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受伤
座位是贺暄特意给他留的,想来是世家公子们专享的上等座,不似京中普通百姓争抢拥挤的观赛台,这上等座离赛场挺近,且有成排的木椅子,每个木椅旁边都伴有瓜果糕点,不远处便有小厮候着这些公子的吩咐,很是舒适。
萧琢带着侍书进去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了,他们来的不算早,刚坐下不久,便看见有皇家侍卫和公公宫女打头,后面是金色的仪仗,想来便是皇上与柳后了。
见贺蘅进来,众人俱起身行礼,贺蘅说了几句开场词后,比赛正式开始。冰嬉赛分左右两队,左边衣红,右边衣黄,每队五人。开赛时御前侍卫先将一球踢进队中,由两队成员追抢,投入中场悬着的篮子中。比赛规则也很简单,投入多者胜出。
那两队人进了场,萧琢眯眼看去,只认得了左边红队是贺暄打头,时常在太子府见到的许公子也在,其他人却是不认得了。右边黄队则是贺旸打头,其他人想来多是柳家嫡系,萧琢便一概不知了。
两队互相点头示意,比赛开始。
球刚进队中,贺暄便率先抢到了。他滑的速度快,几乎畅通无阻地将球远远投入筐中,拿到一分。等比赛过半,两边比分已是4:1,贺旸几乎没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眼见着贺暄又投进一球,似乎是预见了今年胜利后皇上赏赐的盛况,贺暄滑过一旁的贺旸时冲他挑眉笑了笑,带着点挑衅的意味。贺旸本就是个易怒的脾气,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往年冰嬉总被贺暄压一头,今年他也算是苦练了一番,本想着能出其不意让贺蘅对他另眼相看,没想到还是要看贺暄这厮春风得意。
贺旸垂下眼往后退了退,贺暄以为他要从后面绕过去抢球,便紧跟着他滑了几步,哪知贺旸突然一顿,趁着其他人都围着,低下身拉了一把贺暄的腿。贺暄一时刹不住,被他这么一拉,狠狠地往后跌了下去,也是上次教萧琢时吸取了教训,这次贺暄特意穿了带软甲的衣服,给他在冰层上垫了垫,贺暄只觉后背重重撞在了冰上,疼得他嘶地倒抽凉气。
“殿下!”
“殿下!”
一旁的队员这时也反应过来,忙回转过来拉他起来。贺旸此时也作出一副受惊的样子,停下来冲御前侍卫喊道:“太子殿下受伤了,禀明父皇暂停比赛吧!”
出了这个状况,自是不能再比赛了。场内维持秩序的侍卫很快将观赛的百姓都疏散了,赶来的御医也扶着贺暄去了旁边的座位休息,他的膝盖、手肘和后背有几处刮伤,幸得没有伤到骨头,敷了药休息半个月便好了。
不过那伤口一大片狰狞地连结在一起,还往外渗着血,看着倒是颇可怖。柳后瞥了一眼,惊呼了一声道:“哎哟,暄儿怎么这么不当心,这大过年的见血多晦气……”说着又问御医:“没伤到骨头吧。”
御医行了礼道:“殿下洪福,只是破了皮,休养几日,小心着不要沾到水便好了。”
“那便好。”贺蘅点点头,他风寒未愈,面上瞧着有些许病容,让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此时贺蘅穿着厚厚的裘衣,脖子上一圈风领,握手成拳在嘴边轻咳了两声,蹙眉教训道:“你也是,这冰嬉你最为拿手,怎地今日摔得如此严重?”
