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278】现在杀死他
慢慢站起身，虽然之前的冷兵器都有替身顶着，但特洛伊身上还是有其他的伤。
目光环视四周以后，少年道：“走吧，去找伊泽大人。”
他忽然咳嗽两声，些许血液沾在了掌心，少年一顿，而后不动声色地抹掉，走在斯诺克前面。
斯诺克跟在他身后，听见咳嗽声，蹙眉问着：“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了。”特洛伊摇摇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圣域的位置实际上在欧格里斯大陆中央的上空，很高很远，这是距离神殿最近的地方。
五千年前来这里并不难，简单的空间转换就可以，但是现在，几乎没有人能够到达了。
微风吹拂，芳草与落英缤纷绕绕。
伊甸湖的湖面十分平静，风吹过，湖水泛起涟漪，波光粼粼，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温暖和煦。
特洛伊站在湖边，透过湖水的倒映，他忽的看见此时的自己简直是一个面目全非的血人。
身上脏兮兮的，脸上沾满了血迹，头发也湿漉漉的，又脏又乱，就这模样，刚才斯诺克都敢吻，也着实厉害。
他脸色瞬间就红了。
蹲下身，想要在湖边洗一洗。
当手触及湖水的那一刻，仿佛有着生命的水便主动顺着少年的胳膊一路攀升，将他身体的脏污和杂志分解清洗，湖水柔和，温暖，当然，令特洛伊怔在原地的，却并非这湖水，而是在触碰以后，脑子里所浮现出来的画面！
那是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男人，正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湖底。
他模样俊美，神色温柔，唇角勾勒着有温度的弧线，似乎在梦中微笑。
圣洁的光在男人周围游荡，像是守护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保护他。
等到特洛伊终于回过神来时，画面消失，少年身上的伤口和脏乱也都被湖水清洗和治愈了。
他猛地转过身，想要询问斯诺克是否也看见了那画面。
然而回眸之后，他同那赤红色眼瞳的少年对视，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斯诺克竟是被一道金色的光芒罩住，像被关在囚笼里的人一样。
红发少年用力给了光罩一拳，却根本就破不开。
俊美邪肆的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道：“伊泽这家伙……还真是谨慎。”
特洛伊走到他那屏障旁边，试图用剑将它劈开，耳边却忽的听见了湖水波动的声音，还没回头，他便听斯诺克敲了敲屏障，道：“你先找伊泽吧，别管我。”
“可你——”
“我没事。”红发少年微微挑眉，忽的眯眼笑道：“担心我啊？”
特洛伊：“……”
于是金发少年直接转身就走，回到了伊甸湖边。
他凝视着湖面，也许伊泽就沉睡在伊甸湖底部。
特洛伊深吸一口气，而后没有犹豫地跳进了湖水中，目光坚定地朝着湖底游去。
耳边有气泡破开的声音，一个接一个，似乎在进行某种干扰。
少年眉头微蹙，忽视掉这些，朝着目标前进。
湖水不冷，伊甸湖有着世间的万般柔情，就像母亲温暖的怀抱一样，不会给人窒息的恐惧。
那些气泡反倒是在将入水的少年往湖面送去，仿佛担忧他会溺水般。
湖水很深，特洛伊也逐渐有了缺氧的感觉，但是少年知道他必须找到伊泽。
至少在意识彻底消散以前，确定伊泽的真正位置。
眼前慢慢模糊，长时间不呼吸的痛苦使得少年脸色变得难受起来。
气泡的阻力也越来越大，想要将他送回水面，然而少年却坚持地再往底部探寻一点儿。
终于，在他意识彻底失去之前，一道微光仿佛感应到了他，忽的从湖底射出，化作金色的长绳缠绕住特洛伊的手腕，将他一把拉入了湖底的洞穴！
刹那间！
金光乍现，意识模糊的少年猛地清醒过来！
