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心性未定 还说小孩子?谁信呢?……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萧紫胭倚在大迎枕上, 抱着个小巧玲珑的铜手炉,转头看着窗外的雪景,懒懒地感叹了一句。屋里烧着地龙, 温暖如春,连火盆都不必点, 免得生出烟火气来,熏香便也因此可以照旧用淡香。
不过看着一走到外头去就忍不住缩脖子拢袖子的小宫女小太监, 就可以看出这天到底冷得有多厉害了。旁边侍弄熏香的宫女笑着附和了一句,道:“今年冬天确实冷得快了些。听说,三皇子因为这个又病了呢。”
小宋美人所出的三皇子赵钦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已经是全宫上下人尽皆知的事了, 就连宫外也有所耳闻。对此文昌侯倒是很得意——毕竟宋家是依附于定国公的, 可至于定国公却也没什么慌张的。宋家两个女儿被送进宫的目的只是为了帮萧贵妃固宠, 有没有子嗣他们并不是很在意, 反正已经有了赵钧这么一个机敏而健康的“珠玉”在前了。
甚至……
宫女猛地咬了下下唇, 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抬头看贵妃娘娘,她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连眼睛都闭上了, 看起来倦得很。不过说出来的话倒还是条理分明:“又病了?唉,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记得送些药材过去,再让何太医过去瞧瞧。”
宫女笑着应了一声:“娘娘心善。小宋美人那里的药材想来定是比不上咱们昭和宫的。”
萧紫胭似乎是终于困不住了, 站起来往卧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歇一会儿。对了, 再让人给钧儿和三皇子都送些炭火过去。”
宫女赶紧一边应着,一边跟上去服侍她更衣。
小宋美人就住在思月阁,和昭和宫隔了一片花草林木,周围遍植湘妃竹, 看起来风雅又清净,夏天甚至很少需要用冰。
不过到了冬日里,这幅景致看起来就有些冷了。
来替贵妃娘娘送东西的半夏一进了堂屋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思月阁没有地龙,堂屋大概是因为平日里没主子在的关系,也没点火盆,加上屋子高大深阔,就更显得寒冷了。
把她迎进来的宫女进了里间去喊小宋美人,半夏看看四下无人,赶紧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
这也太冷了。
幸好没过多久小宋美人就出来了。半夏一样一样把东西捧给她看,小宋美人见了就笑,看起来很是感动:“多谢,多谢贵妃娘娘挂怀。”又亲自塞了个荷包到她手里:“辛苦姑娘这么大冷天的还跑一趟了,拿去买花儿戴吧。”
半夏也没推辞,直接揣进了袖子里,又说贵妃娘娘已经差人去请何太医了,待会儿就能过来。
小宋美人千恩万谢地把她送走了,然后才回到东暖阁。
东暖阁里点着两个火盆,其实倒也不是特别冷了。不过小宋美人摸了摸炕上赵钦还有些冰凉的小手,想了想,还是道:“再点一个火盆过来吧。”
因为膝下有个三皇子,所以小宋美人的日子倒也还过得去。不过也只是过得去而已,毕竟她早就不受宠了。
偏生赵钦是个天生的病秧子药罐子,三不五时地就要病一场,夏天怕热冬天畏寒,拨下来的冰炭又总共就只有这么多,再添的话,她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不受宠的宫妃,每个月就拿那么点固定的月钱,上哪儿去搞这么些银子?
只能平日里做点刺绣,趁着有认识的宫女太监出宫办事的时候央他们出去卖了。固然会被扣下一些银钱,不过好歹也算有点收入了。
小宋美人越想心里越苦,握着赵钦冰凉的小手,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这一下便如同开闸放水,泪珠儿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滚。偏生这时候宫女在外头喊何太医来了,她赶紧站起身胡乱拿袖子抹了泪痕,慌慌忙忙地上了点粉掩盖住,打了帘子出去:“快快请进来!”
