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还没有亮,医院大楼的轮廓随着车开远,逐渐变得模糊。
树荫笼罩之下,就像匍匐着的巨大怪物,正跃跃欲试着妄图撕咬每一个进入的人。许云清亲眼见证过这样的虐杀,血淋淋的。很多时候,他以为他忘记了,但没有。混合着破碎皮肉的污浊血液,从怪物嘴里流出来,一直流淌在他梦里的每一个角落。
许云清只是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再进去的一天,现在他出来了,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逃脱。
他转过头来,出租车司机正从后视镜打量着他和卢茵。这并不奇怪,任何人大清早从精神病院门口接到两位客人,大概都会带着三分警惕。
“是来看朋友的吗?”过了好一会儿,司机终于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卢茵没有回答,许云清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着还没有恢复,“我住在那里。”
司机明显愣住了。卢茵皱起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许云清转开了眼睛,没有再说话。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只是笑不出来。
回到N市已经是深夜。
手机早没电了。许云清找出备用的充电器接上,开机打开信息界面,陶立阳那一栏还停留在一周多前,说要上山了。大概是真的没有信号,后面就没有信息了。其它朋友零零碎碎发来的消息倒是不少,未接也有好多,只是他都不想回。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转身去浴室洗澡。
镜子里映出背上的淤血已经消了一些,只是躺下去的时候还是痛。许云清微微抿了下唇,起身打算去拿药,一抬眼,看见卢茵站在卧室门口。
“你是不是恨妈妈?”卢茵走到他床边坐下。
许云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都是为你好。”卢茵自顾自地说,“我也不想这样。但日子太长了,教训你都忘了,我得提醒你。已经死了一个,妈妈不能看着你……”
“我没有。”许云清打断她,“你不用这么做,也不用反复提醒我。我本来也不敢的。”他拇指指尖紧紧掐着食指上的伤口, “妈,我只是有时候觉得,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有时候又觉得,我当时应该和他一起死。”
卢茵声音像浸过冰碴一样:“你永远都觉得你爸是我逼死的。你怎么不想想他是怎么对我的?”
许云清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出神,“你们谁对谁错我根本不在乎。你也犯不着和一个死人计较这么多年。至于我……”他话没说完,轻声笑了一下。
卢茵看着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许云清垂下眼睛,看她一只手捂着心口。无声地叹了口气。卢茵有轻度的冠心病。他起身去倒了杯水,拿了吲哚布芬片:“吃药吧。”
许云清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正式开课的第三天了。室友问他怎么晚到了几天,他只是笑一笑,找了借口敷衍过去。去陶立阳宿舍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他还没有来。
许云清说不出什么心情,或许松了一口气,可也是暂时的。他和卢茵说的不是假话,他不敢,即使没有卢茵时刻提醒,他也不敢。
陶立阳回学校的时候正好是周五。许云清上完台词课,一出教室,就看见他单肩背着包,旁边还立着个箱子,站在栏杆旁对自己笑。
“回来了?”许云清抿抿唇走过去。
“刚到。”陶立阳抬了下手臂或许是想拥抱他,但最后只是搭了下他的肩膀,“去吃晚饭吗?”
“带着行李去?”
陶立阳低头笑了一下,摸了摸鼻梁:“顺路就先过来了。”
从校门进来,分明是宿舍区更近些。许云清心里清楚,但并不揭穿他。看着他的眼睛只是在想,放任一切继续下去,恐怕真的要失控了。
“怎么了?”陶立阳见他不说话。
“没事。”许云清笑一笑,“先把行李拿回宿舍吧。”
他们去了学校附近一家常去的河鲜店。许云清一直在想怎么开口,又沮丧地发现根本无从说起。要为一段没有真正开始过的感情硬画一个休止符,不管怎么想,都是一件太荒唐的事情。
对面陶立阳在说这次采风途中的趣事,他点头听着,不时微笑,伪装得太好,连陶立阳都没有察觉出异常,等从店里离开,见他步子有些摇晃,才意识到他醉了。
他们招了辆车回学校,陶立阳怕他胃里不舒服,让司机开慢些,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许云清额头抵在他肩上,眼睛的余光看着陶立阳侧脸的轮廓。车窗外的街灯不停地闪过,他幻想着这段路永远不会到尽头,又清楚地知道,已经到了该停下的时候。
“陶立阳。”他轻声开了口,“你喜欢我,是不是?”
