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舞会
陆采曾经以为,这世上没有比背诵师父布置的作业更难的事情。
现在有了。
在女仆的带领下,他脚踩着一双高的离谱的高跟鞋,颤颤巍巍走下扶梯——关于这双鞋,陆采其实有点疑惑。
按说,正常女性的鞋子,不会有他的尺码,所以他委婉向女仆解释了一下,就打算穿着自己原本的鞋,提着裙子往楼下冲。
事实证明,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不努力的女仆。
女仆很快给陆采找到了一双尺码合适的高跟鞋,并且依旧四平八稳地微笑告诉陆采:
“先生,只有穿了正装才能出席舞会。”
陆采:“……”
你还知道我是先生。
他面色僵硬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泽西亚,银发青年穿着合身的复古礼服,精致的领结和蓬松的蕾丝袖口衬得他像一个中世纪的贵族,加上重新扎了脑袋后面的辫子,看起来非常英俊和尊贵——
如果他没有一直忍着笑就最好了。
陆采瞪了一眼,穿上鞋后问女仆:“现在可以走了吗?”
女仆好像根本看不见房间里的一片狼藉,礼貌客气地躬下身:“请随我来,尊贵的客人。”
于是就有了上面那一幕,陆采尽力维持着面部的平静,每一步都耗尽了他全部力气,缓缓踩下旋转的大理石阶梯。
泽西亚像一个英勇的禁卫军,牢牢牵着他。陆采任由牵着手大脑发懵,抽出手又怕摔死。
就很复杂。
两人出现的一瞬间,大厅中的视线再次尽数投向了他们。
跳舞的人,喝酒的人,聊天的人,齐刷刷,不约而同。
对危险的直觉让陆采瞬间挺直脊背,但当他故作平静地回望向大厅的时候,却只是看到了一些礼貌性的招呼眼神。
甚至有人对着他轻轻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和刚刚他们来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陆采想了想,用扇子遮掩了半张脸,稍稍侧向泽西亚,尽量遮住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面孔。
“不要露馅。”
他被女仆建议戴上了一顶缀着羽毛和珍珠的帽子,恰好把短发遮住,作出这个动作,就像一个多情的贵妇,正和自己的丈夫轻声耳语。
泽西亚不明白很多动作在人类世界的含义,他只知道,小鹿每次靠近自己,都会令自己心情愉悦。
他转头垂下眼,轻轻蹭了蹭小鹿:“如你所愿。”
陆采心里有点说不上的别扭……和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羞耻。
一定是女装令他如此不适。
悠扬的乐曲还在播放,跳着舞的客人们温柔客气地给两人让出一条路。
他们中的女性大多数穿着和陆采相似的华丽衣裙,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十九世纪的贵妇,脸上洋溢着浮华浪漫的浅笑,对着彼此若有攀比却恪守礼节。
“漂亮的小姐,小心别踩到你的裙摆,它可能是这场舞会里唯一能衬托你美丽的外物了。”路过一位中年女性时,对方冲陆采眨了眨眼。
把客气都快写在了脸上。
陆采回以一个笑容,泽西亚见状,沉吟片刻,绕到人多的那一侧,替陆采遮挡了不少凝视的目光。
陆采握紧了泽西亚的手,越发肯定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
这种场面,在灾变后的三十年内几乎从未见到过。
重要的道路往往被各大组织和重要机构把持,在这种时候,让开一条路,隐含着权力、物资甚至生存下去的希望的让渡。
反映到个人身上,凶狠的拦路才是彰显自己力量和地位的举动。
在末世生存过的人,不知道什么是谦虚。
哪怕在安稳和平的基地里,这种聚集当世名流的盛会,也往往只有坦诚直接的利益瓜分,没有花里胡哨的物质享受——
好比谭华这次带着他们来到圆桌骑士团的地界。
他们是来和圆桌骑士团谈合作的,除了谭华这个一头大波浪插着发簪的柔美人设,其余的所有人都是可以拔枪握刀,立刻火拼的异能者。
他们的交流只有两件事,白天围着桌子谈判,晚上围着桌子吃饭。
舞会?
哪里来的充足的电力和食物?
圆桌骑士团开个酒窖都要亚当应允,陆采甚至怀疑星汇财团根本没有来欧洲。
除非圆桌骑士团一整个组织都在隐瞒,都在藏富。
在这个时代,能像白崇雪一样,有一间装了电脑的屋子和随时能连的网,就已经是多少人遥不可及的精神追求了,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堕落享乐者除外。
陆采宽大的帽檐遮盖,缓缓皱起眉头思考,任由泽西亚张开臂膀揽住他,把他带到稍微人少点的餐台边。
陆采还能听到耳畔的女声动情温柔地唱着:
T\'\'\'\'was grace that taught my heart to fear
And grace my fear relieved
How precious did that grace appear,
The hour I first believed.
如此恩典,令心敬畏,
如此恩典,免我忧惧。
归信伊始,恩典即临,
何等奇异,何其珍贵!
