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师哥,我好冷,又好热…………(1 / 1)

蜗牛软汁糖 初陌笙 3031 汉字|17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三十二章 师哥,我好冷,又好热…………

  “那个, 棉棉……你……”

  鹿小小斟酌着字句,却只能叫出她的名字。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呆立的女孩儿,想伸手, 抻抻她的衣服。

  文棉却是后退一步,躲过了。

  眼睛一直望着地上、屏幕碎掉的玻璃片, 片刻都没有离开。

  祝希尧也上前一步,站到了她的正对面。

  男生微微曲了膝盖, 与她平视着,轻声开口:“棉棉?”

  说完,又和鹿小小对视了一眼,

  之后才艰难地问:“你……怎么了?”

  他觉得, 文棉应该是没有看明白什么的。

  他们俩都觉得, 这个听不懂人讲话、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自闭的姑娘, 应该是看不出什么的。

  但他们忘了。

  越是无法与这个世界链接的人, 越会拼了命地用尽所有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取得联系。

  就像一个被困在水里几乎快要溺毙的人,即便是一根稻草, 也要死死地抓住。

  文字, 就是文棉的那一根稻草。

  那些所有听不懂也看不明白的事,只要放到文字里,就变成她擅长的领域。

  所以她看懂了, 每一个字都看懂了。

  她知道妈妈得了绝症。

  陈俊说,要不了多久, 妈妈就会死掉。

  她也知道了,自己被一个陌生人卖给了另一个陌生人做新娘。

  原来,不只是书里写过的,那些被强行拐走, 或是因为家里太穷、重男轻女,被父母卖掉的,才会成为被卖给坏人。

  坏人,是不会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的。

  善意与熟悉,才往往是遮掩罪行的利器。

  “棉棉。”祝希尧见她一直不说话,又牵起她的胳膊,柔声问她:“到底怎么了,你和希尧哥说句话。”

  可是,衣衫单薄的姑娘……

  却忽然狠狠把他甩开。

  然后,冲进了漫天倾盆的雨里。

  *

  “棉棉!”

  “棉棉!你去哪儿!”

  “棉棉,你回来!”

  身后传来祝希尧和鹿小小的呼喊。

  到最后,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声。

  淹没在巨大的雨声里、耳边呼呼的风声里。

  大雨遮住了视线,她眼睛都睁不开。从长长的走廊,跑到木制的栈道,一路横冲直撞。

  甚至好几次都撞上湖边的护栏。

  最后一次撞的狠了,半边身子都是麻的。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鼻子里、嘴巴里都是湿漉漉的木头味道。

  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男人不规律的喘息声。

  她擦擦被雨水淋湿的睫毛,等不及看清来人的样子,就被紧紧地按到了怀里。

  潮湿、冰凉,一如这一场大雨。还有那人衣服深处,透出来的一丝温热。

  像是在雨里跋涉了很久……比她还要久。

  这是文棉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闻到这么纯粹的味道。

  香水被冲淡了,烟味也消散了。

  从他的身上唯一能闻到的,就是湿乎乎的水汽,还有他衣服上残留的皂荚香。

  男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文棉知道,他是什么都知道了。

  不需要小心翼翼的试探,也不需要开口询问。她的任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贺怀就能将她的心思猜出大半。

  女孩缓缓抬手,回抱在他的腰间,手指紧紧地揪着他身上的衣服。

  *

  随后赶来的鹿小小,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揪着她的裙子大声哭出来:“棉棉!你要吓死我吗……你跑什么啊!我都要担心死了,我还以为你要跳湖呢……呜……你吓死我了啊……”

  祝希尧沉默着走近了,举着一把黑伞,撑到两位姑娘的头顶。

  文棉却对随后赶来的两人,充耳不闻。

  只是抱着贺怀的胳膊,更紧了。

  十一月的深秋时候,淋了这一场滂沱大雨,她冻得整个身子都在颤颤的抖。

  贺怀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

  手臂刚刚下移,准备蹲下身把她抱起来,女孩却像只受惊的小兽一样,揪着他的小手抠的更用力了。

  本就僵硬的身子,也绷得更紧了。

  她很没有安全感。

  像是在朝全世界对抗。

  贺怀低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哭的鹿小小,从刚才起就一直紧抿的唇,终于松了松,说:“小小,别哭了。起来。”

  说完,又示意一旁的祝希尧:“把小小扶起来,先过去避雨。伞给我。”

  祝希尧就依言照做,带着鹿小小回了刚才避雨的回廊。

  *

  等到他们都走了,贺怀这才抬手,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抚过。

  就像是安抚某种受惊的小动物,无声而又轻柔。

  上衣的下摆处,勾着的小手越来越用力,将他死死地拽着。

  在铺天盖地的雨声里,终于从胸口的位置,传来低低的抽泣。

  早已被雨水沾湿的地方,传来一股浅浅的热流。

  贺怀吐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指尖一下下地揉着女孩的头发,柔声问:“棉棉是因为妈妈的病,才觉得难过是吗?”

  扎在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幅度小小地晃了晃。

  贺怀就动作轻柔地在她头顶拍了拍。

  “别难过,妈妈那么爱你,她不会抛弃你的。”

  “可是……”

  文棉冷静了好久,之后才终于颤着声音开口。

  说到一半,又哽咽起来,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闷闷的抽噎声,响在漫天的雨里。

  像是要哭到地老天荒。

  “陈俊说,嗝,说妈妈,快要死,了……”

  “妈妈得了癌,症……她,不治,了。”

  她努力了好久,才把一句话完整说完。

  贺怀手指尖在小姑娘的眼角轻柔擦过,轻轻勾弄着她凌乱贴在前额的刘海,耐心地说:“这件事,师哥和师父师娘他们说过了,他们其实早就知道了。邱香也知道……”

  文棉抽噎着抬头,疑惑地问:“邱香姐姐也知道吗?”