他能感觉到陶立阳的手明显僵硬了一瞬,回过神来,却是将他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一点,嗯了一声。
陶立阳声音轻而郑重,温柔地就像一颗糖,堵住了许云清的口舌,让他简直没有办法把剩下的话说出口。可他想不出其他路了。
许云清眼睛酸胀得有点痛,不想让陶立阳看见,所以偏过头,凑到他耳畔,也告诉自己,这或许是最后一次靠他这么近了,声音颤抖着还是说了:“你别喜欢我了,行不行……”①
他真的有些喝多了,开了个头,丢出去了这最重要的一句话,剩下的乱七八糟地都讲了些什么。后来就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太难受,大脑自动逃避了。
再睁开眼睛,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旅店,陶立阳并不在身边。手机上有条信息,是陶立阳发来的。说是头一晚错过了宵禁,所以送他来了这里,自己早上有课,先回学校了。
信息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多,大概那个时候陶立阳才离开。也再也不会回来。只有旁边桌上给他买的早餐还冒着热气。
许云清靠着床背,反手挡着眼睛,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都没有动,但的确也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
服务生敲门提醒退房的时候,他终于起身把已经凉透的早餐拿起来。粥冷了之后,黏糊糊的,一团糟,就想他的感情一样。他想让陶立阳死心,但其实自己都没有办法真的放下。
把粥喝完之后,他犹豫良久,给李霜打了一个电话。
“学姐。”接通之后,他径直开了口,“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好,我答应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见到陶立阳。本来也不是一个系,正经的联系只有小剧场,但只要想避开,不管谁有意,都是很容易就实现的事情。
再见面的时候,是秋天的末尾。他去小剧场开会,推门进去,就看见了陶立阳。
那时,他和李霜已经出双入对多次,也有好友追问打趣。许云清其实不知道怎么去演一个追求者,或是陷入爱河的人。多说多错,反而露破绽,索性不承认也不否认。好在人类的八卦心总是无穷,当事人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框架,就会有热心群众自动填充细节。
但当陶立阳开口问他是不是恋爱了的时候,许云清仍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其实听来也是和旁人别无二致的玩笑语气,但陶立阳眼底没有笑意,许云清知道自己也没有。他不能像敷衍其它人一样敷衍陶立阳,所以只是沉默。
在长久的静默中,陶立阳的眼睛也渐渐黯淡下去,有点艰难地开口:“那……”
“立阳,我还有点事。”许云清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不管说什么,对彼此来讲都很残忍,匆忙打断他,“先走了,回头见。”
他简直落荒而逃,回到宿舍坐下来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室友提醒,才发现手机在响。
是邮局打来的,说有他一封信,让他去取。
许云清实在有点意外,这个年代,哪里还会有人寄信。正想问是不是打错了,又忽然想起了,陶立阳去云南前开的那个玩笑。
他第二天去邮局取回了那封信,信封上有污渍,不过还是能够一眼认出陶立阳的笔迹。邮局工作人员不住表示歉意,说中途寄错了,所以现在才到。
许云清摇摇头,说没事。出来邮局,坐在马路旁边的花台上,把信拆开。手指有些发抖,差点把信封撕成两半。
里面是一张照片,背面只有一句话:山上星星很亮,那天忘了和你说,你背上也有颗星星。②
许云清觉得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抓了一把,一下子就空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正是下午,阳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痛。他想他和陶立阳或许就像送错的这封信,只是信还有找回来的一天,他们没有。
后来的几年,也就这样慢慢过去。
说不清从哪一天开始,他和陶立阳又恢复了联系,但很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许云清从戏剧学院毕业,进入娱乐圈,和李霜假情侣的身份继续维持着,尽管知道李霜并没有和徐群断了纠葛,但这不干他的事,他也不想管。
倒是卢茵不知实情,偶尔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和李霜结婚,实在让许云清觉得嘲讽。卢茵也谈不上多喜欢李霜,只是觉得许云清和女人结了婚,能更让她安心些。但如果婚姻就可以改变什么,那所有的所有,根本就不会开始。
然而,他最后还是和李霜结婚了,实在是个意外。
那年夏天,许云清接了一部商战剧,制片人是周业成,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就在N市拍。有天下午他因为剧情上一点理解的出入去和导演商量,碰上周业成也在。
“业成你要没事,就别急着走了。正好今晚不用拍夜戏,一会儿大家一起吃顿饭吧。”已经临近晚饭的点,导演说。
“实在不巧,我今晚约了人。这都已经到楼下了。”周业成笑起来,又和他道歉:“许老师,不好意思啊,改天我请客赔罪。”
许云清微笑表示没关系,导演和周业成熟,作势要跟出去看:“你约了谁啊。”
周业成挡他一下:“还能有谁?你看什么热闹。”
“还是陶立阳?”导演笑起来,“看不出来,他本事够大啊。你们这是来真的?有三个月了吧?你以前和谁处过这么久?”
