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杏(1 / 1)

乌夜啼 霜见廿四 255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章 青杏

  贺暄一路大踏步上了轿子,李福海早候在太子府门口了,他年岁大了,伛偻着腰举着灯笼,寒风吹得蜡烛忽明忽暗的,将他的影子也拉的时长时短。

  贺暄暗暗叹了口气,“你年纪一大把了也不知爱惜身体,不是让你以后别在门口等了吗?”

  “殿下,老奴的身体自己知道,不碍事,殿下不让老奴等,老奴不放心啊。”

  贺暄皱着眉让底下人拿了件厚衣服给李福海披上,又借故挑刺儿,骂道:“一帮人都是吃白食的吗?也不知道给拿件厚衣服?”

  底下人也不知贺暄在南昏侯府又受了什么气,只大气不敢喘地在他面前跪成一排,不停地磕头。

  “滚。”

  贺暄不耐烦地低叱一声,一群下人赶紧长舒一口气,忙不迭地往门口跑,生怕跑慢了又触了这瘟神的眉头。

  待进了书房,被暖融融的炭火一烤,方把他浑身的冷硬寒气都烤化了,烤软了,贺暄搓了搓手,啜了口刚泡好的茶,总算是歇了气,开始处理朝中的事务来。

  “殿下,今日你去保了那紫菀姑娘出来的事,朝中都传遍了。”李福海见他处理完了,寻着空子插了句嘴。

  贺暄捻起一块点心来吃了一点,心不在焉地道:“唔,那些大臣最是碎嘴。”

  “殿下,对南梁那位很是上心呐。”

  贺暄正抽了本前朝一位皇帝的本纪摊开在桌上,他顿了顿,掀起眼皮子瞟了李福海一眼,眼前闪过萧琢抬眼时眼角晕的绯红,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怎么?那小家伙生得白净漂亮,我不是正好那一口吗?”

  贺暄跟自己人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好偶尔便不自称孤,倒是觉得亲切自在许多。

  “老奴没糊涂呢,殿下别唬老奴。”

  贺暄便收了笑,正色道:“唔,当时白将军从北部打了过去,几乎势如破竹地攻破了南梁都城,南梁南部却并未收入囊中。如今南部叛乱四起,那小皇帝说不定还有些用处。如今我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说着他促狭地眨眨眼睛,靠着椅背懒洋洋地调笑道:“况且,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那小皇帝皮相确是对孤的胃口,便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这买卖也是划算得紧。”

  青杏端了点心,在门口敲门道:“侯爷。”

  “进来吧。”

  紫菀换了身衣服,在一旁给萧琢磨墨,萧琢正看着一卷书,时不时提笔写几个字,倒是有几分红袖添香之雅趣。青杏推门的动作一愣,略有些不自在地踏了进来,道:“奴婢给侯爷准备了点点心,侯爷要用点吗?”

  “放着吧,我一会儿用。”萧琢抬头瞥了一眼,便又继续看书。青杏抿了抿唇,将食盒搁在了一旁的桌上,迈着小步子退了出去。

  “那姑娘口音听着倒是耳熟。”待青杏出门了,紫菀忍不住道。萧琢写字的手一顿,蘸了点墨,“她说以前老家是南梁的,只是后来迁到了晋国来。也是缘分。”

  “是啊,瞧着倒是干净伶俐。”

  萧琢听紫菀附和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搁了笔道:“之前太子来的时候她跪在碎瓷片上,衣衫都泅了些血,方才忘了问。前几日我想不开,她一直设法做了好些新鲜花样的吃食,如今她为了我惹了伤,我当去看看的。”

  说着便让紫菀给他套了件外衣,揣了个暖手炉子,匆匆出门往青杏值夜的小间里去了。

  “侯爷?”青杏冷不丁看见萧琢站在门口,又惊又喜地给他让了道,有些语无伦次:“侯爷怎么来了?这里地方小,委屈侯爷了……”

  “无事。”萧琢将小炉子放了下来,“之前看你腿上受了伤,可上药了?”

  青杏一愣,眼眶便红了红,咬着下唇喉头呜咽了半晌,方道:“上……上过了,多谢侯爷关心。”

  萧琢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瓷瓶放在桌上,“这药止血生肌非常管用,你每日早晚涂一涂,姑娘家的,落了伤疤便不好了。”

  “侯爷……”青杏攥着手指,连连点头道:“侯爷放心。”