  贺怀点点头:“邱香的职业……是专门陪一些需要陪同的人。她有一次陪的就是你妈妈。”

  在今年九月,文棉的妈妈觉得身体不舒服,就一个人去了医院。

  医生一脸凝重,让她再做一次检查。

  “可能是肿瘤……不能完全确定。我给你开几项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咱们再看。”

  当时医生这样说。

  文棉的妈妈就失魂落魄地去做了这个检查。

  七天之后,结果确定:肿瘤,恶性。

  贺怀回忆着,缓缓地和文棉说。

  “当时,邱香接到了你妈妈预约的陪同看病。但邱香因为有事,没能履行这一单,所以拜托朋友陪着你妈妈,一起去医院拿的结果。”

  所以后来妈妈才又约了邱香,全天陪着文棉。

  那个时候,邱香还不知道文棉妈妈的病情。

  直到前几天,就是上个周六,文棉在贺怀的办公室做干预。

  那一天,邱香说她有事不能陪文棉了,其实是跟着文棉的妈妈去医院做了癌症的定期检查。

  “你也早就知道吗……”

  文棉轻声问。

  贺怀摇头:“邱香要对客户的信息保密。你妈妈不想让我知道,也不想让你知道。所以邱香谁都没告诉。她也很内疚,早上哭了很久,托我给你道歉。”

  文棉擦擦眼睛,没有说话。

  但情绪总算稳定了很多。

  贺怀唇角勾起微微的笑,指尖顺着小姑娘的刘海,一路抚到鬓边,说:

  “别信陈俊说的话,陈俊是个骗子。师父师娘已经劝说妈妈重新治疗了。我是来带你回家的。妈妈今天办理的住院手续,师父师娘都在病房陪着,棉棉只要去了医院就能看到妈妈了。”

  今天原本是接到警方的消息,告诉他说案件有进展了,通知他下午过去一趟。

  他爸妈又在医院为文棉妈妈办理住院手续,又和他谎称不在南京,没办法帮他去一趟警局。

  科研室那边又说出现了数据的计算错误。

  由于研究人员昨晚操作失误,致使前面的实验功亏一篑。

  一大早就被各种负面消息震醒。

  又加上昨天晚上……他因为酒精上头,一时冲动,问了文棉那幅画中画的事。

  而文棉紧张、逃避的反应,更让他觉得憋闷……

  他干脆给鹿小小贺文棉发了条消息,就直接买了最早一班的飞机,飞往南京。

  *

  在飞机上的三个小时,他关了手机,强迫自己什么都不看、也不想。

  这是他第二次回避一件事,回避的这么彻底。

  上一次,还是四年前,小姑娘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却没想到,这一次酿成了更大的错。

  因为大众对这一事件的关注度,致使警方压力很大。

  他们给文棉的妈妈打了电话,说案件已经侦查结束,幕后的人也已经抓到、证据很全。问能不能在网络公开案件的具体通报。

  当时文棉的妈妈马上就要去做全身检查,没有仔细听,只说了句:“都可以,你们看着做就好,谢谢警察同志。”

  随后便挂了电话,被推进了检查室。

  贺怀下飞机之后,一打开手机,就是铺天盖地的消息。

  他的师爷爷、爸、妈,还有邱香,全都在给他发消息,要他看好棉棉,不要让她看手机,也不要看pad。

  可是,贺怀早已站在了南京的禄口机场,根本就和文棉没有任何联系。

  他急匆匆地给鹿小小发了条短信,就去办理了最近一班飞机的登记手续。

  普通经济舱已经没了座位,他就定了商务舱。

  从南京禄口机场起飞,到丽江的三义机场降落,又是三个多小时。

  等下了飞机,电话打给鹿小小,耳机响起对面东西碎裂的声音,他就知道……太迟了。

  接着,就又听到鹿小小撕心裂肺的呼喊。

  “棉棉,你去哪啊……”

  “棉棉,你回来!”

  是他这一辈子听过最疼,也最害怕的话。

  比刮骨挖心,还疼。

  那一年,失去阮阮……也不过如此。

  他叫了出租车,却屡屡因为暴雨太过危险而被拒绝。他干脆自己租了辆车,逆着风、逆着雨,逆着水流,一路走在泥泞的路上,朝着山间开去。

  终于在雨里,见到了胳膊和额头都被擦伤、呆呆站在湖边的姑娘。

  尽管知道,连自.杀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绝不可能是要跳湖。

  那一刻,他还是失控了。

  没有人知道,把文棉扯进怀里的那一刻,他的心跳有多快。

  快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坏停滞。

  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

  “师哥……我好冷……”

  女孩浅浅的呢喃将贺怀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接着,又捉起他的手,贴上她滚烫的额头:“但是……这里,又好热……”

  几乎将人灼烧的温度,让贺怀手指一僵。

  他忙把伞送到文棉手上,引着她的手握住。

  “你发烧了。”他说,“乖,举好伞。师哥带你回去。”

  而后,便曲了双膝,双手把女孩横抱进了怀里。

  朝着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