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迷雾之后
宴林愣了一瞬,缓慢的侧过身看去,前方的那个男人一身灰败之气,好似大千世界之中无所牵挂,无所留恋,如一随波而流的扁舟,无声无息。
这神情,哪里有半分遗迹仙境里意气风发的样子。
堂堂三大仙门之一的云外天境主,这些日不过是一个失去至亲的可怜之人。
可方才安瑾年那一问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不解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安瑾年见他发问,眉眼一柔俯身向他靠近,距离拉近侧过头,嘴角携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想找到背后之人吗,我现在就在帮你,顺便完成我答应你的事情。”
宴林眉心微动,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事情是什么,心顿时漏了一拍,看着眼前这张分外熟悉的张脸,上面的神情依旧难以捉摸。
但方才爆发的情绪却诡异的被缓缓抚平。
可身旁的宴锦看着这张脸却难掩心中的厌恶,左右也是一个祸害,直接眉头一皱,扣着宴林的手便往后一拉,直接拉开二人的距离,而宴林也没有挣扎,只是顺从的往后一退。
南极仙海寒气逼人,耳边呼啸的风声不停,方才因傀儡之事而慌乱的人此刻已经安静下来,他们看着后方台上,等着后话。
可自从安瑾年的出现,宴锦也好,上方站着的剑修也好,神情都有一丝戒备。
安瑾年回过头,接着看着神情不为所动的安怀亭,众目睽睽之下,他笑着,轻巧的来了一句。
“三小姐,是境主杀的吧。”
简单的几个字却如紫金雷劫一般,倏地直接劈在所有人神魂之上,震的让他们呼吸一滞。
境主杀的……
这是什么意思?!
安怀亭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即使现在的安怀亭心神不在,却始终是一派之首,亦是当世高手,哪怕只是这般简单的看着也是一股胆寒的威压。
但安瑾年也毫无所动,只是继续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云境派西方住所曲折难寻,境界高者是可随意出入,可当时事逢盛会,想在一定的时间内直奔目的所在,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当初第一个发现三小姐遗体的人,是你故意引过去的吧。”
安瑾年幽暗的眼里闪过一丝深刻的光。
“你亲手将她杀害,甚至破开她的肚腹,取出灵根,这般繁复,只是想捏造一样东西。一个从未存在,却至关重要的东西,道化精魄。”
宴林瞳孔一缩。
或许是他连着将这两句惊悚的话说的太过于轻巧,其他的人先是愣了一瞬,随即面色凝重难看起来。
这两句话不但指出杀害三小姐的凶手,更加告诉他们一个恶心的可能,如果真如他所言,那境主便是亲手杀害至亲之人,罔顾人伦,原本洁净的道途之上便如一盆血污倾盆而下,邪恶的道心可诛!
但,众所周知云境派的人对血脉有多看重,甚至超过了根骨的天赋,这样的地方,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这太过于匪夷所思,他们不信。
于是下方人群中一人忍不住大吼道:“小子你可别胡说!三小姐乃境主的亲妹妹,怎么会痛下杀手!”
“没错!怕是你故意栽赃陷害!”
几个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话中却不乏对安瑾年的质疑与指责。
安瑾年侧过头,深邃的眼睛一眼看到人群里的灰衣修者,还有其他的几个人,那轻蔑的目光像是看见什么天真的笑话一样,忍不住话语中的笑意。
“为什么会痛下杀手,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因为他想得到一个你们都想得到的东西啊。”
众人又是一愣。
凤凰卵——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想到这三个字。
疑云丛生,忽然之间豁然开朗,有时候越是复杂难辨的东西,诱因却越是直白简单,不过是贪念和谷欠望罢了。
方才争论的几人神情顿时有些怪异,嘴也闭的严实。
安瑾年又回过头,看着安怀亭,嘴边笑意更盛:“对吧,境主。”
“至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必是因为她知道凤凰卵在哪里,却宁愿死也不告诉你,最终谷欠望战胜了血脉,杀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可同时又有一个 让你头痛的问题,就是没有人可以证明凤凰卵真的存在过,既然不相信它的存在,你想在中天界找,无疑是大海捞针。”
“而唯一的办法,便是让所有人相信它的存在,并趋之若鹜,无数人变成你的眼睛,只要东西到了明面上,你就有办法得到,所以你捏造了道化精魄,并传出谣言说它能指引凤凰卵的所在,借它引起中天界不安动荡,引起所有人对凤凰卵的渴望。”
“云境派贵为三大仙门之一,又常年待在云外天,这么多年一直神秘莫测,若是出现什么门派秘宝,也不是稀奇事,所以也不会有人真的去怀疑。”
说着他拿出一本书,书封因陈旧被腐蚀的焦黄的,众人打量,隐约只能看见首尾两个字,‘云’‘录’,在中天界,修仙门派古往今来都有一个习惯,喜欢编造本门本派的记书,将一些重要的天才地宝,灵器,法器,一一写上,已备传承之用。
而这一本,明显是云境派实记。
“若不是我无意之间在三小姐旧屋找到了一本古籍,怕是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道化精魄不过是一个搅弄风云的幌子。”
“我说的没错吧。”
这时,心中已是惊浪滔天的舒源一个闪身夺过他手中的书籍,立即脸色难看的翻阅起来,半晌面色凝重,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安怀亭,声音低了许多:“……的确没有。”
安瑾年一笑。
吹动的白雾变换形态,脚下雪白如同一片幻境,南极仙海之上,气氛诡异的沉默。
他们心中打着嘀咕,这小子现在是长天剑派长老嫡传,但听闻之前是云境派的人,且就拜在三小姐门下,没有云境派血脉,只是一个外门弟子。
既然服侍过三小姐,又自小在云外天长大,对其中事情怕是有些了解,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绝不敢妄言,可如果真如他所言,那么他们这些人不是被安怀亭耍的团团转吗!
