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辉 “凶巴巴的装什么大灰狼!”(三……
江宁灼站在了无名河之上, 耀眼的日光洒在了微风拂起涟漪的湖面,波光粼粼的河水倒映着他的模样——身着一袭青衣课服,裹着半高的身量, 被太阳雨淋湿的头发全黏在稚嫩的脸庞两侧。
鲜衣怒马,这是他少年时的装扮。
还没等他从河面回过神,耳边涌入了大片的欢声笑语。
一片清凉撞在他的背上,有人抛远了声音在喊:“师兄,你被我打到啦!”
江宁灼在这个声音中愣神, 伸手摸到了外衣背上的水,缓缓转身,看到了三五成群的少年郎。
他们比他矮些, 但同样身穿封宗课服,朝气蓬勃——这些是他的师弟师妹。
人群中央的那个“罪魁祸首”得意洋洋,奶乎乎的脸上充满了骄傲,扬起下巴得意道:“师兄, 愿赌服输,快把灵狮召来!带我们去人界瞧瞧!”
无名河处在邱山和人界的交界线上,若未及练气, 则得有高修为者相带, 才能跨界。
他们这些小辈总听说人界繁华热闹, 日日都想着去开开眼。
“寒舟,别胡闹了。”江宁灼稚嫩声音阻拦道, 语气里有点无奈。
灵狮乃封宗壮威灵兽,怎能任由几个奶团子当坐骑用。
“啊啊啊!师兄你说话不算话!”路寒舟抱怨着朝江宁灼跑来。
短短几步路身高抽枝拔叶,等拽上江宁灼手腕时,两人俱成了身着白衣的青年。
江宁灼看着揽着自己胳膊晃来晃去的路寒舟,心鼓如擂。
路寒舟委屈着说:“那师兄不要等我了吗, 明明说好要和我一起的。”
涛花门飞鸽传书,远在封宗求学的他不得不回家一趟,可江宁灼却要准备迷惘之境历练,需得闭关半月。
“我怎么可能不等你。”江宁灼伸手去摸路寒舟的脸,可指腹还没碰到一根发丝,路寒舟的瞳孔中就倒映出了一场大火。
周围环境瞬息之间黑暗下来,万物被大火吞噬殆尽,江宁灼身处火线边缘,顺着风留下的眼泪瞬间被热浪烧干。
刚才还在他身边耍赖的小孩,置身于火场之中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不!!!!!”
那一刻江宁灼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他声嘶力竭地朝火场里跑去,可有无数人将他拽住。
抓得他胳膊伤痕累累也不愿松手。
“寒舟乖,不怕,等等师兄……”江宁灼发疯般呢喃着这句话,可大火里的灰烬并不会给予他回应。
渐渐地,所有人都消失了。
他痴痴地望着那片燎原出神,正当他绝望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残影,一声诡异的啸声后窜天而上……
……
江宁灼晕倒了。
路寒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挡在了他身前,防止他看到云幕之上的那张脸。
他终于知道江宁灼为什么那般难受了。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被强行翻涌而出,甚至被这个以窃取为乐的狐妖窥探偷取,堂而皇之地将秘密在这云幕上播放,任谁都难以接受。
只不过路寒舟也没想到,江宁灼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他。他任挽香阁阁主三年从未露面,江宁灼记忆停留在以前也正常。
云幕之上飞速播放着路寒舟这三年内的蜕变,最后整个画面凝聚在了一张红色的面具之上。
路寒舟心下一惊,它竟然能预料到三年之后的他是谁!
那缕青烟重新凝聚在了空中悬浮着,幻化出了狐妖的模样。
狐妖侧头看着满头大汗倒在地上的江宁灼,摇摇头故作惋惜道:“啧,可惜了,一炷香都没坚持住,连该看的都没看到。”
不然一定会有一出好戏。
坤兽从狐妖的影响下缓过神来,由于与路寒舟五感连通,立马感知到了他的授意,趁狐妖不备撞破栏杆腾空而起!
