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将计(1 / 1)

乌夜啼 霜见廿四 2371 汉字|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10章 将计

  十日后,刑场。

  “公子,别看了。”侍从抱朴红着眼,扯了扯清霜的袖子,“咱们回去吧。”

  “不。”清霜固执地盯着面前的刑场,一眨不眨,“你不想看,你可以先走。”

  “公子!你这是何苦!”

  清霜不为所动,掩在长袖之下的手早已攥出了血痕,他却浑然不觉,静静地望着跪在地上的柳文勋,正如十几年前,他挣开押送的士兵,远远地看着他的父亲……母亲……

  “行刑!”

  铺天盖地的血,清霜下意识地抹了把脸,那血像是越过了十几年的光阴,溅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的一生都永远浸泡在洗不掉的血腥味里,永远背负着最恶毒的诅咒。

  这就是他的宿命么?清霜怔怔地垂下眼,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像是一个越缠越紧的茧,将他牢牢地禁锢在其中,永世不得解脱。

  贺蘅……贺暄……清霜恍惚地摊开手,看着掌心纠缠的纹路。他想起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日一个僧人来府上化缘,见到他时,只说了一句,“劫孤二煞之命,且多行善修德吧。”

  “原来如此么。”清霜苦笑,握紧了掌心。

  “坐吧。”清霜倒了杯茶,推到萧琢面前,笑了笑,“不必安慰我,我于他……本就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萧琢的话到嘴边,又只得咽了回去,他本不擅长安慰人,如此更是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好”来,便息声喝茶。

  清霜靠在窗边,静静地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半晌,他突然问道,“侯爷,你恨这里么?”

  萧琢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被他这话一惊,猛地咳嗽了好一会,这才喘匀了气,“我南梁为晋所灭,我为晋国所掳,于国于家,自有长恨。”

  “你还记得么?我说过,我会帮你。”

  萧琢微微蹙眉,“你要怎么帮?”

  清霜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

  ”不行。”清霜话说了一半便被萧琢截住,萧琢将杯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唇,“我……不会再伤害他。”

  “你……”

  “不必说了。”萧琢断然站起身,话语里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此事到此为止,我就当今日没来过这里。”

  清霜淡淡地看着他摔门而去,执起茶盏,继续漫不经心地泡茶。乳白色的茶雾攀缘而上,像是凝成了一个温柔的人影,缓缓将他拥入怀中。清霜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

  “你……多陪陪我吧。”

  “也许,没有几日了。”

  “侯爷,侯爷?”菱香咬着下唇,伸手在萧琢眼前晃了晃,“侯爷想什么呢?”

  萧琢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没什么,怎么了?”

  “哦,没事,厨房那边炖的汤好了,奴婢待会儿给侯爷端来?”

  “嗯。”萧琢随意地点点头,“我休息一会儿,你放门口就行。”

  清霜对他说的话……萧琢一想到便觉太阳穴突突突地疼,他抬手揉了揉,疲惫地阖上眼睛,靠在长椅上。

  清霜是想让他将写着贺蘅生辰八字的小人藏于贺暄府里,如今贺旸已无争储的资格,贺蘅自那日惊惧大病之后便一直精神不振,晋国上下大小事情具是决于他这个皇太子之手,若贺暄在此时出了差池,晋国必然大乱。

  可是,贺暄于他,早已……萧琢叹了口气,他已负了家国,怎能再……

  “……从清霜公子房中出来后,侯爷便回府了。”

  贺暄颔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人下去。风卷起房中的珠帘,熠熠的晨光斜穿过二十四串琉璃珠,仿若在面前架起道道霓虹,恍如神境。

  萧琢斜靠在贵妃椅上睡着了,他半张脸压在袖子上,印出了几道浅浅的折痕。如瀑的乌发垂在腰间,随着微风轻轻摇荡着。

  贺暄放缓了呼吸,坐在他身侧,拇指轻轻地刮蹭着萧琢因为熟睡而微微有些发烫的脸颊。

  “如此也好。”

  贺暄垂下眼,手指在萧琢的唇上顿了顿,惹得睡着的人嘟哝了一声。

  这两日犯春困,萧琢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待菱香前前后后忙了好几趟,才晃晃悠悠地打着哈欠爬起来,让她把早膳送进房里。

  今儿休沐,定是又起不来的。菱香暗自思忖,直接让厨房将粥放在炉子上温着,迟一些她再来端。

  “唔,再睡会儿。”萧琢半眯着眼睛,蹭了蹭贺暄的手臂,又缩回被窝里。他眼下还有昨晚哭过的红痕,委委屈屈的样子,像是烧的不旺的彤云。贺暄早就醒了,闻言莞尔,索性大大方方地偷懒,左手搭在萧琢的腰上,学着他的样子微微眯起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

  “中午想吃什么?”