“什么真的假的,玩玩而已。”周业成瞪他一眼,但并不生气,“云清还在呢,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许云清从听到陶立阳三个字那一刻开始,整个人魂就丢了一半。咋然被点了名,也只是勉强笑一笑,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态。
周业成拿上东西匆匆就走了。许云清没忍住,还是跟出去,站在窗边往下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陶立阳熟悉的车停在楼下。没一会儿,周业成走了过去,轻车熟路地拉开副驾驶的门,车很快就开走了。
他借口不舒服,没有一道吃饭。直接回了家。其实也算不上借口,尽管早就知道陶立阳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不断,但听说,和亲眼看见相比,带来的冲击力还是远远不同。
回到家其实还早,剧本也没心思看,索性上床睡觉。只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里烦躁得厉害,越不愿意想,画面却愈发挥之不去,便又去酒柜里翻了几瓶酒出来喝。
他没有什么酒瘾,从和陶立阳说开之后,也只有偶尔应酬时,略喝一点,这么多年再没有醉过第二次。但今天的确不太想清醒。中途,他接到李霜打来的电话,听筒那边的声音有点慌张,说有事要和他商量。
“那你来吧。”许云清随口应道。
李霜到的时候,他已经半醉了。跌跌撞撞地去开了门:“什么事?”
“你这是怎么了?”李霜问他。
许云清摇摇头,坐回桌边。李霜在他对面坐下:“你心情不好啊?”
“你到底什么事?”许云清压着太阳穴。
“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再说吧。”李霜咬了咬嘴唇,试探着问了一句,“我陪你喝吧。”
“不用,没事你就走吧,把门关上就行。”许云清自顾自地又开了一瓶酒。
那天到底喝了多少,许云清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期间他又提了两次,让李霜回去,李霜都说不放心他一个人,许云清便没有再理会她。只是他本来想借酒浇愁,结果喝得脑子都不清醒了,睡着前,脑海里浮现的总还是陶立阳的样子。
醒来是第二天中午,许云清头痛欲裂,摸索着想找手机看一眼时间。结果意外地,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躯体。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看见李霜躺在他旁边,两人俱是赤身裸体,他手臂上还有一点抓痕,衣服乱七八糟地丢在地板上。
许云清实在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直到李霜也醒了。
“没事。”两人面面相觑,李霜开了口,“我们都喝多了。”
“我会负责任的。”许云清一片乱麻,但还是说。
李霜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真的不用。大家都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许云清便没有话可以说了,见李霜匆匆穿好衣服要离开,倒还记得说送她。
李霜再三拒绝,许云清也觉得尴尬,便没有再坚持。
送走李霜之后,他心里仍然很乱,失魂落魄,也说不清怎么想的,或许只是想找一点依靠,便拨了陶立阳的号码。
电话那头没有人接,自动挂断之后,许云清没有再拨第二次,呆坐着发愣。过了一个来小时,陶立阳才拨回来。
“刚刚在开会,怎么了?”陶立阳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没事。”许云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到底有多蠢,“不小心按到了。”挂断了电话。③
其实后来冷静下来,许云清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确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但又不是小孩子,总不会全然无知。可他不愿意这样恶意地去揣测一个女人,毕竟这么些年,他们不是情人,也算是朋友。便只是又给李霜发了个信息,说自己愿意负责任,如果李霜想要任何的补偿,也可以直接开口。
李霜没有回复他。却在一个月后的晚上,再次到访,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怀孕了?”许云清实在错愕,“……我的孩子吗?”
李霜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下意识道:“你确定吗?”
“你怀疑我?”李霜看着他,眼眶有点发红。
许云清咬了下食指的关节:“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这么想。”他叹了一口气,“你希望怎么办?”
“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李霜声音很轻,说完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和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了,从他让我找个男朋友,免得被他太太怀疑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他不会娶我的。我……我跟了他快十年了,不想再耗下去了。我知道你,你……但是你们总归也不可能,那,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感情,我们可以像亲人一样……”
“你是想结婚吗?”许云清问。
“我想让这个孩子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许云清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默然不语。半晌,伸手隔着衣服碰了下李霜的小腹:“我的孩子吗?”
“是。”李霜说。
许云清笑了一下: “那好。结吧。”
李霜似乎很着急,提议当天下午就去民政局,许云清没有反对。只是下车的时候,他叫住了李霜。
“怎么?”李霜小声问他。
许云清呼了口气:“我还是要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想和我结婚吗?”