  萧琢还待说些什么,瞥见青杏脸红红的,含羞带怯地低垂着眼,偶尔快速地瞟一眼他,待看见他看她了,又飞快地移了开去,这才心里生出了些尴尬来。

  虽说主仆之间,这男女大防还是要守的,他将嘴里几句寒暄的话咽了回去,站起身来道:“如此我便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多谢侯爷关心。”青杏垂着头,此时她手指卷着衣角,脸上还有些许红云。萧琢咳了一声,之前母后怕那些宫女想要借他飞上枝头当凤凰,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千挑万选本分的丫鬟或是太监,母后盯得紧,以至于萧琢虽到了娶亲的年纪,于男女之事上倒还是个雏儿。

  待登了基,又遇上大军压境,沉甸甸的家国重担压得他存不得一点私心,因此他惯是不会处理这些事,只能含混地糊弄过去,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殿下,许大人已在楼上候着了。”福满盈的老板是个瘦高个,身材略有些干瘪,一袭深青色的棉袍褂子宽松地罩在身上,两颊凹陷,眉目犀利,显得格外瘦削,不像个商人的样子,倒更像是个落魄的书生。

  贺暄冲他点点头,径自上了二楼的雅间。掀起厚重的门帘,许昱行正就着泡饼喝茶。见他进来,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没有行大礼。贺暄让守在门口的小二开始上菜,也入了席。

  “这可是老板特意为殿下准备的陈姜普洱,殿下快尝尝。”入了冬,贺暄腿上的寒疾也日渐严重。他颇惊讶地倒了一杯,放在鼻尖闻了闻,确是一股浓重的姜味,火辣辣地燎着。

  “他倒是有心。”贺暄抿了一口,笑道。

  许昱行夹了一筷子豆腐丝,说道:“过几日便要向南梁北部几个重镇派镇守使了,那位心里有数了吗?”

  “唔。”贺暄吃了口酱瓜,有些咸,他又就着茶饮了几口,皱眉道:“怕是不妙。多半是给了老四。”

  “这几年那位是越发偏心了。”许昱行一顿,叹了口气道:“自姑母去世,柳氏可谓如鱼得水。”

  贺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小二在门口叩了叩门,大菜上来了。多半是贺暄爱吃的菜色,满满当当热气腾腾地上了一桌,什么醋溜鸡,菌菇汤,清蒸绘鱼,香气四溢。

  “四……公子一向骄纵跋扈,若此番他掌控了南梁,怕是要惹得民不聊生。”

  “那位对南梁也就做做表面功夫,哪真的爱民如子。”贺暄挑去了鱼里的刺,嗤笑道:“便是老四一把火将南梁烧了,他最多也就禁足几日便完事了。”

  许昱行自是知道的,不过他圣贤书读的多,不免为无辜百姓想的深远些,此时摇了摇头,“哎,真的无法了么?回头朝会上我们给你多说两句好话?”

  “再看吧。”贺暄不置可否,“希望不大。”

  刚回了府,贺暄脱了外衣坐在书房里揉了揉太阳穴,李福海推了门进来。

  “殿下。”

  “唔。”贺暄抬头瞥了一眼,复又闭目养神,仰头靠着椅背,问道:“这几日侯府上如何?”

  “这几日倒是没什么动静。”李福海顿了顿,又道:“四皇子前两日去了一趟。”

  贺暄蹙眉,“老四确是按捺不住性子。”

  “明日大朝会,得起早呢。”李福海叹了口气,“早些歇息吧。”

  “唔。”贺暄回想了一下那陈姜普洱的味道,抬了抬下巴,“让宋缨准备点姜茶。”

  宋缨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绸衫,更衬得眉如远山,眼波如黛。他见贺暄进门,便将泡的姜茶给他递了过去,“奴在茶里还加了些枸杞,知殿下不喜甜,特意又放了点苦丁。”

  贺暄点点头,“有心了。”他伸过手接了过来,抿了一口,苦中回甘,还有些枸杞的清甜和生姜的辣味,当真是五味俱全。

  他抬头想说些什么,宋缨正垂眼摆弄着杯盏,从贺暄的角度看过去,烛光摇曳中宋缨的侧脸竟让他想起那日萧琢在地上举着瓷瓶的样子,他恍惚地一愣,一时移不开眼。

  “殿下?”

  贺暄一震,只见了那小皇帝几面,当真是魂牵梦萦了?

  贺暄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方装作若无其事的喝完了茶,解开衣带道:“睡吧。”

  宋缨过去吹灭了蜡烛,给贺暄掖紧了被子,躺了下去,不久便呼吸均匀起来。贺暄在旁边却是辗转反侧,闭上眼全是萧琢那日通红的眼眶,他皱着眉下床,披了件外衣出门。

  今日月圆,透过云丝露出朦朦胧胧的光晕。北地的秋风沁寒,贺暄在风中站了一会,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知此时那小皇帝在做些什么?会同他一样,夜半起来兜头吹着这冷风吗?

  那小皇帝娇贵得紧,怕是受不了这北地的寒风吧。

  贺暄嗤笑,转头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