  “红烧肉。”萧琢的声音闷在被子里,瓮瓮的。

  “好。”贺暄轻笑,像是随口问道,“这两日还有去清霜那里么?”

  萧琢的身子明显一僵,他脑袋在贺暄怀里动了动,像是想要抬头看看他此时的表情。

  “他……他想让我嫁祸于你。”

  “嗯。”贺暄全然没有一丝惊讶,伸手捋着萧琢顺滑的发丝,拾起一缕轻轻嗅了嗅,带着些杜衡的冷香,“我知道,按他说的做。”

  “什么意思?”萧琢这回彻底清醒了,他蹙着眉将自己从被子里薅出来,眼睛里还带着潮潮的困意,像是阴天大雾弥漫的金明池,“你……”

  “你现在这个身份,不太方便。”贺暄捏了捏萧琢温热的耳垂,“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不太方便……是什么意思?萧琢头脑发涨,只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一阵倦意袭来,萧琢又打了个哈欠,贺暄顺势给他把被子拉上来,揉了揉他的头发,“睡吧,一会儿我让人拿热水来。”

  “嗯。”

  贺暄低头,目光扫过萧琢颈侧的斑斑红痕,“我陪你睡。”

  萧琢枕着贺暄的手正要睡着,忽然听见外头细细簌簌的一阵吵嚷声,贺暄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拿起床边的外衣套上,起身开门。

  “什么事?”

  菱香指着外头恭敬站着的两排禁军,回道,“殿下,外头的禁军说奉旨来府上搜查。”

  萧琢猛地抬头,贺暄回头冲他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颔首,“嗯,让他们查。”

  自禁军上回倒戈后,上上下下都被清洗了一遍,如今的禁军首领是个刚正不阿的榆木脑袋,六亲不认的主,看来贺蘅果真是被这次逼宫吓的够呛。贺暄心不在焉地披衣往院中走去,这回来的是个禁军的小头目,瞧着眼生。

  那人一见贺暄,忙不迭地行礼,一张脸笑得满脸褶子,恭敬地解释,“殿下,我们也就是走个过场,殿下端方持正,定是不会……”

  话音未落,搜东厢房的士兵怀里抱着一个木盒子,有些犹豫地喊道,“大……大人,搜……搜到了这个!”

  贺暄眉头微蹙,冷冷地瞥了这小头目一眼,这人额上已是冷汗涔涔,目光在那盒子和贺暄之间来来回回的打转,半晌才赔着笑,哆哆嗦嗦地说道,“殿下,这……例行公事,还……还望殿下体恤。”

  “让他打开。”贺暄紧抿着唇,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咔哒一声,盒子的锁被打开,里头端端正正地躺着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小人,小人身上用炭笔写着生辰八字。小头目伸长脖子瞄了一眼,立马大骇,慌忙将盒子夺了过来,瞧着脸上几乎是要哭出声来,“殿……殿下,这……这……”

  如今贺蘅身子每况愈下,十日里九日都在寝殿里头昏睡着,朝政多半都已被贺暄揽下,此番贺蘅突然派禁军搜查太子府,本以为不过是走走过场,哪知真的搜出了这了不得的物什……小头目一时僵在原地,身子跟打了摆子似的不住乱颤,老天爷,这回真是要了他的命……

  贺暄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可怜的禁军小头领脸色惨白地惶然出神,似乎是欣赏够了他这番模样,终于施舍似的开了口,“既然查到了,秉公办理便是。”

  “殿下……殿下圣明。”那小头目偷偷抬眼,见贺暄似乎不像在说反话,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飞快地朝其他几人示意,潮水般退了下去,想来是回宫复命去了。

  次日,禁军首领梁毅率军亲至,奉帝口谕,太子贺暄,南昏侯萧琢矫施压胜之术,交由刑部会同大理寺彻查。

  作者有话说:

  感谢liliy、是阿线呀的鱼粮呀~

  完结倒计时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