同样的天里,定国公府也是一样的寒冷。风夹带着雪花吹过来,把脸吹得冷得像冰,甚至还隐隐作痛。
姜沅跟着一众夫人在梅园里穿梭,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出门前在面上上了一层羊油。
不然照这么吹脸非得吹皲了不可。
回去还得再上一层。
胡思乱想了一通的功夫,她们已经又走到了一株开得正好的红梅前。听着大家热热闹闹地品鉴着,姜沅深吸一口气,拢了拢斗篷衣裳,也笑盈盈地加入了谈话。
午膳自然是在梅园的两间小花厅里用的。门口不垂帘子,只以半透明的屏风相隔,屏风上只寥寥绘了几笔花鸟,如此一来既挡风又方便赏景。
开宴之前姜沅先往更衣室去了一趟,洗了脸重新上了一遍羊油,等吸收得差不多了方才重新上妆。虽然问酒的手法又快又好,但是因为中途等了等面油吸收,她还是担心自己迟了,匆匆看了眼见没什么大问题就推开门出去。
不想定国公夫人就在门前。
看样子,定国公夫人倒像是刚从另一间屋子出来的。不过姜沅也不敢确定,因为她一推门定国公夫人就看了过来,随后便亲亲热热地挽住她,两人一道放慢了脚步往花厅走,三两句闲话之后便道:“……顾侍读确确实实是个好师傅。上回我进宫去,娘娘还和我夸他呢。唉,二皇子还是个心性未定的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就是贪玩,多亏了有顾侍读教他看着他。”
这话听起来像是定国公夫人在夸顾辞舟,不过底下却仿佛还有些别的意思。姜沅暗暗记下,决定一回家就给顾辞舟说一声,面上则附和着,跟着夸了定国公夫人的长子年轻有为——夸定国公就越了辈分了。
两人亲亲热热地回了花厅入了座。看人齐了,定国公夫人就吩咐开宴。姜沅一顿饭都忙着和别的夫人们谈天,间或想想定国公夫人方才那句话的深意,饭菜甚至都没用多少。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各自告辞散去,她上了马车就赶紧催车夫快些回府。
她饿得都快不行了。
回了府直奔锦春院,姜沅一边吩咐人晚上上个山鸡锅子,一边就着热茶一连用了好几块芸豆糕,又要了份鲜肉小馄饨先垫着。
等晚上顾辞舟回来,就看到堂屋当中摆了个大锅,香气直往人面上冲,不由得笑起来:“今天吃山鸡锅子?”
他进屋换了衣裳出来,姜沅就把中午定国公夫人和她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姜沅觉得重点应该是那句“心性未定的小孩子”,毕竟二皇子今年都十四了,再过个两年就该成亲娶妻了,还说小孩子?谁信呢?
顾辞舟是知道这些事的,几乎是姜沅一说,他就明白了。他在桌旁坐下,先让人盛了碗汤上来,接着和她解释:“上头自然不愿看到有人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奈何从大皇子和二皇子三岁之后,两个孩子都立住了开始,文昌侯和定国公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
说来也是陛下久久不定太子的缘故。
顾辞舟想到这,不免一叹。
只是再扮小孩又有什么用呢?二皇子是腊月生辰,翻过年便是实打实的十五岁,陛下再想自欺欺人,可能吗?
定国公他们想来也是害怕了着急了。
……听盛之说,前段时日,王皇后试探地提起大皇子的婚事,被陛下斥责。
陛下的原话是什么他们探听不到,但可以看出来的是,陛下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这么早这么快地长成。毕竟成婚成家以后,就算是彻底脱离“孩子”这个身份了。
朝堂上的事,姜沅也知道,不过底下这种各人心思的暗流涌动她就没那么清楚了,只见顾辞舟捧着碗汤长叹了一声。她不由得道:“可是二皇子都这么大了……”还怎么扮小孩?
“是啊。”顾辞舟又是一叹。
姜沅眨了眨眼:“那为什么不干脆做出一副清心寡欲不慕名利的模样?”她知道自己对这些不是很懂,于是干脆说的也天马行空,想到什么说什么,全凭自己的心意来:“不过他现在还在装小孩儿呢。刚好你是他老师,你就可以做出一副慢慢引导的样子来。”
这样既能表现出他已经长大了,又不至于让陛下太过警惕提防他。
姜沅一边说,顾辞舟的眼睛一边瞪大了。末了他忽然放下手里的汤抚掌大笑:“好!真好!不愧是我的好沅沅!”
姜沅被他这么一夸,面上都有些发红,赶紧低头喝了口汤,小小声地嘀嘀咕咕:“那是,我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