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二更)
九月入了秋,天气却没有因此凉上几分,日头依旧毒辣,释放着自己的余热。
莫燃无事可做,躲在一颗桃树下乘凉,他们院子里移植了一颗桃树,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但树叶长得很茂盛,可以遮荫。
他手里拿着把团扇扇风,等莫奶奶拿着绣针出来又凑过去看莫奶奶绣荷包,荷包成型了,只是上面的图案还没绣完整。
过了会儿,姜靖久和斐竹从门外一前一后地走进来,莫燃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似有些抱怨:“舅舅,阿久,你们又去哪儿了呀?”
最近他们总是在他睡午觉的时间不见人影,不知道去干什么,他还发现阿久不知什么时候和斐竹的关系亲近了很多,但也不像是朋友,总之他看着挺奇怪的。
莫燃站起来,小鸟一样扑到他们面前,阿久道:“只是出去走了走,最近天旱,很多种下的植物都枯死了,村人说要挖井,我们就去看两眼。”
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下雨了,太阳还那么大,土地都被晒干裂了,哪怕荷塘里有水荷叶都是蔫蔫的,不太妙。
到处都没有水,挖渠引水行不通,工程量也浩大,只能多挖几处井。
最近村人确实在挖井,但他们不是去看井的。
莫奶奶停下手里的活,叹了口气:“挖井也好,他们已经挖了好几天了,应该能挖到水出来了。这天还不知道要旱到什么时候。”
连南方都旱成这个样子,不知其他地方情况怎么样。
晚上吃完饭,莫燃洗了澡,坐在院子里晾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背后,姜靖久拿了条毛巾坐在他身后轻柔地给他擦干头发上的水。
莫燃看着头上的繁星,古代的空气没有受到污染,晚上仰头就可以看到一大片的星河,很闪很亮,像一只只眼睛。
他轻声开口:“星星真好看。”
姜靖久点头附和。
“阿久,你知道牛郎和织女吗?”
“知道呀,八月二十五日乞巧节,牛郎和织女相会之日。”
前几日就过了乞巧节。
“两个人分居两地,双方都很难受很痛苦对不对?”
姜靖久点头。
“不过没关系,我们不会这样子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莫燃笑着说,身体放松地往后靠在姜靖久身上。
对方的体温熏得他暖暖的,让他昏昏欲睡,不由慢慢闭上眼睛。
姜靖久确定莫燃睡着了之后,动作很轻地把人抱到楼上的房间里,放在床上给人盖好被子,沉默地站在窗前,看着莫燃恬静的睡颜。
良久,他在莫燃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吻,把一块白色的玉佩放在莫燃枕边,低声道:
“对不起,娘子,我今晚得走了,不过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把京城的事情解决完之后,就回来找你。你要等我,不准把我给忘了。”
他直起腰,莫燃熟睡地嘤咛了一声,翻身面朝外侧,一只手抓住了阿久的手腕不松开。
阿久把他的手放好,转身走到门口。
背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回头,结果发现莫燃竟然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看着他,不发一言。
姜靖久没想到莫燃那么快醒,额头差点冒出冷汗,不确定自己的话被听到了没有。
“娘子,你什么时候醒的?”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要是不醒,你就真的走了吧?”莫燃冷声道,阿久抱他的时候动作很轻,但他还是有所感应的醒了,只是贪恋阿久怀抱的温暖,就没睁开眼。
他被阿久放在了床上,本打算叫阿久和他一起睡,以前是阿久赖着想和他睡,今晚他也想和阿久睡,只是单纯的睡觉。
但阿久给他盖好被子之后就一直站在床边不动,既不走开也没干什么,让他心生疑窦,想看看阿久要干什么。
阿久站了太久,他几乎快要再次睡过去时才感觉到阿久凑近了他,然后额头上就被亲了。
接着是一番让他晴天霹雳的话。
阿久竟然想瞒着他偷偷离开?
“你什么时候就想着离开的?”莫燃心里有些难过,阿久离开不带上他就算了,竟也不打算告诉他,是想让他自己发现吗?
“前日。”姜靖久如实道。
前日才刚到九月。
姜靖久主动道:“娘子,京城有事需要我回京处理,我不带上娘子是因为这里到京城路途太远,舟车劳顿的,我不想娘子累了受罪,告诉娘子我要走了的话又怕娘子伤心,所有才打算悄悄离开的,但是等我离开后,江仄会过来告诉你的。”
莫燃气不打一处来,赤着脚下床走到姜靖久面前就是一通捶:
“姜靖久!你告诉江大哥都不告诉我!难道你走了之后再告诉我我就不伤心了吗?你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过就擅自替我做决定?我觉不觉得累我比你更清楚!你还想让我等你,要是我没有醒来你就走了,你以后就不用回来了,我才不会等你!也不会记得你的!你是想让我们成为新的牛郎织女吗?!我讨厌你!”
