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苦痛与纠缠
作者有话说：比章别名：邢安追夫（狗头）
［20］
那个埋藏进幽暗地底的名字被现实的铁铲重新翻出，伴随着密封罐子的开启，湿润的泥土芳香渗入空气。
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汹涌而出，等到完全回过神来，才发现内心深处早已泪流不止。
尘封的记忆带着鲜活的痛感，一寸一寸没入身体。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
——这份渗入骨髓一般的苦痛。
周逸潮下午有行程要跑。
邢安电影主题曲的录制定在下午一点，拍摄结束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四十，刚刚好够请工作人员吃饭封口。
托最近处在叛逆期小朋友的福，虽然这次请的都是圈内保密性有保障的团队，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徐桐点开对话框，手指交替戳在屏幕上——
拍摄结束，在去请吃饭的路上。
指尖上面是 “嘿嘿” 笑着的猫猫表情包，徐桐打完后收回停在发送键上方的手，逐字删除。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久违的行动很是突兀。
要克制才行。
徐桐将手机揣进大衣口袋，车钥匙在空中旋转了半周落入掌心。
“下午自己看着过来。”
“知道了，桐哥。”
徐桐看着自家艺人目光像是某热销品牌的强力胶粘连在厨房纤细的身躯上，由衷地叹了口气。
根本就没在听吧。
六年前那个燥热的夏天，橘红色的太阳缓缓沉没。徐桐和十八岁的少年一起迎来了悲戚的终结，在那以后和周逸潮六年朝夕相对的每一天，都是一种刺痛心脏般残酷的提醒。
痛得久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数不清是人生中第几个酒局了，徐桐以下午有行程为由推辞，酒杯却还是被导演强制塞进掌心。
冰凉的酒液倒映出自己无神的眼瞳。
“下午要赴邢安导演的约。”
“…… 这样啊… 桐哥刚才真是不好意思，看看我！一时太兴奋了才会这样，毕竟接下来还有工作，所以就我们剧组的人喝吧，哈哈，来大家举杯！”
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起，徐桐夹了一筷子雪白的鱼肉送入口中，亲自帮旁边的导演续了杯，礼貌又亲切地给足了对方面子。
只有祭出这个名字才能得救。
明明再清楚不过，却还是在出口的那短暂的一瞬犹豫了。
徐桐翻出钱包里的信用卡，左手夹着烟盒在一楼大厅签单。
从酒店大门开车左转，录音棚不过五分钟的车程。
徐桐走到停车场，把车子开到路边的停车位，靠在车身上引燃了香烟，发丝在凛冽的寒风中遮蔽了视线。
“能借个火么？”
熟悉又陌生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风，停了。
“不能。”
徐桐垂下眼眸，缓缓吐了口烟气。
温热的手背贴上冰冷的掌心，徐桐下意识缩起隐藏在口袋中的手，却并非本意地纠缠到对方的指间。
愉悦的低笑声钻进耳朵，下一刻，掌心的打火机便被抽了去。
如出一辙的剧情。
彻底翻转的人物角色。
停留在脑中很久之前的画面一闪而过，只不过当初蛮不讲理钻进对方口袋里抢打火机的那个人是自己罢了。
火光映得冰冷的掌心看起来暖暖的，松弛的眉宇间隐约可以窥见对方年轻时的那份凌厉。
虽然现在在片场时也依旧看起来是这样。
徐桐看着男人的侧脸，一时间有些怔住。
“今早使手段的小朋友呢？”
“我让他自己看着来。”
烟灰断成碎截自空中飘落。
因为自家艺人被提及，再一次，被提醒了。
徐桐收回小腿，站得笔直伸出掌心。
“用完了就还我吧。”
“等抽完再说。”
打火机在邢安手掌转了一圈，最终没入了对方的口袋。
“大名鼎鼎的导演连一只打火机也要同我讨？”
邢安叼着烟，闻言勾起唇角淡淡一笑。
“大名鼎鼎的经纪人连一只打火机也要同我计较？”
徐桐哑然，随即重新将手隐藏进口袋。
算了。
口角也好，吵架也罢，自己从来都没有赢过。
就连感情也是，输了个一败涂地。
有团气郁结在胸口无处发泄。
“邢导慢慢抽，我去看看我家小朋友。”
徐桐将烟头掐灭，干脆利落地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面无表情地握上方向盘发动车子。
“一会儿见。”
倒车镜中男人叼着烟笑着摆手的画面越来越远。
到达的时候，周逸潮已经提前戴好耳机进了录音棚。
徐桐打过招呼后坐到外面的沙发上，视线落在自家艺人的身上。
对自己而言的终结，对周逸潮来说却仅是开始。
果然，年轻就是不一样。
年轻总是占有放肆一搏的优势，总是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总是享有放肆追逐的资格，总是持有最昂贵的本钱。