“父皇恕罪,是儿臣一时疏忽,脚下一滑,这才犯此大错,请父皇责罚。”方才那种时候,旁边的人都忙着抢球,几乎无人注意贺旸的动作,便是看见了,会帮他说话的也都是红队的人,本就是太子党,说了也难以服众。
贺暄低头认了错,又挣扎着要站起来,贺蘅见他这副模样,一时心下不忍,叹了口气道:“你同岚儿真是一样的倔。”
此言一出,柳后与贺暄俱是一怔。
“不过儿肖母,是福相。”贺蘅笑了笑,低下身仔细看了看贺暄的伤,道:“这些日子仔细着些,听太医的话。你本小时腿受了寒,这次莫再落下病根。”
“儿臣明白。谢父皇关心。”贺蘅难得的温情让贺暄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神思恍惚地坐回椅子上,想起幼时母后还在时,贺蘅每日都宿在含元殿,亲自给他念开蒙的童书,自己坐不住总是想跑出去玩,他也从未有过不耐烦的时候,总是好声好气地让侍女拿点甜糕来哄,背着他在花园里逛,回头念叨:“暄儿乖……”
此时他逆着光仰起头看,贺蘅宽厚的背影仿佛与儿时背着他,教他习字的身影奇妙地重合了,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情绪突然在贺暄心里生根发芽了起来,他像是个第一次见到番茄的东方人,好奇又小心翼翼,想要触碰却又倍感仓皇。
“殿下可在府里?”当时贺暄摔倒的时候,萧琢正端着热茶准备喝,猛地瞧见贺暄往旁边一歪,萧琢一时紧张地忘了手里的茶盏,按捺不住噌地站了起来想往前面走些,那热腾腾的茶正巧全泼在他手上衣服上,衣服湿了倒还好些,手却是遭了罪,虎口被烫的红彤彤的,侍书被他这一下着实吓得不轻,忙千拉万扯地把愣着不走的萧琢拽回府上了药。
那药是上次贺暄给的,绿色的膏体,擦上去沁着冰寒的凉意,本来还火辣辣的灼人的热气便很快蛰伏了下去。紫菀给他用纱布包了,贺暄的伤势始终还在萧琢心里吊着,不上不下的,好不容易等她包好了,萧琢到底是忍不住,拿起外套便急匆匆地跑去了太子府。
“在的,侯爷里边请。”
贺暄只穿了件亵衣,披着绣着暗纹的玄色外袍靠在榻上看书。他似乎刚刚洗了头,还没来得及束发,只松散地披着,头发尚有些湿,倒是衬得他那平日里锋利的眉目柔软了许多。
似乎是听见了萧琢的脚步声,贺暄抬头往门边看了一眼,“小琢?”
“殿下。”萧琢一眼便看见了他腿上与胳膊上裹着的纱布,蹙眉有些担心地问道:“太医怎么说?”
“无事。”贺暄安抚地笑了笑,“将养几日便好了,没伤到骨头。”
“那便好。”萧琢舒了口气,走到榻边,贺暄往里挪了挪,将书合上了放在一边,萧琢顺势坐在他身边,有些犹豫地张了张嘴。
“怎么?”
“唔。”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萧琢很是苦恼地吞吞吐吐了一阵,方道:“殿下……殿下如何摔倒的?”
“冰嬉而已,摔倒也是常事。”贺暄显然没打算与他多说什么,有些敷衍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有心情调笑道:“你不是也常摔么?”
“殿下怎同我一样?”萧琢抿了抿嘴,小声说:“此事……可是与四皇子有关?”
“没有。”贺暄的手一僵,他收回手,神情冷淡地将榻上搁着的小毯子拉了上来,“此事你不用多想,不过是孤不小心罢了,与旁人无关。”
贺暄似乎打定主意不愿透露,萧琢也无法,只得站了起来,一时殿里无人说话,萧琢快要被这尴尬的气氛烤焦了,他抓心挠肺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正待开口说点什么,就见贺暄拢了拢衣袖,缓和了口气,对他解释道,“父皇这几日染了风寒,就不拿这些小事叨扰他了。”
“风寒?”萧琢记起那天在书房里看见贺暄那本医书,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有些兴奋地按捺住心头燃起的一簇簇展翅欲飞的火苗,笑道,“这几日我来府里陪着殿下吧,从外边带些玩意儿来给殿下解闷。”
这话不知为何听着有些亲昵的意味,一时让殿里的氛围又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贺暄有些诧异地抬头瞥了一眼,他眼睛弯起一个醉人的弧度,带着一丝轻佻地撑着下巴笑道:“是么?美人投怀送抱哪有拒绝的道理,狸奴可不要反悔啊。”
萧琢对上贺暄那双调笑的含情眼,心里不合时宜地涌起一阵酸涩。贺暄显然是没把他的投诚放在眼里,自己若不作出点实事来,怕是永远得不到贺暄另眼相看。他记得白耳在南梁民间常用来治疗风寒,颇有奇效,晋地却少有人知。而且,白耳……
萧琢吐了口气,艰难地勾起唇角对着他勉强一笑,垂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往后退了一步,昂起脖子,“殿下莫要开我的玩笑了,我明日再来看殿下。”说完,他回身拉开门,背影挺拔的像一棵大雪压不弯的青松。
待萧琢关上门,贺暄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手抚上那本厚重的兴史,轻轻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易辞岁小可爱的鱼粮!!!感动!!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