这是奇异恩典的第二段,陆采听懂之后皱了皱眉,给自己和泽西亚悄然施了一道巽风。
但这首歌并不是在脑海中突兀响起的,而是作为舞会的伴奏,所以任由陆采净化驱散,声音都无从消除。
泽西亚看出了陆采的焦躁,握住他的手:“小鹿,一个可靠的猎手,在面对猎物的时候,从不会主动乱了方寸。”
他的目光温和坚定,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我强大所以我不怕的可靠气息。
陆采没忍住笑了出来,帽子上的大羽毛轻轻摇晃,撩得泽西亚睁不开眼。
穿裙子的小鹿好像比平常更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直到陆采收起笑容,眉眼平静地问他:“那么泽西亚先生,请问你知道,我们的猎物在哪里吗?”
泽西亚:“……”
糟糕。
那必然是不知道的。不就是一个宣言吗,小鹿为什么要当真!
陆采了然看见泽西亚眼中一闪而过惊愕,意外地觉得有点可爱。
他压了压嘴角,轻轻拍了拍泽西亚的肩膀。
“找个机会去厨房看看。”陆采的下巴垫在泽西亚的肩膀,眼神若有若无地巡视着附近的人。
作绅士和贵族装扮的人,举着玻璃的高脚杯开怀畅饮,陆采视力极佳,远远看到透过杯壁黏着的液体质地浓稠,颜色深红。
和这些饮料相对的是餐台上摆放的食物,它们品种多样,琳琅满目,从炙烤的肉类到摆盘花哨的糕点,无一不在彰显城堡主人的富足与慷慨。
但陆采不想品尝其中的任何一道菜或者水饮,让泽西亚去看看,是因为他相信,再完美的幻境或者世界都有瑕疵,而产出基本食物的地方最容易发现破绽。
特别是杯子里的液体,它们是什么,从哪儿来?
泽西亚刚从被顶破的尴尬中回过神,闻言略显委屈地点点头:“好的,你想吃什么?”
陆采哑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会想。”
他把自己的计划小声告知了泽西亚,随即引来泽西亚的强烈不满:“不行!说好了不分开!睡觉都不分开的!”
他可太担心小鹿趁自己不在出什么意外了,凭借直觉,他认为周围这一个大厅里的都不是好东西!
“但现在又不是睡觉。”
陆采逻辑无敌地打败了泽西亚,他发现一贯被师兄碾压的自己,居然也找到了可以碾压的……龙。
泽西亚愣愣地掰扯这段对话里的逻辑,俊美的面容显出一丝丝迷惘。
陆采趁势追击,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是他的第二步,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自己,终归需要一个落单的机会,来看看谁会找上来——
陆采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他不是多聪明机智的人,既然做不到低调的四处查探,不如把自己摆在最危险的地方,等敌人上门超度。
他斜光瞥见泽西亚在原地愣了会儿,终于委委屈屈地转身离开,心里松了口气。
泽西亚是条单纯的龙。
毕竟刚成年,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引导。
陆采正想着,目光突然被一个坐在桌旁的小女孩吸引住。
这是迄今为止,陆采看到的唯一的孩子,她穿着洁白的蕾丝连衣裙,有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像一位精致的小公主,圆润饱满的脸蛋也凸显着可爱。
她看到走近的陆采,甜甜地打招呼:“你好,美丽的小姐,你和你的男伴吵架了吗?”
说话间,她轻轻抚摸着怀抱的宠物,那是一只没有毛的动物,看起来像无毛猫,肉粉色的皮肤十分柔软,在她的抚摸下微微晃动。
陆采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为了表现真实,陆采还尽力垂了垂眼眸,作出一副难过的模样。
他真的尽力了。
小女孩大概也感受到了陆采的“难过”,揉弄宠物的动作看起来重了点。
她眉头紧锁,敦敦教诲:“美丽的小姐,不要再为了顺从依附男人委屈自己,如果你无处可去,欢迎留在城堡里,这是一个新的天堂,对不对呀凯瑟琳。”
她举起自己的宠物逗弄,语气老气横秋,一副自己很年长的模样。
陆采据此更加确定,这里呈现的时间点应该是在暗物质爆发之前——那个时候,据说世界上有些地方的女性仍旧顺从依附男性。
而现在,人类联盟法律已经规定,拥有生育能力的适龄人类,不论男女,是全人类最需要保护的一类人,甚至于拥有生育能力的女性可以随意挑选合适范围内的男性与其生育后代。
对于在末日里艰难苟延的人类来说,种族的延续高于一切,必要的时候甚至连异能者都可以牺牲,所以相较来说,男女之间的矛盾反而没有那么激烈。
思考过这些,陆采抬头打算问问对方,这里是什么人的城堡,眼神却突然一紧。
小女孩抱着的“凯瑟琳”肥硕圆润,举起来才让陆采看清,这根本不是什么无毛的小狗或猫,而是一只巨大的老鼠。
作者有话说:
史密斯夫“妇”行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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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可爱的先生小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