如若自己是二十五岁的年纪，刚才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就该在对方钻进自己的口袋摸打火机的瞬息握上对方的掌心吻上去。
只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也不存在什么时光倒流。
“邢导来啦。”
徐桐看着更多存在于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推开录音棚的门走进来，笑着同周围的人打了招呼，举手投足间仅显沉稳与内敛。
“今天的状态一定很好吧？”
徐桐注视着邢安，对方正俯身笑着同周逸潮说话，旁侧撑开的麦色指节有力又性感。
就在刚刚，自己亲自用手指触碰确认过。
可是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徐桐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投向手边累积的工作上。
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各种意义上。
邢安是出了名的、从头至尾都要求完美的名导演，从演员的筛选，再到电影中台词的编排，就连最后的主题曲也会一并严格地把关。
有邢安盯着，徐桐自然也不用操多余的心，只坐在沙发上自公文包里拿出艺人培养方案，连上蓝牙耳机轮番查阅练习生的视频。
卖点：青涩。
综合评价：B－至 C＋，有望发展到 B＋。
特殊事项：需要饮食管控。
的确如邢安所说的那样，周逸潮今天状态的确极佳，不沾油腻也没有进食，声色平稳感情也丰富到位。
进度快得连录制人员也在感叹。
过多的资料和视频看得人身心疲惫，徐桐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手上忽地一轻。
邢安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身边，正低垂着目光翻阅着自己刚刚写完评价的培养方案。
“邢导不去监工了？”
“你带出来的小朋友真的很优秀，我没什么可以挑剔了。”
邢安的侧脸自偏转的视线中消失，徐桐摘掉蓝牙耳机，向后枕在沙发靠背上。
休息一会儿也好。
录音棚中周逸潮舒缓哀伤的声音流进耳朵，徐桐闭上眼，突然很想在旁边燃上一根烟。
搁置在沙发上的指尖传来触感，大约是对方看完的培养方案。
徐桐这么想着，于是也没有张开眼睛，身体的呼吸频率逐渐清晰。
一会儿还要驱车回总公司一趟，练习视频无法反应出练习生过多的情绪以及成长变化，还是要亲自确认才……
干燥粗糙的掌心覆上手背，灯光下有力性感的骨节正一点一点地穿插 / 进指间，暴雨一般冲刷掉之前的所有思绪。
徐桐睁开眼，慌乱的神情根本无法隐藏。
录音棚中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放声歌唱的周逸潮身上，只有自己和邢安两个人除外。
在徐桐确认周围状况的同时，手心的环扣也成功完成。
挣脱只停顿了一瞬。
拉扯中，对方折起的衣袖下方露出一串光洁的佛珠。
圆润的珠子轻微地擦过手背，徐桐停止发力，眼圈泛起红来。
事到如今这算什么……
“邢导、桐哥，逸潮今天状态很好，录制已经基本完成了。”
视线调转的同时，那本艺人培养方案被轻轻搁在相握的掌心上。
太过残忍的体贴。
邢安笑着点了点头，徐桐则垂下头一语不发。
刚出录音棚，自家艺人就着急地向自己要了手机，似乎多等一秒都是煎熬。
徐桐沉默着看周逸潮拨通视频电话，对着听筒委屈巴巴地呜咽，吵着说饿了。
“别搞得我好像虐待你一样。”
徐桐摸出烟盒，香烟叼进嘴里才反应过来缺了什么。
“直接回家，别再给我上热搜了。”
周逸潮打着视频电话，抽空敷衍了自己一下，便自己坐进驾驶位把防偷窥的车窗摇得严严实实。
万幸目前原则上还是一致的。
邢安缓步走到自己面前，腕骨上的佛珠很是惹眼。
徐桐转过身迈开步子。
“你家小朋友二月份有档期么？”
对方挥了挥手中的打火机，露出了一个吃定自己不会拒绝的笑意。
事实的确如此。
“反派角色，二月十号试镜。”
徐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视线轻飘飘地落向对面，缓缓吐气。
燃着火星的香烟自唇边抽离的瞬间，坐在驾驶位的男人俯身吻了上来。
快要窒息般的痛感席卷周身。
徐桐推开邢安的肩膀，将烟重新贴上嘴唇，对着驾驶位的男人重新摊开手掌，声线尽可能地做到平稳。
“时间，地点，剧本……”
徐桐顿了一下，补充道——
“还有我的打火机。”
从头再来需要勇气。
而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那种东西了。
“那就和我见面吧。”
“你想拿到的，见一次得一样。”
徐桐盯着烟雾后邢安模糊的笑脸别过头去，开了副驾的车门，指尖颤抖应了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