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忆归(1 / 1)

师尊,请停止你的戏精行为 疯魔大仙 390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8章 忆归

  林外,愁云永昼,小雨绵绵。

  难得的甘霖滋润着干涸沙地,顿时驱散了原本的***,引来湿漉。但在这片土地上出现的,不止是雨水,还有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个个玄衣加身,脊骨***,神情淡漠,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傲世感。

  寂静当下,为首者一甩青丝袖袍,怒道:“在下已经答应阁下的条件,不再继位掌门之位,阁下还羁押我父亲三个月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银灵迸裂,一道强光拨开浓厚的乌云,直直地扑向一河相隔的红树林。即使有御敌魔障相挡,还是瞬间就将一颗金顶红冠的古木劈成两半,烧得焦黑。

  可回应他们的,不是人声,而是滚滚赤火,好似穿云利箭,精准地朝所有界外的陌生人攻去。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滚。

  如星陨坠地的火焰来势汹汹,众人不得已驱剑应对。摧毁赤刃的同时,数道灵光画地为牢,集结成界。他们抵御烈火的方式甚是简单干脆,手法也堪称熟练,三下五除二便解除了威胁。

  对方并不想要他们的命。

  但让人气愤的就在这里。

  三个月里来来回回好多趟,似是演了场无人问津的独角戏。

  “黎炎,你不要欺人太甚!处心积虑地残害我轩辕派弟子不说,还大闹地窟,劫走犯人,现在连我轩辕派掌门都……”

  男子气得青筋凸起,可声音愈发变小,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说的话完全是在涨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

  于是男子深吸几口气,过了许久才平复情绪道:“拜师大典和继位仪式一过,这轩辕派马上就与我公孙家再无瓜葛。我自知族人造下不少血孽,但看在将要赎罪的份上,麻烦告知一声,起码让我们知道,他是死是活。”

  青衣男子的语气软下不少,透着丝丝绝望的气息,连手中的剑都收了回去。

  三个月以来,父亲了无音讯,早就不抱什么幻想。

  不止是他的父亲,身边的每一个至亲,都多多少少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一辈子的污点,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但眼下,就是想确认,想死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本以为这次也是一如既往,得不到任何应答后空手而归,却不料炙热的魔气突然擦过耳骨,回头时那魔气已成刃刀,落到一个俊冷少年手中。

  少年反手握着魔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向他脆弱的后膝。始料不及,青衣男子已然单膝跪地,再抬眼时,明晃晃的刃尖正抵在他的喉间。

  “赎罪?你们赎得完吗?”

  幻形如影,踪迹难寻。

  不止是青衣男子,就连他带来的手下,也都被同时现身的魔修全部制服。

  “暗卫……”男子喃喃着,猛地想起什么,喊了起来:“殷寒,把殷寒叫出来!我要见他!”

  啪的一声,疾风裹挟沙粒,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抽了一鞭,倏地划开道血口。

  “你们,居然还有脸直呼他的名字。”

  这句话,不是他身后那个少年说的。

  只见寂静枫林破了一个小口子,细得像是用指甲划开的,从里面走出一位身材纤瘦的女子,一袭血红长衫曳地,***稍显慵懒,依稀能见着她布满伤痕的肌肤。但她并不在意这些,依旧环臂前行,纤长的手指敲打着缠绕的银蛇,笑容邪魅诡秘。

  走近后她蹲了下来,死死地掐住青衣男子的下颚,幽黑的眸子尽显森然。

  “小公子,还记得我吗?”

  这张脸满是狰狞扭曲的划痕,长短深浅不一,仿佛数条蜈蚣匍匐爬行,可怕极了。

  男子见到如此诡异的面庞,愣了半天才缓缓道:“……娘?”

  “哎呀,搞错了,姐姐我忘记把脸换回来了,你等下啊。”

  瘦骨嶙峋的手掌一覆面,立马见效,女子身上所有的伤痕瞬间消失无形,还了一个肤白貌美、玲珑可人的美人回来。

  “现在呢,旭儿,想起来了吗?”

  ……

  另一边,林中。

  一阵细碎的脚步踏着落叶,两个身形不一的俊朗好少年正朝着绚丽的红海深处探去。

  “你叫秋儿是吧,大名呢?”

  “就叫这个,娘亲说这名好记好养。”

  “哦……”

  单昀寒点点头,也不打算再问了。

  既然这帮人是轩辕氏后裔,极有可能为隐藏身份而改头换面,甚至连姓氏都不轻易透露。特别是孩子,万一哪天说漏嘴,怕是少不了血光之灾。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拉着秋儿走的原因。一来方便问真话,二来就是想看看跟自己示好的人,到底是不是真心相待。

  没想到,这些人当真毫无戒心,就任由他带着孩子离去,走之前还提醒一句,莫忘了午饭的时辰。

  呵,太不真实了,以至于走在路上,还有些晕乎乎的。

  从来就不奢求有人愿意接近他,更别提关心和接纳。

  哪有这么好的事,睡了一觉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人计较他过去犯下的罪孽,甚至于,曾经想要的,都拥有了。

  说不定,这才是一场梦呢?

