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父亲(1 / 1)

杂种 西桥 205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1章 父亲

  那天过后,我哥对我依旧是那副万年冷冰冰的模样,时不时地还会嫌弃我一下。但我愣是凭着一己之力从这份嫌弃中抠出了不少甜头来。

  比如只要他有时间,一定会亲自送我上学。就算一路上不跟我说一句话甚至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如果我考试成绩不错,他绝不会夸我,只会当作没看到。可是一旦我考得差了,他总会拿着我的卷子和老师的评语愁眉不展半天,最后想骂又不敢用力骂地丢下一句“蠢死了!”。

  那副别扭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到让人上瘾,以至于我费尽心思地拉跨了成绩,让自己在“蠢货”的路上渐行渐远。

  就是在这样平静而又舒适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件谁都没想到的意外。

  ——黎叔外出时突发心脏病晕倒,被人送进了医院。

  我从学校赶到时候,他刚刚从急救室转进了重症监护病房。医生说老爷子的心脏一直不太好,这次幸好是发现的及时被送来急救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站在病房外,透过窗户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这个脸色苍白带着呼机机的老人,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些天以来,就是这个絮絮叨叨让人不胜其烦又心地慈善的老人,陪着我渡过了车祸失忆后最不能适应的日子。

  在我住院的时候,他会带着茶具和亲手做的点心天天来探望我,陪我喝茶聊天,耐心地为我解惑,让我逐渐接受了这个陌生的环境和身份。

  在我受了委屈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他不辞辛苦地到处寻我,苦口婆心地劝我回家,化解我和我哥之间的矛盾。

  他会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花尽心思给我们兄弟俩做爱心便当,任你怎么嫌弃拒绝,都雷打不动。甚至还非要在袋子外面贴上什么“加油”啊,“万事顺利”之类土得掉渣的贴纸。

  要说这老爷子只是我们家雇佣的一个管家,只是一个领着工资打理我们生活起居的人,那他也未免做得太多了。

  所以此时此刻,别说是林染笙了,连我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医生在病房外和我哥讨论黎叔进一步的治疗方案,我则主动拿过了病例单跑上跑下把黎叔的入院手续和各种事项都安排妥当了。

  待再回到病房外的时候,我看到林染笙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神情严肃,想来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我把刚刚顺道买来的热咖啡递给他,试探地问:“哥,我们是不是需要通知一下黎叔的家人啊?”

  他接过咖啡,放在手里捂了一会儿,似乎是叹了口气,低声地说:“黎叔他……没有家人。”

  我瞬间便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心里猛然间就像坠了块石头一样。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的后半句话。

  “他——只有我们。”

  医院的走廊上有些嘈杂,时不时还有人穿行而过,我和林染笙就这样肩并肩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他目光有些放空地盯着前方的某一处,慢慢地跟我讲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

  “黎叔是爷爷当年捡回来的孤儿。在那个年代,吃不饱饭饿死在路边的人很多。爷爷看他勤快懂事,又和爸爸的年纪相仿,便把他留在了家里做帮工,顺便照顾爸爸的生活起居。后来,爷爷生病去世了。爸爸那时候很年轻,又是个乐痴,除了捣鼓钢琴和乐谱其他什么都不会,日常生活、家里的财务被他搞得一团糟,全靠着黎叔帮他操持。”

  “再后来,爸爸也走了。我……那时候还小,毛病也多,黎叔……就一直留在林家照顾我。这么多年了,他也一直没有时间考虑过自己的事情。他为林家操劳了一辈子,到头来,其实自己连一寸安身之地都没有。”

  说到这里,林染笙有些疲惫地阖上了眼睛。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安安静静地陪他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试着开口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哥,那爸爸他……是怎么去世的?”

  这个问题不是第一天盘桓在我心里了,关于我父亲的话题不知怎么就像这个家里的禁忌一样。之前我其实已经不止一次地询问过黎叔,但是都被他顾左右而言他地避开了。

  林染笙愣了一下,像是对我的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过了很久,他才偏了过头,厌厌地说——“烧死的,连渣都没剩下。”

  不知是因为黎叔的病触动了我,还是下午在医院走廊上和林染笙的那场对话。这天晚上我睡得不太安稳,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那是一间黑暗逼仄破旧不堪的小屋子,到处都散发着类似屎尿的骚气,熏得人无法呼吸。

  屋子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离我很远,紧闭着。窗外的乌云连成了一片,像一块厚重的黑铁,往下压着,似乎再过一会就得把房子压扁了。

  我的面前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面躺着一个浑身裹着白布的男人,一动不动地。——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屋外的哭声悲天恸地,而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比我高大很多的男人走了进来,从背后狠狠地踹了我一脚,骂道:“不孝子!哭啊!那是你爹啊!”

  我的鼻子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一阵酸疼袭来,几乎要让我落了泪。可我猛地吸了口气,紧紧咬住了牙龈,愣是把这口钻心的疼咽了下去,拧着头冲他们喊道:“他不是!我没爹!”

  陡然间不知是谁的一巴掌招呼在了我脸上,火辣辣的。

  “畜生!”

  “别他妈以为你在这儿装傻不认就行了!”

  “说!你爹把钱搁哪儿了?”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懂不懂?!”

  我被他们扯住了头发,眼睛也肿得发烫,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没爹!”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我疼得缩在了地上,觉得身上的皮肉都要被他们揭了去了。

  “行了别打了,他们梁家就剩他一个了!打死了咱们找谁要钱去!”

  “病瓜苗子一样,你还指望他给你吐出什么?”

  “吐不出来?吐不出来就把他卖了!”

  “他妈的你是瞎吗?这么小个东西能卖几个钱?”

  “草!要不是那个疯婆子一头撞死了,怎么也比这小杂碎值钱!”

  ……

  我趴在地上听着他们的谩骂,骤然觉得胸中一阵血气翻滚,踉踉跄跄地就爬起了身,扒着床沿,冲着床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吐了满满的一口血沫。然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撞开了众人直接冲出了大门。

  后面还梦到了什么我就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门外的炮仗放得老响了,我抢过了一提溜挂鞭,舞着那串火星子满院子狂奔,简直乐得上气不接下气。

  作者有话说:

  该来的总得来的嘛~怕也米有用~

  谢谢大家的留言礼物和海星,我觉得我又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