他大口呼吸着，努力平复着心跳，而在逐渐冷静下来以后，他抬眸朝着隔水的洞穴看去，下一秒，特洛伊却怔在了原地。
*
他看见了伊泽。
却不是沉睡的伊泽。
金发男人温和的躺在一块石板上，微笑着，好像沉睡了一样。
但面前之人，冰冷的身躯，以及毫无生机的面孔，无不对特洛伊昭示着一个事实。
——他早已死去了。
*
曾经一直以为，伊泽大人只是沉睡了，只要唤醒就好。
然而少年却不曾想，他或许已经在这伊甸湖底的洞穴里，死去了很多年了。
梦想见到的神明，指点他迷津的信仰，原来早就死亡。
这一刻，特洛伊心中无限悲凉。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想要靠近他。
可洞穴忽然的地震却形成强烈的冲击力，将特洛伊直接送回了湖边！
伊甸湖的水冲入天空，化作一道瀑布倾泻而下！
摔倒在岸边的少年吃痛着站起，抬眸望向瀑布，只见着一道金黄色的身影在瀑布上若隐若现，到最后，终于凝聚成了伊泽的身影。
特洛伊唇瓣微张，望着男人的残影，忽的哽咽。
“您早就死了对吗。”
伊泽微笑着看向特洛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很开心，你终于来到了这里，孩子。”
残影只是伊泽留下的一抹意识。
即便如此，特洛伊还是稍微有了安慰，但那安慰过后，涌上来的却又是无尽的悲伤。
伊泽道：“别为我流泪。”
“即便是神明，也总有死去的一天，但是亲爱的特洛伊，光明不会死，信仰不会死，火炬不会死。”
“只要你记得我，我便永远都存在。孩子，我一直看着你。”
“……”特洛伊哽咽问着：“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
“因为你是我的希望。”
“我不明白，大人。你给予我四次重生的理由，是什么？”
男人微笑道：“我选中了你。”
“几千年时光里，依旧有着魔物肆虐，我们做不到彻底消灭，因为只要有暗元素，就一定会有魔物。”
“那么，暗元素，究竟如何才能消失？”
伊泽摇摇头，温柔说着：“很遗憾，特洛伊，它永远不会消失。”
“暗元素的来源是人内心阴暗的角落，但只要是人，就总会有负面情绪，也总会滋生暗元素。它们无尽不灭，生生不息。”
“曾经也有人试图将其彻底消灭，只不过，他的方式过于极端。”
特洛伊一顿，问着：“……是什么？”
伊泽感叹着，缓缓道出一句：“杀死所有人。”
所有人都死去，那么暗元素的来源也就彻底没有了。
但那根本不可能。
“所以我们只能接受它的存在，特洛伊，所以神明要做的，不是消灭，是扼制。”
“大陆之外还有很多的岛屿和大陆，两千年前，我预言到了魔神的存在。她从海的另一边缓缓走来，向世界散播着黑暗，蛊惑了当时的奥罗拉大帝库里坦·诺格丁兰。我用生命与她同归于尽，对奥罗拉降下惩罚，并将烈焰之花送入轮回，定下两千年以后诞生的你来成为下一任神明。”
“可是，她也同样会预言。”
“她在轮回里抓住了烈焰之花，用暗元素将其与影子分离，创造出了另一个人，并一同送入轮回。”
“我知道烈焰花的心性，需打磨与雕琢，方可成器。”
“于是，我默许了那个影子的存在。”
*
回眸缓缓朝着那光罩外的人看去。
斯诺克也在静静看着他，金发少年同赤色眼瞳相视那一刻，特洛伊脑中忽的想起了他曾说过的话——
“特洛伊。”
“我与你，如影随形。”
这一瞬间，特洛伊似乎终于明白，斯诺克说这话的真正含义了。
双生花。
光面与暗面。
身躯与影子。
*
那红发少年站在屏障之外，对伊泽的话并未有任何诧异。
他好像一早便知道一切，静默不语。
微风吹动他的头发，俊美的少年神色淡然，没有对自己的存在有任何不满和抗拒。
他很坦然的接受一切，甚至唇角微勾，“嘲讽”着特洛伊的大惊小怪。
*
他永远这么淡然。
特洛伊想着。
但自己却做不到这样的坦然接受。
斯诺克是一个单独的个体。
他不属于谁，也不该是谁的影子。
他就是他。
独一无二的他。
*
“欧维弗洛两千年前来到了这里，她是魔神最忠心的仆人，一直想要复活她，魔物本在我的控制中得不到进化，可我死后，魔族国度却出现了。她们将黑暗的种子播撒在了这里，我不能坐以待毙。”
