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蝗灾(1 / 1)

乌夜啼 霜见廿四 2725 汉字|6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5章 蝗灾

  “唉,这不是齐王府么。”萧琢鼻尖还留些微红,他仰头看着挂在府门口的牌匾,如今金钩玉划地写着:“太子府。”

  贺暄瞥了一眼门匾,“你来过?”

  “对啊。”萧琢点头,他跟着贺暄进了门,语气里带着些怀念,“小的时候来过,齐王是我的……皇叔。”

  “品味倒是不错,布局很典雅。”贺暄走过白玉拱桥,桥上镌刻着八仙过海的浮雕,何仙姑身披的彩绸高高扬起,似是随风飞舞。

  “皇叔一直都很醉心于书画,里头许多字是他亲自题的。”

  说着萧琢指了指一旁假山里头,正要开口,便见一个挽着双丫髻的圆脸侍女朝他们走来,行礼道:“殿下,厨房里饺子备好了,遣奴婢来问殿下什么时候传膳。”

  那侍女见萧琢脸生,约莫有些疑惑,倒是按下不显,乖巧地听贺暄道:“嗯,传吧,这位是……府上的贵客,在孤旁边另辟卧房,好生伺候,不可怠慢了。”

  “喏。”圆脸侍女应了退下,萧琢问道,“怎么今日想着吃饺子?”

  “今日是冬至。”贺暄捏了捏萧琢的指尖,笑道,“知你喝不惯羊肉汤,我没让厨房做。”

  萧琢怔了怔,喃喃道:“真快,就到冬至了。”

  “走,折腾半天了,吃点东西去。”

  饺子是顶普通的猪肉白菜馅儿的,里头加了些驱寒的药物,据说是张仲景传下来的方,吃了有御寒抗冻的功效。

  厨房做的多,一人盛了一大碗,汤里浮着一层香油,还撒了些碎的菜末,香气扑鼻。

  饺子皮薄馅多,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十分过瘾。原本在外头颠簸渗进骨头里的寒意此时都被滚烫的汤汁给逼了出来,浑身暖洋洋的,酥软的不想动弹。

  萧琢咽下最后一口饺子馅,就着米酒抿了一口,满足地叹息,撑着头眯眼看贺暄。

  “怎么了?”贺暄轻笑,抬眼问他。

  “唔,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贺暄眼神一暗,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低头喝了一口饺子汤,说道:“你今日在外头,都看见了么?”

  萧琢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将筷子搁在碗上,垂首不语。

  良久,贺暄方听见他说。

  “殿下,其实我……”萧琢咬着下唇,刚刚吃过饺子的嘴唇殷红,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他犹豫了一会儿,探身拉了拉贺暄的袖子,小声说:“我们进屋里说。”

  “嗯。”贺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萧琢手里拽出来,声音有些哑,“跟我过来。”

  房里摆着两方矮榻,正好供他们坐下。萧琢抱着软枕靠着榻边,将脑袋搁在枕头上,瓮声说道:“我原以为……南梁如今民生凋敝,蝗灾四起都是晋军……”

  萧琢瞥了贺暄一眼,贺暄一只手撑着额靠在桌上,烛火将他的眼睫晕染成金色,他面色不变,垂眸静静地听着。萧琢抿了抿唇,继续道:“都是晋军所为,直到我一路南下,亲眼看见那些南梁的叛军在城中烧杀抢掠。”

  贺暄眼眸微动,听得萧琢低声道,“原是我想的太天真了,百姓困于兵燹之祸,又岂独一家之罪也?”

  “我自知薄德匪躬,上干天怒,以至国祚断承,夙夜忧惧,愧于列祖。原还有些妄想,只是……”萧琢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殿下。”萧琢将枕头放在一旁,他双手有些紧张地绞作一团,定了定神,说道,“纵是千错万错,却与百姓无尤。若是我日后身陷累绁,殿下可否看在……”

  萧琢眼神暗了暗,将中间几字含混带过,说道:“待殿下御极,莫让南梁再遭兵厄。”

  “萧琢。”贺暄叹一口气,他双眸若深潭,里头困着搅动风云的潜龙,金鳞似星星烛火一明一灭。

  萧琢定定地看着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今日后,孤在一日,便保南梁一日平安。”贺暄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折子,“不然孤看这些做什么?”

  那折子上写着《呈皇太子殿下议蝗灾剳子》,趁萧琢愣神的工夫,贺暄几步走到矮榻边,倾身抚上萧琢微红的脸,他指腹爱怜地摩挲着萧琢温暖而略有些干燥的嘴唇。很快像是不满足于此,贺暄将手后移,扣在萧琢的脑后,在萧琢唇上落下一个由浅而深的吻。

  “还有,狸奴至多被我困在寝宫,我怎么舍得狸奴去别的污糟地方呢?”萧琢两眼迷蒙地看着他,胸前起伏地喘气,贺暄又是一笑,揉了揉他泛红的耳垂,愉快地听见他小猫似的呜咽了一声。

  第二日萧琢浑身酸痛的醒来,那日的圆脸侍女端了热水进来伺候他洗漱,他身上穿的亵衣松松垮垮,露出脖颈上斑斑驳驳的红痕。侍女眼神飘忽地瞟了一眼,立马规规矩矩地别过头不再看,只拧干帕子双手递给萧琢,恭敬地说道:“大人请用。”

