我一样被他们仇视。”
“近魔者，同诛。”
“那我也不走！”萧磬的眼眶飞快地红了，这个小少年是很倔强的，他认定的事情就不想回头，要走的路也一定要走完。
他抓过师尊的手，就再也不想放开。
“师尊，你别赶我走。”萧磬咬着嘴唇，露出点可怜的模样来：“师尊，我不想离开你，你别让我回去，别让我一个人在千山宗......好不好？”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裕笙的脸上露出点温柔的无奈：“符悦华晋他们都在千山宗，你的师叔他们也在千山宗，你回去之后，怎么会是一个人？”
萧磬这一次直接走上前抱住裕笙的腰，把脸埋在裕笙怀里：“不。”
“我不要离开师尊，我”“萧磬，是不是给你戒奶戒太早了？”萧向衡有点嫌弃地看着萧磬，语不惊人死不休。
裕笙尴尬地瞪了萧向衡一眼，然后无奈地摸了摸萧磬的头发。
“好，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别哭。”
萧磬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眼眶也红了。
像是一只被拋弃的可怜的狗，缩在裕笙怀里。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旦我入魔的事情被别人发现......你要马上走，知道吗？”
萧磬没答，裕笙当他是默认了。
事情就这样勉强定下来，裕笙拍了拍萧磬的头：“好了，快点松开，让你爹看了笑话。”
“他才不是我爹！”萧磬垮下脸。
“嘿。”萧向衡坐在床边翘起腿，又恢复成之前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我怎么不是你爹了，没有我哪来的你？”
能抄便宜的时候，还不赶紧抄？
如此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萧磬瞪了萧向衡一眼，松开裕笙：“现在我师尊醒了，你可以走了。”“过河拆桥？”
“对。”
萧向衡短促地笑了一声：“现在你就让我走？求我的时候可还多着呢。萧磬的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
裕笙却开口了。
“萧磬，先让他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