“神明能够拥有接班人，可魔神不能，即便是那个影子，到最后也产生了叛逆心理，我预言到了他不会妥协，这也是我默许他存在原因之一。”
“他同样神之力的继承资格，因为他是你的影子，也有着四次轮回。欧维弗洛因此而产生了让他成为欧格里斯大陆守护神的目的，所以故意传播虚假的预言，并以圣女的身份留在了奥罗拉。”
“你会因影子而改变，这正是我想要的，孩子。”
伊泽身影柔和，仿佛最温柔的水一样包容万千，道——“我真的很高兴，现在终于来到了这里，也有了我想要你拥有的一切，你可以接下我的火炬，成为欧格里斯大陆新的守护神，用神明的力量拯救如今的大陆。”
“……”
特洛伊怔怔看着伊泽，少年面上，却并没有即将成神的喜悦。
他跪在男人的残影面前，神色悲怆，道着：“那么到目前为止，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您为了打磨我，而全部默许的么？”
伊泽垂眸，轻声道着：“是的，我很抱歉。”
“……”特洛伊摇摇头，“您不用向我道歉。”
“只是，我最敬仰的神明，那您是否可知道，我从来。”
——“都不想要成神呢。”
伊泽顿住。
他看着那少年泛着水光的蓝色眼瞳，似乎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所未曾预料到的事情。
——特洛伊不想成神。
神明预言到一切。
唯独忽略了少年本身的意愿。
“我不想成神，大人，可是我知道，现在的我，不得不这样。”特洛伊慢慢站起来。
因为大陆比他的意愿更重要。
自愿为光奉献一切。
和明明不愿意，却为了所爱，背离本身意愿而选择去奉献一切。
“我害怕孤独。”
“我不想成神，我忍受不了亿万年的寂寞，我想要走遍大千世界。”
但是。
“我更不想看着我爱的一切消失。”
所以他只能接下责任，接下神明的火炬。
去守护这块大陆。
伊泽静静看着他，神色悲悯，愧疚。
他叹了口气，道：“我真的很抱歉，特洛伊。”
金发少年没有回应，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那么，伊泽大人，我该如何成神呢。”
男人缓缓转头，看向了光罩之外的红发少年。
特洛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紧接着便与斯诺克关切和心疼的眼瞳对视。
耳边忽的响起伊泽的声音——
“成神需要契机。”
“而你的契机，便是——沾血者。”
所以——
“除掉你的影子。”
“！”
特洛伊猛地瞪大眼眸，不可思议地看向伊泽！
听见这话的斯诺克也蹙紧了眉头，赤色眼瞳阴沉盯着伊泽，那瞬间，红发少年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恍若困在牢笼里的野兽一般叫嚣着想要冲出笼子。
*
除掉影子。
——杀死斯诺克。
特洛伊声音颤抖，呢喃：“……你在开玩笑么？”
伊泽摇头：“很遗憾，我没有开玩笑，特洛伊。”
“我曾经默许了影子的存在，因为他将是除了你以外第二个能够踏入这里的人。”
“沾血者，杀死一人，以此获得神明资格，特洛伊，你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金发少年红着眼睛，愤怒地对着他嘶吼道：“那么您呢？！您当初如何成神的？！也是杀了一个人吗？！！”
金发男人静静看着特洛伊，平静如常，微风般的声音缓缓响起。
伊泽轻轻开口道：“是的，孩子。”
——“我杀死了，我的弟弟，才拥有了他成神的资格。”
*
“……”
“您的……弟弟……”
伊泽道：“曾经我并非神明之躯，只是我想要成神，便杀死了未来真正的神。”
“很自私，对吗？可我必须这么做。”
“世上很多事情，并非你所愿，但为了更多人的未来，我们却不得不这么做。我将永远受到良心的谴责，这是我所付出的代价。”
“你无法再犹豫了，孩子。”伊泽道：“现在——杀死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