额顶的独角流转过一缕银光,最后狠狠地扎进了那片云幕上。
黑雾盘绕着独角瞬间将云幕吞没,如强腐蚀性的液体一般一丝丝将它吞灭,最后支离破碎掉了一地。
路寒舟掉马危机解除,松了一口气,骂道:“脏死了。”
“你骂谁脏!”狐妖自大没有防备,眼看自己的宝贝被销毁还挨了骂,怒意被完全激起,“本狐收藏你们的记忆是你们的荣幸,既然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只见它双手松开将溯录悬空,默念了几句口诀便有丝丝的绿色灵力从他指尖涌出,将溯录严丝合缝包裹。
金纹的影响还在,狐妖一番动作后路寒舟他们当即头痛欲裂,连昏迷过去的江宁灼都疼到发出闷哼。
溯录边缘凝聚出了缕缕黑线,混杂着不同的声音,顺着空气就朝这边攀爬而来!
狐妖笑道:“来尝尝别人记忆中的苦吧!”
坤兽因为刚才的攻击离得狐妖最近,一缕黑线率先钻入了他的耳膜,一声震耳欲聋的痛苦虎啸响彻狐妖忆阁,它因头痛难耐朝一边的墙上撞去。
“啊!!”路寒舟灵海跟着它剧痛。
正当别无他法时,耳边那道声音又清晰地响起:“忆载于百会通于印堂,狐妖额中的红痕便是他的弱点,凝火燎之,必灰飞烟灭。”
狐妖为自己的本事得意忘形,威胁道:“你是叫路寒舟是吧,要不要我叫醒江宁灼告诉他你到底是谁?还是说,你把记忆赔给我,我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从这两个人踏进大门的那一瞬间,狐妖就嗅到了饱满的香甜味。这种饱含痛苦与心酸的记忆,正是助他修道最好的良药。
他全部都要得到。
刚才就是这道声音帮了路寒舟,此时他穷途末路管不了他是谁,只好选择相信。
“给你你拿得住吗?”路寒舟在指尖结火,凝成一条小龙的形状,冲着狐妖那边呼啸而过!
虽然兔耳十分出戏,但那火焰掠过的声音十分具有威慑力。
狐妖被这火吓得一个踉跄,堪堪躲过。他的灵力使用已经极限,如果不速战速决,这狐妖忆阁的阵法怕不是要困不住这些人了。
只见他用灵力撞击了这楼阁的八角,瞬间几道青烟流下。这狐妖忆阁里的记忆闸门似乎被打开,所有痛苦回忆瞬间席卷到了路寒舟的脑海中。
家破人亡的惨状……饿殍遍野的悲哀……痛失所爱的绝望……
路寒舟在其中捕获到了一丝熟悉的共感,眼前又闪回了那场大火,这一次他看到了江宁灼在哭。
“屏息凝神!”那道相同声线的声音及时出现打断路寒舟被回忆淹没,“按刚才说的做!”
他及时把路寒舟拉回神。
路寒舟甩甩头,努力集中注意力,掌心的火龙一道又一道冲着狐妖而去。在封宗灵力会枯竭,可对付一个只会用小聪明的狐妖,完全不会。
狐妖祭出大阵本就强弩之末,面对火龙的一次次灼烧,终于再也扛不住。
一条幼小的火龙最终撞破了结界,径直窜入了狐妖的印堂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传来,狐妖如疯魔般在空中挣扎放出灵力,似乎想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锵!”的一声,沃野剑从地上即刻飞起,将那些灵力统统劈散搅碎!
