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夕阳还带着滚烫的余温，墨言像是感受不到温度，他坐在书房后面的院子里，摆在他身边的是满满几大盆的衣物，里面有春装也有冬装，有这院子里所有人的衣物库存，有窗帘防尘罩，总之一切能洗的东西都出现在这里。
现在他身前盆子里的是前两天已经洗过晒干了的，这些如今又被淋着颜料酱汁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手已经比原来粗了一圈，因为不能戴手套泡在水里人工洗这些东西手背是不健康的红肿，手心那面指头皱缩泡发成恶心的腐白色。长时间大量的清洗即便有佣人怜悯偷偷换了不伤手的洗涤剂给他，那双手仍然因为摩擦而布满细小的或能看见或看不清楚的伤口，伤口前些天出血严重，现在连从皮肤褶皱中挤出点血丝都困难了。
在这座宅子里，很多时候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佣人。
墨言将手伸进已经变得浑浊的水里，刺痛从四面八方顺着手指传达给他的感官，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他的心更痛。
回想起书房里两人说的话，墨言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被看重，但忍不住的心里总有种奢望，奢望父亲他只是没看到自己，只是不知道墨冰所做的事。然而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他亲耳听到了一切，原来那个人什么都知道，他只是真的一心只有墨冰这个儿子罢了。
而且他们竟然那样算计肖想百瑟，他们怎么敢？！百瑟是因为他才来到墨家的，他有责任也有义务照顾好她，墨冰那样的人，他绝不允许那样的渣滓靠近玷污她！
将手从盆子里拿出，墨言神情变得冰冷。
这样的日子也不必再继续下去了。
他站起身决然走出这堆满了脏物的院子。
——
墨焰送私人医生出来时一眼看到向自己走来的墨言，沉默两秒他说：“你暂时走不了了。”
医生愣了下，“啊？怎么了？”
彼时墨言已经走到两人身前，在墨焰还没有开口之前，他道：“我同意你之前说的。”
墨焰听罢神情没什么变化，只对医生说：“给他的手处理一下。”
——
时间拉回到三天前。
三天前，墨言从墨冰院子里出来已经是深夜。
这样的夜晚大多数佣人都已经入睡，伴着他的只有天上凄清的月亮和独自照亮一小片黑夜的路灯。
在他快要跨进自己院子时，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墨言。”
他转过身，看到了树木暗影下走出来的墨焰。
尽管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当时已经有些麻木的墨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位不知道为什么而来的二哥。
墨焰当然不是来浪费时间的，他开门见山：“我们联手吧，把墨冰干掉。”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根本不会被人听到，所以墨焰语言也简单直接，他以为已经被折腾了几天的墨言会同意自己的想法，但是对方沉默了。
“你在想什么？难道你受的欺负还不够？他要是当了家，更不会有你我的好日子过，你难道不想让父亲看到你，不想成为继承人吗？”
背着光看不清神情的青年轻声道：“你只是想利用我，继承人……轮也得轮得到我不是吗？”
墨雷那个人，就算是墨冰不行，他也只会先向看墨焰，何况这段时间已经看出墨焰也是有能力有野心的，墨言心里很清楚他面对的困难比想象中还要多。
墨焰却道：“我并不是想利用你，说真的我自己也可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一起吗？”
“不是因为那不存在的手足亲情，只是因为你没有向百家小姐求助。”
“百家小姐确实可以帮助你，但那是一时的，其实看得出来你是我们三人中和百家小姐最有可能的那个，但是你很清楚除了你之外百家小姐还有更多的选择，万一她不选你，一个月后她可以安然无事地离开墨家，你却是会掉进地狱里的。你明白靠别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有自己才靠得住，光这一点，我就很欣赏你。”
“你够聪明，如果不是目标冲突，我们一定能好好相处，可惜了。”
“言尽于此，总之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毕竟我当家不会比墨冰更糟，至少我对你没有敌意，不是吗？”
——
回想起那天没有结果的谈话，墨焰坐下时轻微顿了一下，他坐在旁边看着医生给墨言的手上药包扎。
墨言也同样看到了墨焰脸上的伤，不过他并不惊讶，只能说在书房外已经提前知道了大致的情况。