  萧琢接了过来,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没事,我自己来就好,你退下吧。”

  “殿下吩咐让奴婢好生伺候……”

  “真的没事。”

  “那便多谢大人体恤。”圆脸侍女最终没再坚持,将装着热水的铜盆放在架上便退了出去。萧琢起身的时候扯到了后腰,忍不住轻嘶了一声,懊恼地揉了揉,坐在床沿上缓了一会儿,这才趿拉着鞋子走到水盆前。

  水波漾开一圈一圈,将倒映的他的脸揉作榖皱,很快随着涟漪往外散去。架子上搁着一盒面脂,萧琢揭开盖子,里头取用过一些,想来是贺暄之前用过。

  虽说南梁雨水多,较之北地潮气更丰,只是冬日里到底还是干燥,少不得要涂些面脂以防干冷冻裂,从前皇姐一入秋,每日都要捣鼓十几个瓶瓶罐罐涂在脸上……萧琢愣了一瞬,该找些时间去寻皇姐了,也不知这些时日过去,她是否安好。

  甫一拉开门,寒气带着冷露悍然入怀,远方的云比远方更远,山色氤氲在蒸腾的白雾里,若有似无。

  萧琢深吸一口气,清陵冬日的空气将他昨日的怅然、苦闷与怀念涤荡一空,也将他眉头与心头的皱痕抚平,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眼里绽开一丝笑意。

  “奴婢带大人去饭厅。”圆脸侍女从拐角走出,笑吟吟道。

  萧琢颔首,随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听口音像是清陵人。”

  “奴婢唤桃堇。”路过前头的水池,桃堇侧身让萧琢先上桥,低眉道,“大人说的是,桃堇自小便在清陵长大。”

  “唔。”萧琢顿了顿,话音里隐隐有些惘然,“好久没有回来了。”

  “大人也是清陵人吧。”桃堇有些好奇地抬了抬头,很快又低下去,盯着看玉桥上的纹路。

  “嗯。”池中映着重重树影,间或有几株梅花擎着花枝摇颤,“你同我说说,这些年清陵……怎么样?”

  桃堇应了一声,规矩地答道:“自平贞二年清陵城破,一直都在打仗,如今这世道……”

  桃堇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犹豫,萧琢扶着桥柱的手收紧,听得她继续说道:“奴婢家里本是清陵城郊的农户,又遭逢大旱蝗灾,家里的田都撂荒了,只得来寻个糊口的差事,幸得太子殿下来了以后平定了战事,想来明年便能好起来了。”

  “嗯,殿下宽仁,来年……”萧琢垂下眼睫,不知是在安慰谁,“来年,都会好起来的。”

  用过早膳,贺暄恰从外边回来,披着一件玄色绣金纹的披风,腰间缀一玉带,更显腿长腰细。萧琢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心虚似的吞吞吐吐地说道:“殿下刚回来?”

  什么傻问题,萧琢在心里暗骂道,抬头便见贺暄噙着浅笑,将他笼在袖子里的手握住,旋即变了脸色,皱眉道,“怎么这么冰,又不带手炉。”

  “几步路,马上便进屋了。”萧琢在他手心里挠了挠,贺暄刚在外头奔走半日,手心里像是含着一团火,转瞬便将冰渣子似的萧琢烤化了,融成一汪黏糊的春水。

  贺暄不甚满意地瞥了他一眼,仍牵着他的手,转身往屋里走,“来,正巧有件事问你。”

  “什么事?”

  贺暄在书桌上挑挑拣拣,抽出几份折子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些。”

  折子上俱是在说蝗灾之事,其中有两份都是上书请求在各州县建蝗神庙,下面贺暄朱笔凌厉地批了混账二字,笔力甚重,力透纸背,萧琢几乎可以想象出批折子时贺暄紧锁着眉,咬牙将这帮老匹夫痛骂一顿的场景。

  萧琢忍不住弯了弯眼,他略略掩住眼角的笑意,道,“唔,这些老蠹虫你理他们作甚,泥古不化,敝帚自珍,学问都学进故纸堆里去了。”

  萧琢撇撇嘴,将折子搁在桌上,“如今入了冬尚可缓上一口气,只是明年春恐怕蝗灾又起,殿下有何打算?”

  贺暄左手支颐,右手指节曲起,轻轻敲着桌面,“既然这么多人请建蝗神庙,可见许多百姓也有此意,如此黑白颠倒之乱象不可不除。”

  萧琢偏头,见贺暄写给皇上的折子上写着:“蝗虫,蟊贼耳,焚瘗则尽,去鬼神远矣。”

  “往年南梁蝗灾,父皇也有此意,只是朝廷多有劝谏者,谓父皇虫亦上天造物,杀多则伤天和,乃不仁之象,是以一直难以施行。”

  贺暄轻哂,“庸儒误国。”

  萧琢垂眸,他捻着贺暄折子的一角,下意识摩挲着,说道,“殿下,我倒是有个主意。”

  “嗯?”

  “民以食为天嘛。”萧琢冲他促狭地眨了眨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宁鳶的猫薄荷和Xyz_aaa的鱼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