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从厂里出来后, 向晚先去建章路上的国营商店内给王成钧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姜慧茹既然把号码给了她,她总得试试, 但很不巧, 王成钧去国外考察了,为期三个月。
向晚在那条树影婆娑的长街上走了两个来回,边走边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程珣的事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在背后设下圈套的人。
但无论向晚怎么想,她都觉得但凭她跟程珣这点单薄的力量,都捍动不了曹骏身后那张巨大的关系网。
向晚不求别的, 只求左秋明说的后果不会真正落在程珣身上,他还这么年轻,如果真的那样,这一辈子就完了。
或许……
李乘风拼命想达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个畜/牲, 向晚狠狠的把脚下的一块小石子踢出老远。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 她骑上自行车回家,在东石路的岔道口处有人叫了她一声, 向晚回头一看, 见是个女人,站在路灯下头和脸都被纱巾包着,向晚推着车朝那人走过去,那人微微往下拉了下纱巾露出半截脸,向晚一下就认出她来了。
“小谢?”
谢晓涵点点头, “找你有点事”, 她指指旁边的巷子, “那儿有家书店, 我们进去说?”
向晚点点头,把自行车锁在大路旁,跟谢晓涵进了那家店,屋子里没有坐的地方,两个人靠在里间的书柜旁站定,令向晚奇怪的是谢晓涵直到进了屋也没摘下纱巾。
“程珣的事我知道了”,谢晓涵缓缓开口,“李乘风前段时间一直在布局那件事,他在家提到过几回被我听到了,向晚,我知道,咱俩之间并没什么交情,我说的话你未必肯信。”
向晚急忙摆手,说她很感激谢晓涵来找她。
“虽然我们在厂里工作时打交道不多,可你曾经对我有过善意,所以我……,程珣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听与不听你自己斟酌。”
向晚默默的看着谢晓涵,等着她说,才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她就觉得谢晓涵变了很多,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姑娘了,举手投足间那么沉静。
“你让程珣离开厂里吧,他不是李乘风的对手,这个人实在是太阴了,做事又不择手段,程珣如果能侥幸逃过这一回,我敢说肯定还会有下一回,李乘风曾经不止一次的说……”
向晚直直看着谢晓涵,问:“说什么?”,向晚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颤抖的一塌糊涂。
“说他一定要让程珣死在他手里。”
向晚剧烈的打了几个冷颤,双手紧紧的捏在一起。
谢晓涵接着说:“你说要是你背后有一个人整天琢磨着怎么害你,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不害怕吗?”
“关键是不是我们想离开就能离开的了的。”,向晚叹了口气,“今天过去后我都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
“这一次可以的,因为这次真正想动程珣的人是曹骏,他跟李乘风不一样,他对程珣没有私人恩怨,他只是想排除掉原先王成钧的人,所以……,你明白吗,曹骏这种人,他要的是绝对的权力,但权力上沾染上血对他并没好处。”
向晚盯着自己的脚尖思索谢晓涵的话。
只听她又说:“如果这次程珣能彻底切断跟厂里的关系,以后李乘风想整他也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程珣擅长做事,但太不擅长勾心斗角,如果背后有这么个不人不鬼的畜/牲,恐怕他长多少双眼睛都应付不过来,想到这儿,向晚就觉得谢晓涵的话很有道理。
“谢谢你晓涵,我回去后一定跟程珣好好商量商量。”,说完这话向晚感觉到谢晓涵的眼睛里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向晚这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要去北方了。”
“北方?”
“对”,谢晓涵点点头,“跟父母一起去,我两个哥哥也在那边,往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
“那,李……”
“我们离婚了,就在上个月,原谅我这个样子见你,我实在是没有勇气……”
向晚说:“你脸上有伤?是那个畜/牲打的吗?你可以告她的,晓涵。”
“太累了”,谢晓涵摇摇头往前走了两步抱住向晚,“只要一想到可以不用跟那个人纠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还年轻,以后未必不会遇到真正对我好的人,那个人渣就当成是对我过往不长眼睛的惩罚吧,向晚你跟程珣一定要保重。”
向晚忍着泪拍了拍谢晓涵的背说:“你也是。”
回去的路上,向晚反反复复的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忽然,曹骏说过的一句话,猛地从她脑中跳了出来,犹如白光一闪。
家里,程珣已经做好了饭,正坐在饭桌前等向晚,他穿着件干净的蓝色衬衫,刮了胡子,又恢复到了清清爽爽的样子。
向晚换了件衣服,洗好手坐下来,看一眼桌上的菜说:“挺丰盛的。”
程珣说:“即使明天被拉去砍头,也得先把今天过好。”,他夹了个肉丸子放向晚碗里,“这几天你太辛苦了,多吃点。”
肉丸子是程珣自己剁了肉馅用清水煮的,上面只撒了点碎葱花,吃起来很劲道,向晚跟程珣东聊一句西聊一句,就是没提厂里的事,程珣没回家的这几天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送饭过去,向晚希望他回到家以后能吃的安心一些。
饭后向晚抢着去洗碗,程珣站在一旁陪着她,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向晚看,虽然两个人做夫妻已经有段时间了,可向晚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干嘛这么看我?”
程珣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妻子,说:“向晚,如果我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向晚说:“你有什么事?”
程珣用下巴在向晚的颈后蹭了蹭,“我是说万一。”,向晚洗好碗拽过布巾擦了擦手,拽着程珣走到卧室里坐好,“你知道这次是谁从背后对你动手吗?”
程珣笑了笑说:“不止一个,但具体是谁我并不知道。”
“那你知道人家无冤无仇的为何会对付你吗,李乘风除外,他不是人。”
“一开始我不清楚,后来从安保科出来的那一天,我以前的师傅找到了我,跟我说了。”
向晚点点头把那天她去找曹骏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临走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句话,很值得推敲,他说,只要程珣能想明白厂里绝不会为难他,为什么说是想明白,你懂吗?”
程珣说:“我是王成钧提拔的人,他不想用我,但他想动我,随便找个由头就行,何必费这么大的劲。”
“因为他刚上任不想背负骂名,程珣”,向晚攥住程珣的手说:“那天左老师来找我,说最坏的结果就是你去坐牢,后来想到厂里之前那个无缘无故死去的财务科科长,我就觉得坐牢也没什么可怕的,至少你能活着,在里面关上十年八年的,我还年轻,总能等得起你,但现在又有转圜了,你愿意吗?”
程珣揽过向晚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我明天就去找他,只是那样的话我又成为无业游民了,你会嫌弃我吗?”
“会”
程珣说:“干嘛这么诚实,你都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向晚抬抬头,“你这么能干怎么能安心当无业游民呢,得抓紧出去找工作,我还指望你养我呢,我又懒还笨,这个家以后得靠你,你是男子汉,我是弱女子。”,程珣刮了刮向晚的鼻子,“你弱吗,那天你怎么说动曹骏去见我的?”
向晚双手搂住程珣的脖子在他耳边咕哝了几句话,“你相信我,我是实在没办法才会那么做的。”
程珣心里难受的无以复加,他紧紧抱住向晚跟她说了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