医生想到伤痕累累的两人唉声又叹气：“你们两个……”
话到嘴头他顿了顿，看了墨言一眼接着道：“哎……真是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墨焰没理他，他只好奇墨言：“是什么让你改变想法了？”
墨言原本的沉默被打破，他看了眼医生，墨焰道：“他是我的人，信得过，说吧。”
尽管他这么说，墨言还是不开口，墨焰见状也没催，等医生给他处理完送走了对方后墨言才慢慢把书房里听到的那些说了。
墨焰听完冷笑一声：“我们这位父亲还真是被性别偏见蒙住了眼呢，女人可不只是生孩子的工具。如他所说，百家小姐的家世背景都在那里，但他忘了，百家小姐可是百家未来的继承人，能被选为继承人就绝不可能是傻白甜的小姑娘，她一定有过人之处只是我们外人不知道罢了。再者说，百家小姐可不是要选人出嫁，她那样的身份必定是要入赘的，他们都还想着百家小姐选人出嫁等她怀孕生孩子就可以顺利接过她手下权力再进一步管理她的家族呢吧。”
“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厌恶地吐出几个字后，墨焰闭了闭眼调整自己的情绪，再睁开眼时他问墨言：“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两人都清楚，说是联手那也只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果然墨言就道：“我们各自找突破点，必要时候联合。至于继承人的位置，在还没有正式定下来之前，我不会放弃。”
墨焰轻笑了下：“好，我没看错人。”
两人说完差不多到了晚餐时间，他们原本已经做好准备晚上面对墨冰的刁难，不过这一餐因为墨冰的缺席用得非常平静，不仅仅是墨冰，百瑟也不在。
在两人见面的那段时间里，田嫂原本正在收拾前庭，她拿了把凉椅，百家小姐就安静地坐在那里。
田嫂一直觉得这位小姐不怎么爱说话，不够活泼，她试着主动找话题跟小姑娘攀谈，不过多数情况都是她自己在说。
她知道明天开始小姑娘不用再去上学，在家的时间多了，这让她不得不提前开始琢磨小姑娘在家的情况下自己要做些什么。
正在她努力思考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忽然停在了庭前，田嫂一惊。
墨家老爷规矩多，除非特殊情况，车子是不能在宅子里开的，就连他们自己都是走到车库去或是大门前，眼前这突然出现的车是怎么回事？
田嫂不知不觉中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盯着那辆车猛瞧。
那辆车车前没有标，但是一看就很高档，车后座的窗户慢慢摇了下来，田嫂看见一个让她想起珍珠的漂亮年轻女人，那女人看着一个方向微笑，明知道不是对着自己，田嫂仍然禁不住觉得紧张心跳加速。
那人可真好看啊。
“二姐。”
田嫂听到自己身侧传来这么一声，车上的女人点了点头还是笑。
百合道：“小瑟，我来接你回家吃饭。”
田嫂看到车前门打开走出一个很高的制服女人，女人去把另一侧的后门打开。
直到那辆车远去不见了，田嫂才渐渐反应过来，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百家啊。
——
百瑟每周日要回家吃饭，这是墨家人刚知道的，她再从百家过来已经是十点钟，这个时间有些晚了，直接去了住处准备休息。
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人来拜访，她要走到卧室前顿住，看向身后的田嫂。
田嫂对上小姑娘的眼睛下意识咽了咽唾沫，事实上她是今天下午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洋娃娃般的小姑娘到底代表了什么，这也给了她勇气。
小姑娘没有说话，但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她说，田嫂猜想着，开口道：“百……百瑟小姐，我有些话想跟您说，能给我点时间吗？”
看小姑娘虽然没有开口但是转过了身，田嫂立马在身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过来招呼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手忙脚乱地去倒水：“那个……喝点水吧……”
“十点后不能喝水。”
从小姑娘嘴里仿佛背诵铁律一般的话让田嫂额头见汗：“啊那个对不住，是是，我……”
总觉得让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姐坐下来不能什么都不给人家准备，可是都这个点了水不能喝东西也不能吃，田嫂正焦急间，小姑娘又开口道：“说吧。”
这一声仿佛给田嫂注入了强效静心针，田嫂突然间觉得自己冷静了很多，刚才的慌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