悬浮在空中的狐妖受创垂直坠下,摔在了一层的台上,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失去生气越发丑陋。
路寒舟转身一看,江宁灼已经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眼角滑下的不知是泪还是汗珠。
“寒……”
江宁灼沙哑地发出了一个音节,看到云幕被毁之后,整个人似乎才清醒过来,清了下嗓子道:“十一,狐妖忆阁必须烧毁,不然咱们将永远被困在这虚幻的结界里。”
“好。那你往后躲。”路寒舟应下,示意百折帮他夺过溯录后,双手结印,窜天的灵火瞬间席卷了整栋楼。
结界出现裂痕,坤兽带路率先撞了出去。
临了路寒舟看到了狐妖怀中有一颗细闪的小球,顺手用灵力捞入了怀中。
江宁灼在拽着十一跳出结界的那一瞬间,盯着他的唇角有些出神,想起了昏迷前他脸上的惊讶。
真的不是他吗?如果不是为何又站在我身前遮挡呢?
一行人跳出后狐妖忆阁就在大火中坍塌,漫长沉寂的夜晚终于消散,天光穿透了阴霾,许多试炼结束的人都聚集在了狐妖忆阁门口。
原因无他,封宗宗主在此,他们特来选拔。
即使人已经又少了半数有余。
江尘挽着胳膊,视线下移,委婉道:“宗主,你这是?”
路寒舟看到众人一惊,连忙把自己的手从江宁灼手中抽出来,尴尬笑道:“大家都在啊,不好意思,久等了。”
虽说在狐妖忆阁中只过了一夜,但外面流逝的时间已经是三日之久。
众人看路寒舟上前,赶忙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他们看的清清楚楚,挽香阁阁主纵火狐妖忆阁,眼中的杀意不亚于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邪祟。
路寒舟:“……”
他调转了个方向,朝另一边走去。
可刚迈出一步,江宁灼又抓住了他的手。
他说:“你刚才拿的小球正是我要寻的忘尘珠。”
“这个啊。”路寒舟从怀里摸出,摆在了江宁灼眼前。
江宁灼面无表情点点头,“嗯。”
看他又恢复了那个生人勿进的模样路寒舟就觉得没趣。
十分嫌弃商量道:“三百石灵珠,换不换?”
这可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拿到手的,怎么着也值这个价吧。
可没想到江宁灼并未作声,只是怔怔地看着,闭口不言。
路寒舟翻了个白眼,心中吐槽这债主未免太难说话了些。然后重新把它揣入怀中,拔高声调:“不要拉倒~”
转身朝百折他们走去。
……
第二层试炼结束后有一段空闲时间,通过试炼的人纷纷参与进了三大门派的弟子选拔,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迷惘之境天气与外面悬殊甚大,此时竟有了日月同辉的美景,引得不少人驻足观赏,小憩片刻。
挽香阁入阁全凭缘分,故而不参加也不举行这些正道的考核。路寒舟寻了个屋顶躺着,任凭百折翻来覆去把他身上的灰擦干净。
他由于盯着天空太久,打了个喷嚏。
朝下面的人群看去,话里醋意十足:“这元顾怎么想的,和让惑了神一样,尽往那些门派里钻。尤其封宗,那地方严死了,在挽香阁不见他这么积极。”
负责封宗弟子灵根检测的人正是青提师尊,此时元顾就挤在人群最前面笑容满面与他交谈。
百折抓起坤兽的虎爪擦了擦,说道:“阁主要不咱们把他掳来……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路寒舟就冲他脑门上一弹,“你是强盗吗?”
这原主到底是怎么把这个呆子养成这样的,都学会掳人了。
不过掳来江宁灼讹三百石灵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路寒舟心里莫名其妙打起了小算盘,笑了一声。
与他十几丈之隔的江宁灼似乎收到感应,抬头朝这边看来。
“不过阁主,你不是之前和我讲过你在封宗学过一段时间吗,真的很严?那封宗是不是很厉害?”百折满眼期待问。
路寒舟别过头躲那道视线,敷衍道:“咳,对啊,对啊,可严了。”
等反应过来又敲了一下百折的头,“厉害个屁!他们宗主在狐妖忆阁都是我救下的!”
长他人志气的行为实在不可取。
不过这么一说,路寒舟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这百折在原著中跟着路寒舟三年,完全就是由他教大的,算是路寒舟唯一的朋友,知道不少他的秘密。
趁此机会……
他枕着坤兽转了个身,背开江宁灼,问道:“当年路家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家人都死于大火啊?”