  此时,单昀寒正在沿路挑出几根粗枝砍下,走神的他差点伤了自己。晃了晃脑袋清醒后,他便三五两下削去上面尖锐的枝干,又仔细磨了下,总算是打磨出剑型。一旁的秋儿稳稳地接过刚做好的木剑,不解极了:“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啊?寒哥哥不是有剑吗?”

  “为了公平。”吹走余下的木屑,单昀寒停下脚步将铁剑扔至一旁,右手背在身后:“好了,你来攻,还是我?”

  跟在身后的秋儿将心思全放在那精致的雕刻技艺上,全然没注意路,一头扎到单昀寒背上,懵懵地说:“啊……什么?我,我还没准备好,以前才学招式,没真打过……”

  单昀寒眉头一皱:“没打过?以前我没跟你过过招吗?”

  “没有啊。真的!”

  秋儿回答的很干脆,全身都在抗拒他的这种授业方式,单昀寒只好严肃道:“以前是以前,今非昔比,这地方保不了你们一辈子。你,不想学成后保护你的娘亲吗?”

  他不聋,更不瞎,别说外界入侵,就算不属于里面的苍蝇进来了,他都能感觉到。

  毕竟围住魔界的屏障,还与他魂力相连。眼下承天结界已破,魂力陆续归来,这种感应只会逐渐减弱,直到消失。

  尽管来的人不足为惧,但不代表可以轻敌。

  防患于未然,总是对的。

  见秋儿半天不动,单昀寒只好先一步下手了。原以为那踌躇不动的孩子不过两招便会倒下,却不料他每次移步换招,对方都能精准地躲开他的进攻。

  剑锋相交,群叶飞舞。不一会,常年火红的枫林受他们的剑气染指,犹如万花飘落,灵蝶扑朔。

  “站稳,脚掌向内点,重心位于两胯之间。若你能运出灵力,还可化灵为盾护住要害,特别在他人近身时。明白吗?”

  能感受到,这孩子灵息涌动,根骨正直,领悟能力也不差。

  若他日拜位高师,定能成才。

  唯有一点,让人想不通。

  为什么总觉得这传授剑法的场景,似曾相识。

  可秋儿不是说,从未跟他打过吗?

  然而,孩子就是孩子,没多久就体力不支,瘫倒下去。

  “寒哥哥,我累了。”秋儿喘着气,抬起衣袖抹去额头的汗水,看了眼单昀寒便目不转睛地凑近过来。

  “……那你,休息下。”

  不适应亲近的单昀寒不知道这小家伙要干什么,正犹豫要不要撤一步,对方已经眼疾手快地为他取下衣裳上的东西。

  一片残叶。

  “嘻嘻,寒哥哥脏兮兮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披散的乱发结成条状,都快成麻花了,洁白衣袍上到处都是星点泥巴,好不狼狈。

  这是去泥坑里打了一架吗?!

  急忙之中,单昀寒不知从哪扯出根红绳,只能用手先随意地将墨黑的长发绾在一起。

  “我昨天干了什么?”

  秋儿眼睛向上转了转,说:“嗯,寒哥哥昨天带我们去集市溜了一圈,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哪?”

  “鬼城啊。”见单昀寒困惑不解的样子,秋儿更不开心了:“寒哥哥失踪一年,再回来什么都忘了。每次好不容易想起来一些,到第二天又不认识大家了。”

  一年?

  去哪?

  “我以前……一直跟你们住这里吗?”

  这话问得,倒是把秋儿埋在心底的崇拜都激发出来。牵着他衣袖的孩子立马蹦蹦跳跳站在他面前,手脚并用,声情并茂讲述着心中的故事:“不是不是,应该是三四年前吧,当时有好多穿着黑衣服的坏蛋追大家,是寒哥哥从天而降,几下就干掉连那些坏家伙!后来才带我们到这安家。哥哥不是说,这里有保护大家的结界,除了我们的族人,谁都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很难出去呀。”

  ……

  确实,魔界外有道隔绝两边的魔障,魔出不去,人进不来。甚至在血枫林里面,还有层保护阵法,专门护着这片居住地。

  可是,单昀寒不记得里面它是怎么来的。

  说不定,是这些人自己设下的呢。

  “那在你们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嗯,秋儿记得寒哥哥总喜欢穿红衣服,有时候会披上轻铠,可帅了!还有,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宛若仙人……嗯,生气的时候,都是含笑的,好看…”秋儿说着说着小脸红扑扑,都害羞地不敢抬眼看单昀寒。

  “为什么,寒哥哥回来之后,就不笑了呢?”