一时间他们心中不乏冷意,连着周围涌动的灵气都变得锋利起来。
安瑾年说了这么多,对方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冷冽的眉眼之下却依旧无人敢冒犯。
巍然不动,果然心境沉稳非常人所能及。
安瑾年冷笑一声,接着自顾自道:“怎么,境主怕了?哎,这做都做了,还不敢承认吗。不过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吓死人,为达目的连亲妹妹都能杀,够狠。”
说着他一顿,像是想到什么,眼中神色一变,锐利的目光直视对方,落在身上,仿佛在探视着什么,又或者是薄凉之人的感同身受。
他随即道:“不对,应该是连唯二的至亲之人都敢杀,二公子怕也是您灭口所杀吧。”
舒源愣了一瞬,下一刻腥红了双眼,紧握着手中的本命剑,用力到泛白。
当初安怀成能为了三小姐的死,亲上长天剑派与时渊对峙,生死不顾,便看的出是一个极为重情重义的人,这种人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揭过,定是死咬不放。
追查之下能将他灭口的只能是背后操纵之人,同为杀三小姐的凶手。
安瑾年忍不住拍手,眼中竟然有一丝的欣赏:“这狠绝的手段,我都自愧不如。”
忽然,安怀亭勾起嘴角,寡淡悲伤的神情消散干净,上身微微前倾,侧着头,眼底浓稠的暗色汇聚,黑压压的看着安瑾年,如厉鬼倾覆般阴冷可怖,同一张脸此时却似冰刃般冷寂。
“果然,野狗永远养不熟。”
安瑾年对这讽刺却是毫不在意,嗤笑一声,然后顶撞般的缓步向前走了两步。
他摊开手眉梢微挑,随意的擦了擦手心:“这话可错了,狗不熟至少不弑主,不像某些人,披着人皮,衣冠端正,其实连畜生都不如。”
安怀亭神情不变:“巧舌如簧,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阴冷狠辣之气显现,让人头皮发麻。
但怕的人,却不包括安瑾年
本来他也不是一个善茬,他做事可不是凭着什么使命,什么正道,他不过是利益交换,对着安怀亭也顶多算是同类的欣赏。
无论发生什么,他自有办法。
于是他说:“不过是打乱了你的计划,这就气急败坏了?放心,我不过是利益驱使,只有找到你,我想要的才会来到我身边。”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某人。
安怀亭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一眼,眯起眼,像是明白些什么,轻哼了一声。
宴林回想起一些曾经的画面,有的无踪无际,有的却有迹可循,霎时,一股可怕的寒意涌上心头。
难道上一世……
也是他……
下一刻,安怀亭站起身,气势浑然一变,没有丝毫的颓废只有果敢的杀戮。
而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侍从也瞬间褪去伪装,变成方才的那些黑衣鬼面人。
气势的变幻,致使天空都发生了变化,白雾开始凝聚,颜色逐渐变得深沉暗淡,将光线缓缓遮严实。
成霜与舒源一直戒备,见此,灵剑出鞘,强悍的剑意爆发,银光一闪,无数柄剑浮现于半空之中,剑刃直指前方的几人,剑气四溢,气势恢宏,空中风云涌动,飞雪落于剑刃化为虚无。
只要他们有所动作,便瞬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