路寒舟一向不提过往,这一问让百折有点慌,“啊?”
“没事你说我就有点记性不好最近。”他指了指脑子编了个借口。
这个借口百折倒是信了,他唯唯诺诺半天,得了路寒舟五次三番的保证后才开口。
放低声音结巴道:“当年涛花门……路家女主人不是被发现是魔修吗,好像一直遭人诟病不少。后来好像又传言涛花门助魔扶妖,许多正派子弟上旭日山讨要说法时,忽然天降大火……”
看着路寒舟渐渐翻上去的白眼,百折不敢说话了。
路寒舟起初还认真思索他话里的内容,可之后无语道:“什么叫好像?”
这是对说出来的每个字有多么不确定。
“阁主你也没和我细说过啊……这些都是我听的江湖传言……”
为了提防踩雷,百折十分识趣地往边上挪了挪,施了咒暂时装聋。
路寒舟耳边又出现了那个声音,他嗤笑一声:“你为什么要知道这段过往?”
经过这几次下来,路寒舟已经发现了,这个声音是来自他内心的。他起初猜测是狐妖忆阁的幻境导致的,可此时狐妖忆阁早已烧成了一抔灰。
况且这个声音每次出现,真实感都会在他心里弥漫,恨意也仿佛生根在他的骨髓里吸着他的血肉变大。
盘踞在他心口的怨火似乎能被对方操控,强大到像是在汲取他的生命。
由此他猜测,这是原主的思想,或者说,是原来的路寒舟的心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他捂了一下被拉扯到剧痛的心口,但丝毫不惧笑道:“路寒舟,你就这?有种杀了我啊。你管我为什么查?关你屁事,现在活着的是我不是你。”
他在试探对方会不会应下“路寒舟”三个字。
坤兽看着自言自语的主人,歪了歪头。
“呵,涅槃真的是说得好听了,你就是一只怨凝而已。会死,会马上死。”那个声音没被他激将到。
路寒舟不愿与他斗,似乎自己心里的想法总能被他窥探到一些,这让他有点不舒服。
陈述道:“你连怨凝都不是。”
这个声音短短这么一会就如影随形般给他传递了不少负面情绪。他也看出来了,对方是想激怒自己,也许结果就是那些恨意顺藤而上。
可这不管用,而且在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他现在只想活着,好好活着。
那个声音又消失了,可心口疼痛的余韵还在。路寒舟隔空变出了一坛酒,抓在手里踹了脚百折:“过来,有事问你。”
……
虽说迷惘之境第二层的选拔致使剩余总人数不过三百,可选拔弟子需要试灵,这人头攒动,一搞就从日出到了黄昏。
江宁灼被迫营业,此时才得空闲了下来。
日月同辉的美景极其难得,他抬头顺着那光辉望去,正好看到了倚在屋脊上的路寒舟。
路寒舟手心无力,指尖灵力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小罐酒,仰起头倒了下去。虽准头不是那么好,有不少都从嘴边划落进了颈间,但大差不差还是全喝到了。
他不知道又在欺负百折什么。
虽说戴着面具还背光,可江宁灼视力姣好,那双眼里藏着的笑意还是被他捕捉到了。此时他就像驻足在世外之人,却又没高傲洒脱到不入红尘。
肆意张扬,怎么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邪祟呢。
“我去去就回。”江宁灼吩咐江茂晋。
路寒舟上次变成猫醉了酒,这次就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只是找了些果露。他抬头望着星空,看着星星逐渐透亮起来,竟是难得的惬意。
不过百折就没这么好过了。
因为刚才阁主问了他一个问题:写给江宁灼的信到底是什么内容。
路寒舟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江宁灼屡次三番确认信内容的真实性一定有问题。
思来想去肯定和写信百折脱不了关系。
“记起来了没啊?”路寒舟吞了口酒,问道。
他知道百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不过不知道他为何磕磕绊绊不愿意说。
百折有点怂,“阁主……我……忘了。”
“嗐,你……”
路寒舟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哗啦啦”一声跃上房檐的声音,随后转头就看到了江宁灼那张面孔。
百折得了机会,立马溜走。
江宁灼一直很在意十一脉搏的问题,只不过没机会问,此时钻在对方灵海里的那股气息又在作乱,他肯定道:“你是来找药的。”
他试图从路寒舟遮住的大半张脸中看到他的表情。
自从从狐妖忆阁出来后路寒舟身上就多了股别扭劲,全都拜那狐妖的云幕所赐。
没事偷什么记忆啊,搞得他知道了江宁灼心心念念的人是谁……
有点小尴尬。
路寒舟在心里骂了句百折叛徒,“噌”地从原地坐起来,“不是啊。”
他倒也没说谎,徐之辈那老神棍确实没告诉他要找的具体是什么,只说要靠机缘所得。
只不过下一秒令他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素来不愿人靠近的江宁灼竟然掀袍坐在了他身边。
他问:“你一向与这坤兽这么亲近?”