“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李霜避开了他的眼睛,“你是他爸爸。”
“好吧。”许云清颔首,“你明白的,我没办法爱你。你的事情我清楚,我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但既然结了婚,以前的事情,我会都丢开,我希望你也一样。不管这段婚姻是为什么,哪怕我们只是亲人,但对这个孩子来说,我们是父母。”
李霜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许云清倾身过去替她解开安全带:“那走吧。”
这场仓促的婚姻,给许云清带来了很大的压力,经济人被气了个半死。粉丝也掉了不少。一切勉强回到正轨,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了。那时,婚礼已经办完了,他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子做婚房,和李霜搬到了一起。
虽然依旧分房住,但许云清的确试图调整好自己,试着去做一个丈夫和父亲,没有爱,但至少可以给出关心。
有时候,他看着李霜日益隆起的小腹,会有一瞬的恍惚,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大概也算条出路。
只是没有想到,李霜会流产。④
许云清刚刚出席完一场发布会,正在卸妆,就接到了家里保姆的电话,说李霜出车祸,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他匆忙赶过去,李霜已经结束手术转回了病房。她车开得太快,冲上了路边的花坛,其实没受别的太重的伤,只是撞到了腹部,孩子没有保住。
“目前看来,大人是脱离生命危险了,应该等会儿就会醒了。但毕竟孩子已经七个月了,身体多少还是受损。我知道你们做艺人忙,以后更要多注意。”医生态度还算温和。
“七个月?”许云清重复了一句,但心里其实并不太吃惊。
“怎么了?”
“没有。”许云清摇头,“麻烦您了。”
天快黑的时候,李霜醒了。许云清出去叫了护士,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之后,病房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对不起。”李霜声音有点哑。
“哪一件?”许云清很平静地看着她,“孩子七个月吗?”
李霜愣了一下:“你知道了。”
许云清拿过床头一个苹果慢慢削:“以前只是在猜,这个孩子应该不止六个月,但不知道具体多大。毕竟你产检从来不让我陪,当然今天知道了……不过我比较想问你的是另外一件事,你不在家里养胎,开车要去哪儿?”
李霜露在外面的手指抓紧了被子。
“你是两点半出的车祸。”许云清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刚顺便让人查了一下,徐群三点一刻的飞机到N市,对吗?”
李霜仍然没有开口,但连着被子都在微微地颤抖。
“最后一个问题。”许云清说,“那天我们真的睡了吗?”
“对不起。”李霜忽然哭了出来,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
许云清把削掉的苹果皮丢进垃圾桶里。他手很稳,薄如蝉翼,一点也没有断:“其实没什么。我不是太介意别人骗我,毕竟我也一直在骗人。你也不用觉得有多对不起我,我一直都不是很相信这个孩子是我的,答应你结婚也有私心。想把自己的后路断得更彻底一点,但现在看来,其实这段婚姻根本绑不住我们任何人。困不住你,也不太可能困住我。”
他伸手压了压李霜的被角:“等下助理会来,我接下来还有工作,这几天可能就不过来了。你有什么事情还是随时可以找我。”
“……是要离婚吗?”李霜声音发抖地问他。
“这件事情牵扯太多。等你好了再说吧,你先养身体。”许云清拿起外套,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学姐。其实不该在这个时候问你,对不起,刚才没忍住。不过我没有很生气,真的。你不用在意这些。我只是觉得,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多爱惜自己一点。”
李霜抬手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滚落出来。
记忆中的哭声,逐渐变得分明,许云清回过神,发现李霜真的在哭。
“别哭了。”许云清叹了口气,实在觉得很累,“你流产以后,本来就不容易再怀孕,情绪起伏这么大,对孩子对你都不好。”
“我真的没办法,你帮帮我吧。”李霜说,“他不可能娶我,我不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爸爸,被人指指点点。”
“徐群他不娶你,就不应该招惹你,更不应该一再让你怀孕。”许云清怜悯地看着她,“学姐,你心里明白的。如果真的像徐群对你说的那样他们没有感情,只是利益的话,他们早就离婚了。没有什么婚,是十几年都离不掉的。”
许云清原本想说,徐群根本没那么爱你,但看着李霜,又实在说不出来。他想陷入爱情的女人其实都很可怜,只是有一类会选择折磨别人,比如卢茵,还有一类选择折磨自己,比如李霜。但归根结底,谁又不是可怜人。
李霜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住地哭:“云清,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不想再麻烦你的......”
“学姐。”许云清抬手按住她的肩膀,竭力稳定住她的情绪,“对不起。我现在可能骗你更好一点,但是没有办法。其他事情,我都愿意帮你,这件不行。因为我答应陶立阳了。”
李霜眼睛红肿地看着他:“你们不是……我也可以去解释……”
“不是这样的。”许云清伸手拿过一旁的纸巾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我答应过陶立阳,不会复婚,也不会再和任何人结婚,除非是他——当然,这是我痴人说梦了……不过你知道的”
许云清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更轻了一些:“我答应他的事情很少,能为他做的也很少。仅有的一点,总还是想办到。”
作者有话说:
①:陶立阳视角的本段描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