  ……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个看脸的。

  但…怎么可能,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象征鲜血的赤红。

  更别提言笑。

  不过,现在总算知道一件事:这些人认识他不过寥寥几年,应该也不明白他是怎么重活一世的。

  单昀寒微微叹气,接着问:“教你习剑的,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还有阿兰哥哥和小烛哥哥,可他们不也是寒哥哥教的吗?”

  奇怪,这孩子的剑法,凌绝长空,灵气逼人,绝不可能出自魔界。

  倒有点……风姐姐的影子。

  “在这,有没有住着位风姓的女子?”

  “有啊,寒哥哥不是经常去吗?啊,怎么连这也忘了?!”秋儿着急不过,拉住单昀寒姓就要往愈发幽深的地方走去,“寒哥哥肯定也不记得路,我带你去!这次,寒哥哥一定要记住了,不要再忘记了。”

  “嗯。”

  抛下金光红火的林影,一片绮丽红艳的花海置于眼前。看着那细长摇曳的曼珠沙华,恍如走在黄泉岸、忘川边,一个不小心便会被这些极具***的花儿夺了魂。

  “寒哥哥,这是你养出来的,能治百病……”

  “我知道。”

  “谢谢你。”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郑重地跟他道谢,单昀寒还有些不习惯,咯噔一下,可心中随之涌出的,是络绎不绝的暖意。

  起码,他终于做成了一件好事。

  不再遭人遗忘,遭人唾弃。

  还……挺不错呢。

  心情大好,单昀寒步子都迈得快了些,领着他的秋儿险些跟不上,嚷嚷道:“寒哥哥,你慢点!”

  然而这份心情持续没多久,在看见花海后的小屋时,愉悦全无。

  破旧的木屋里外异常整洁,若是拿白衣往上一抹,都见不到一星半点的灰尘。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样样齐全,唯独缺了人烟气,多了两处坟冢。

  其中一处碑上刻着“先母风芷菁之墓。”

  墓碑上的字歪歪扭扭,每一笔却都入木三分,仿佛刻碑人将心底无尽的哀恸都埋了进去。

  是啊,不该抱着幻想。

  故人已去,逝者如斯。

  往事,是该过去了。

  哀叹之余,单昀寒拜别风芷菁的墓后,视线便转移到另一旁的无名之墓。那边的墓前放着好几块木板,可没一块写了字,就连这盖墓的土壤,都是出奇的松软,颜色更深,完全不同于其他地方。

  被人松动过,应该是新建的。

  “这是……谁?”

  “寒哥哥带回来的人,秋儿也不知道啊。”

  什么…?

  回忆断断续续,单昀寒思绪也越来越乱,怎么也理不清这些破碎的信息,甚至产生了幻听,剩下空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寒哥哥,你是寒哥哥对不对?”

  “不黑不黑,不怕了啊。没事的,我不走,留在这陪你好不好,再没人能伤害到你了。”

  “拜我为师?好啊,先唤声师父听听!若你表现好,我就收你做唯一的亲传弟子,怎么样?开心了吗?”

  “昀寒,等着师父回来。”

  ……

  “师父……”

  秋儿不知眼前的寒哥哥怎么了,看着他紧紧地抓着胸口,跪在地上痛苦万分的样子,害怕的孩子担心极了,仍壮着胆走上前去。

  “寒哥哥……”

  “寒哥哥……”

  现实与回忆两声重叠,单昀寒猛地抬头,却径直地略过秋儿,朝那一捧黄土奔去。他黝黑发紫的眸子瞬间血丝密布,浑身抖得厉害,几近癫狂,双手疯一般刨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不可能的……”

  “不会在这的……”

  “白色,白色……”

  掘了半天的地,单昀寒的手早已被碎石划出不少小破口,可他像是毫无痛觉,机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其实他挖的不只是人,还有被锁住的记忆。

  每冲破一道枷锁,心就会如万剑贯穿,巨痛不已。就好像这二十多年的往事,是血淋淋地揭开的。

  在土下看见一角破碎发黄的脏白衣料时,终于,他停下了。

  就这样,单昀寒坐在坟堆旁,托着腮帮子叨叨起来。

  “你个小骗子,这次,真骗到我了。”

  “既然我找到你的藏身地,你是不是也该起来了?”

  “起来,就告诉你一句话,一件事。”

  “是,你说的对。我是对你芳心暗许,死缠烂打,痴情一片。”

  摊牌了,不装了。

  可你,怎么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