话题转移太快,路寒舟拍了拍熟睡的坤兽,笑道:“还好,还好。偶尔当个枕头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感觉。
路寒舟没话找话:“你那狼耳朵不行啊,一点用没有,都找不到狐妖当时在哪,还是我比你强,更靠谱一些。”
这该死的胜负欲。
江宁灼瞥了眼坤兽后转头看向了天空的星辰,竟然发出了一声低笑。
“笑什么?”
“再没用也没你的兔尾巴没用。”江宁灼语气毫无波澜道。
“你!你怎么知道有尾巴!”路寒舟脸“腾”就红了。
妖身已经在出了结界那一刻消散,可他还是下意识伸手摸了回去,确认了一下是真的不在了。
可恶,他当时明明藏好了!
江宁灼笑而不语,当时沉浸梦中的路寒舟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有个毛茸茸的尾巴。
狐妖忆阁的影响还若有若无,夜幕降临让他的心绪更加紊乱起来,整个人都有点不安。
他看向义愤填膺炸毛的路寒舟,心血来潮道:“变个狐狸给我看看。”
路寒舟眼睛瞪大,他觉得江宁灼要么就是喝多了,要么就是觉得两个人同生共死过后关系变好了。
竟然敢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假笑道:“你确定?变成刚才那丑狐狸那样?”
江宁灼默默往过挪了一些,“你变得应该是毛茸茸的漂亮狐狸。”
忙的焦头烂额的江尘并不知道他们宗主在星空之下拍了这么一句马屁。
只是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路寒舟,但他还是傲娇道:“不会,想看自己变。”
空气静默了片刻,两人就这么坐在屋脊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或开心或伤心的面容,路寒舟给了江宁灼一坛酒,气氛还算融洽。
江宁灼等心下的暴躁缓解一些后,平静问道:“十一,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此话一出,刚打算聊几句闲话的路寒舟眉峰一挑,感受到了话里满满的试探。
果然,封宗宗主怎么会与人对酒当歌,原来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啊。
心情瞬间有点低落,但还是答了,“样貌丑陋,不愿见人。”
“你和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挺像的。”江宁灼终于说出了心里憋了好久的那句话。
路寒舟故作震惊道:“是吗?那可太巧了,改天引荐一下。”
可说归说愣是没看江宁灼一眼。
江宁灼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不开心,可刚欲开口询问,对方就把一个盈满流光的珠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忘尘珠给你,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不过说好了啊,最少得值一百石,好歹我也豁出性命救你了呢,大债主,有点人情味儿吧。”
“不说了,困了。”
说罢路寒舟就枕着胳膊闭目养神。
看着手里面被捂热的忘尘珠,江宁灼视线在路寒舟身上游走一圈后叹了口气。
也罢。
路寒舟也许是真困了,不一会就维持不住了那拽一点的睡姿,朝旁边缓缓倒去,只不过没摔在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宽大的肩膀上。
江宁灼的起身被打断,微微偏头看着路寒舟。也许是因为龙角的缘故,他的额头两边泛着浅浅的红。
听着路寒舟均匀的呼吸,他伸手凝了一道灵,在他额头上满满拂过。
睡梦中路寒舟觉得痒痒的,不开心地撅了撅嘴。
江宁灼放下手,施了道灵力遮挡下面人的视线,就这么坐在原地看起了星星。
……
等路寒舟醒来,已经是半夜,原本天空一半的余晖彻底被星空占领,入眼皆是粼粼月光。
他一直在睡梦中感觉有点硌得慌,此时一伸懒腰才发现旁边的人,“啊!”的大叫了一声。
半边肩膀都麻掉的江宁灼:“……”
路寒舟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坤兽,努力站起了身子,“你怎么一直在这儿,坤兽这是怎么了?”