他垂着头,眼眶通红,心里委屈,他明明才说过姜靖久去哪儿他就去哪儿的,结果自己立马就要被抛弃了。
听到莫燃声音里的颤音,姜靖久把他的下巴抬起来,果真看到莫燃眼里泪珠翻滚,顿时心疼了,“娘子……然然,听话好不好?”
他把莫燃搂进怀里,闭上了眼睛,“我不会走很久的。”
“你要去做什么?”
莫燃想到他初见阿久时,对方莫名其妙出现在后山,浑身的血,甚至脑袋还变傻了,对方是将军,会落到那般田地自然是有人追杀,顿时紧张道:“你回去是不是会很危险?有人想杀你吗?”
他看不到姜靖久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对方点了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对,有点危险,但事情不大,我一个人能解决,我怕带你去会护不好你让你受伤,所以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莫燃后退一步,挣脱姜靖久的怀抱,拉着他的手仰头看他,“我去了是不是会妨碍到你?”
“不会妨碍,我只是怕他们注意到你。”
“他们……就是伤了你的人吗?”
“是啊,他们有罪,我会把他们绳之以法,还给被他们伤害的人一个公道,很快的。”
姜靖久说,每迟一刻他就更加容忍不了,真正做错的人逍遥法外,却让其他人受罪,他也舍不得离开那么久,所以要尽快解决。
“好吧,我不拖你的后腿,我在家等你,我会等你的。”莫燃软软道,放开了姜靖久的手,眼睛红得像兔子。
他们像两个恩爱的夫妻一般深吻着,缠绵着,拥抱着,恋恋不舍,却不得不放手。
“那我走了,娘子。”
“早点回来,不准受伤。”
平淡的对话过后,一人离开,一人独留,烛火渐灭。
黑夜中,莫燃把放在枕头上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里睡了过去,像握着姜靖久的手。
村头的树影下,几匹马不断蹶着蹄子,大大的鼻孔里喷着气,像是等得很不耐烦,牵着马的人也在翘首以盼。
月光下,一个人影渐近,一人喜道:“主子!您终于来啦,夫人应该没有发现吧?”磨磨蹭蹭都到凌晨了。
姜靖久淡淡看了张可一眼,张可不由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何主子的眼神凉凉的,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走吧。”
姜靖久率先跨上马背,两腿一夹,棕马就嘚嘚嘚地跑起来,后面的人迅速跟上,很快把陷入沉寂梦乡的小村子抛在身后。
清晨醒来,莫燃走进姜靖久房间,里面收拾得很整齐,他在靠窗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张纸,叠得方方正正的。
展开,上面是姜靖久独特的连笔字体,只有寥寥几个字:
【娘子,我回京了,很快回来,舅舅也一并走了,记得想我】
他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很久,然后把纸收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才出去。
厨房烧饭的莫奶奶久久不见其他人起床,问蹲在门口发呆的莫燃:“然然,你舅舅和阿久是不是还没起床啊?”
莫燃恹恹地正要答,院门笃笃地被敲了两下,他以为是江仄,走过去开门,抬眼却看到了姜靖久的面容。
“你、你不是走了吗?”
“走了,又回来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我帮你拿。”莫燃慌慌张张地放开搭着门的手,要转身。
“不是东西,我只是落下了一个人。”姜靖久拉住他的手,“娘子,你和我走吧。”
昨晚,他们骑着马走出了清水镇,姜靖久却临时后悔了,想到莫燃红红的眼睛,他放不下,几个人便又掉头回来了,莫燃才能再次看到他。
姜靖久下定了决心把莫燃一起带过去,两人就告知了莫奶奶。
莫奶奶听孙女问自己要不要一起跟着去,摇了摇头,看着他们牵着的手,“你们去吧,我这个老太婆老了,走不了那么远,就在家里等你们回来吧,我一个人可以顾得自己。”
莫燃看着莫奶奶苍老的面孔,上面一道道的皱纹,是岁月的痕迹,像一片干枯皱巴巴的橘子皮,他有些感性地热了眼,第一次过去拥住这个和蔼的老人。
“奶奶,我们会很快回来的,还有,我们会让江大哥他们过来照顾您,您让他们跟您住在一起吧,工厂的事我也会交代给他们,您不用操心。”
上楼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最后把姜靖久送的白玉佩带上,把自己的大部分钱都放在莫奶奶房间里后,莫燃和姜靖久告别了莫奶奶,到江仄家把事情交代好,并请他帮忙照顾莫奶奶,然后两人来到村口。
村头路口不远处有一片竹林,很繁密,藏在里面的人见他们过来,就牵着马走到他们面前。
莫燃只认识里面有一个人是自己的舅舅,姜靖久细心地介绍:“另外两个人是我的属下,分别叫张可、张郭。”
两兄弟笑嘻嘻地问好:“夫人好,夫人真漂亮。”
莫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娘子先和我同乘一匹马,到了镇上再买一辆马车。”
姜靖久把莫燃抱上马,自己坐在他后面,胸膛贴着莫燃的后背,沉稳的心跳也传达到了莫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