好歹也是挽香阁的灵兽,怎么现在活像个怂包。
坤兽刚“嗷呜嗷呜”吐槽某人的恶毒行径两句,就被江宁灼瞪得不敢继续。
“你说我为什么一直在这儿。”江宁灼语言里有点抱怨。
看着下面疯狂寻找他们的人群,路寒舟有点不好意思,“不会我一直是压着你睡的吧?”
那他不会把他叫醒吗!干嘛现在一副受了气的模样。
江宁灼怨气更重了:“嗯。”
“……”
活像个怨妇。
路寒舟挠挠头:“走……下去吧,人们都在找呢。”
知道他两位置在哪里的百折为了不被江尘拷问,已经在人群中躲了好久了,眼见路寒舟下来,赶忙跑到他这边。
路寒舟冲他比了个一,示意一百石灵珠的买卖已经谈成。
直至这时才看到百折的江尘连忙叫他:“哎哎哎,小呆子,躲在那里,我说怎么找半天。”
他走过来看到了江宁灼皱成一团的肩角衣服,眼神在同时出现的二人之间来回游走,问道:“宗主,您这是……”
江宁灼咳了一声。
为了避免尴尬,路寒舟揽过元顾的肩膀,转移话题问道:“去哪个门派了啊?有没有选上?”
元顾还未开口,站在一旁的江茂晋倒是先欠了欠身,回话道:“元顾灵根聪慧,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刚才试灵排名第一,许多修炼时间比他长的人不服都没比过呢。”
“哟,不错嘛。多跟江茂晋学点好的!”路寒舟先是夸奖了一番,随后又嘟囔道:“不过去封宗是有点……”
他眼神在江宁灼身上溜了一圈,意思很明显。
“我没去封宗!”元顾捶了一下路寒舟的肩膀,“所有门派都看上我了,我还没选好呢。”
听着他话语里的小骄傲,路寒舟打趣道:“哟,西域小才子。”
此时他们聚众在此聊天,却也只有封宗和挽香阁的人,其余门派以及散修见识过路寒舟放火烧楼后,心中都多了忌惮,不敢靠近。
生怕惹了路寒舟然后被一把火烧尽。
路寒舟每说一句话,但凡稍微调子高一些,他们就退后一步。
路寒舟:“……”
倒也大可不必。
青提师尊走到了他们面前,与江宁灼打了个照面之后,说道:“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了,迷惘之境二层直击内心,直面内心的恐惧或者遗憾,大家能留下证明心性坚定,不论入了哪门哪派,大家都是同袍……”
他这套官话说困了不少人,可刚睡醒的路寒舟倒是精神的很,他总感觉江茂晋在时不时地冲他笑,甚至打量。虽说江茂晋处事圆滑为人也算不错,可就是看的他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就干脆躲到了江宁灼身后。
不明所以的江宁灼以为他不愿看见众人,还微微抬袖一遮。
青提师尊的教诫终于结束,临了说道:“第三层的大门应该会在午夜时分此路尽头打开,时间将至,大家过去等候罢。”
有了这句话众人兴奋地撒腿就跑,连路寒舟也不例外。
江茂晋跟在人群最后,笑着淡淡道:“未经他人苦,莫劝别人善呐。”
……
午夜将至。
果然如青提师尊所说,稽妖城主道末端出现了一条路。
主路两侧的红木建筑朝两边滑开,原先喧闹的街道此时变得鸦雀无声,只露出了一条汉白玉铺出的宽阔石道。
石道前端出现了清一色的红鬃烈马,托着一辆辆平板拖车。
人群中有人喊道:“这就是通往第三层的马车!位置有限!”
此言一出,所有人当即会意,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或闪现或御剑拼尽全力冲了过去。
等路寒舟反应过来,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一哄而散,原地只余他一人。
“……?”
什么意思,搞什么针对。
等他慢悠悠走过去,发现只有江宁灼的马车还有空位,无奈只好假笑一番,上了他的马车。
两个人都是大家不敢靠近的主。
位置有些挤,四人的座位除了江尘扯着的百折还有江宁灼之外只剩了一点点。路寒舟勉为其难卡进去,觉得有些丢人。
所有人上了车之后烈马便朝着路的尽头开始狂奔。天空有流星划过,此时风景美不胜收。
可路寒舟却是被颠的一点欣赏心情没有,扶着栏杆不稳,到最后干脆就一只手托着栏杆一只手被迫抓着江宁灼的袖子。
大喊道:“纵火狐妖忆阁,我十一流芳千古!你们这些不知趣的,到时候别后悔!”
周围传来一片笑声。
江宁灼也跟着微微一笑,视线聚集在拽着他衣袖的手上,骨节分明,关节泛红,如果握在自己手里……
路寒舟打断了他的思绪,“看什么看!拽你一下怎么了,凶巴巴的装什么大灰狼!”
他早已摸清楚了江宁灼的路数,晚上的时候招惹他基本上是没什么事情的。
“流芳千古,如果开境高人看到你把他建立的狐妖忆阁烧成灰,怕不是要追着你打好久。”江宁灼喉结一滚,好心提示道。
路寒舟气个半死,手指都指到了江宁灼的脸跟前,“那不是你让我烧的吗?”
怎么还推卸责任了,教唆的人也妄想逃过制裁!
江尘和百折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半天,最后连马车都渐渐慢了下来,可这条路似乎永无尽头一般。身后的城镇也早消失,人群处在黑暗之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路寒舟霸道地多占了一些地方,仰着倒靠在栏杆上,断断续续地哼着一个旋律。
声音随风散开,马蹄车轮与童谣交相响起,给周围的寂静增添了不少恐怖因子。
江宁灼的眉毛重新拧在了一起,问道:“这曲子是跟谁学的?”
路寒舟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只是随便哼而已。
那个声音好像又在作祟,他心脏疼的受不了,又因马车越走越远产生心慌,无奈之下只能哼歌来掩饰一下。
江宁灼感受到了他的灵海在震荡,从背后悄悄渡了一丝灵力给他。
正当所有人的焦灼在这条路上被逐渐放大时,“吱呀”一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的路被一条直线分的泾渭分明,线的那一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青提师尊一挥手,上千萤火虫应声而出,徐徐飞到了那条黑线的边缘。冷光照亮了几寸之余的地方,路寒舟看到那黑暗背后是一扇扇门,大概两人宽,一望无尽。
江尘凝灵出一只飞鸟撞上了离他最近的一扇门,飞鸟刚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消融进了黑暗里。
烈马突然开始焦躁,有人被甩下了马车,瞬间在汉白玉的石板上消失。
“快下马车!往门里跳!”江宁灼大喊道。
往前的不论多凶险,一定是路,可若掉下马车的结果,一定是出局。
路寒舟腰上揽上了一只手,抱他抱的十分用力,他挣扎道:“江宁灼你松手!”
可没等反应过来,江宁灼就揽着他朝面前的石门纵身一跃。
那辆马车在他们脚离地的下一刻就化为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