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谎言
大理石纹餐桌上摆着的汤和菜渐渐失去了热气,一同冷下去的,还有岑积松的一颗满怀期待的心。
其实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傅仲颉就是这样,经常一个电话说他会过来,结果岑积松辛辛苦苦准备了很久,他又什么话都没有就消失了。
最让岑积松气愤的一次,是岑积松的生日,说好了傅仲颉会回来替他庆祝。岑积松便推掉了同事和朋友的聚会邀请,在家里买好了蛋糕等傅仲颉回家。
结果,那一整晚,陪伴他的,也只有那一个一口都未动的蛋糕。
那一次他们的关系几乎彻底决裂,岑积松从未那样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傅仲颉心里是怎样无关轻重的地位,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去和傅仲颉生气,只为自己悲哀。
从那一次起,岑积松便搬出了傅仲颉的住处,住进了现在研究所在他回国入职的时候分给他的房子。
可能岑积松前所未有的决绝姿态让傅仲颉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心高气傲的傅公子终于放下身段,亲自去岑积松工作的研究所堵人,送礼物送花,低声下气说好话。岑积松耐不住他软磨硬泡,还是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可闻。岑积松静静坐在餐桌旁,他第三次热过的菜已经又冷得没有了半分温度。
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无望的等待,因为傅仲颉已经清楚地知道,无论他犯了任何错误,只要去和岑积松死缠难打,岑积松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头。
想到这里,岑积松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不知道是在嘲讽他自己,还是在嘲讽傅仲颉。
他自己这样心软而毫无原则,又怎么能责怪傅仲颉这样肆无忌惮地糟践他?或许在傅仲颉心里,他只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什么男朋友,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认真罢了。
这样的念头就像他心底一块污臭逼人的腐肉,流出暗黑的脓血, 不见天日,无法痊愈。
客厅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响动,岑积松闻声站了起来,去了客厅。
傅仲颉正由他的助理小胡搀扶着,满脸通红,岑积松走过去,便被冲天的酒气熏迷了眼。
“怎么喝了这么多?”岑积松皱着眉去把他扶进来,又去泡浓茶给他解酒。那小胡便道:“傅总喝多了酒,麻烦岑先生好好照顾了。”
岑积松点点头,送小胡出门,又和他道谢。然后才回到客厅照顾醉了的傅仲颉。
“我没事,”傅仲颉意识 还是清醒的,“舅舅在银监会的老同学和闻宥组了一个局,我就去作陪了。”
他半眯着眼,见岑积松依旧是沉默不语,并没有看他,只是递过来一块浸过冰水的毛巾,他接过来,又道:“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没想到,这次是我……”
“我知道,”岑积松却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解释。”
傅仲颉接过岑积松给他泡的茶,心里有些奇怪。而岑积松却自顾自地把他的大衣拿过来,整理好去挂在衣架上。
可是刚刚拿起那件质地上乘的浅灰色羊绒大衣,上面的香水味就让岑积松顿在了原地。
他因为工作的缘故,平时并不用香水,而傅仲颉惯用的几种香水他也知道,从来和这一种不同,岑积松不由得又仔细闻了闻,那显然不是劣质的香水,晚香玉和檀木的清淡气味,明显是女性钟爱的甜润香气。
“你换香水了吗?”岑积松别过头,淡淡问道。
傅仲颉顿时一阵心虚,面上的表情就不自然起来,他正想着用什么话俩来回答岑积松的时候,岑积松却并没有再问下去, 转身拿着衣服离开了。
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好让两人间的气氛不这么尴尬,傅仲颉便用一种略显夸张的语气说道:“你知不知道,闻宥原来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位,最近回国了。”
岑积松的身形果然一顿,转头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是……庭鸾吗?”
这个三年未曾再提起过的名字似乎掀开了他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那个如珠玉聚侧的清雅男子,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可不是吗,”傅仲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当年闻宥喜欢他喜欢得什么似的,结果那姜庭鸾不声不响就跑了。闻宥当年伤心得什么似的,问他为什么分手却又不说,喝酒喝出胃出血。现在好了,他又不声不响跑回来了,闻宥又开始跟自己过不去了。今天我看他喝酒那架势,要不是我拦着,估计又得进医院。等着看吧,姜庭鸾那个人,不出现就算了,出现了准没什么好事!”
岑积松不喜欢傅仲颉议论姜庭鸾的语气,闻言便冷冷说道:“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自有他们两个人论断。我们不过都是不知内情的旁观者,何必如此刻薄。”
傅仲颉何时被人这样顶回来过,刚想发作,看到岑积松脸色不好,便又忍下了,嬉皮笑脸道:“是是是,我们不管别人的事。”
他站起来,从岑积松身后抱住他,在他耳后暧昧的吹气:“我们也来做些我们才能做的事。”
谁料岑积松转过身来推开他,直接走开了。
“我已经给你在客卧浴缸放好水了,今天你喝了这么多酒,就在客卧好好睡吧。”
傅仲颉怀中一空,他看着岑积松离去的背影,面上满是不敢置信——曾经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岑积松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是周末,岑积松一人睡在主卧里,其实睡得并不好,睁着眼睛过了大半夜,快天亮的时候才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直到快中午才醒过来。
客卧里早已经空无一人,岑积松并不感到奇怪,傅仲颉被他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怎么可能还会留在这里看他脸色?
岑积松不无自嘲地笑了笑,可到底却掩不去心底一片悲凉。
下午,他收拾好自己,开车去了B市一处古色古香的小院。
这里是一处他常来静心的茶馆,院中花木扶疏,亭台雅致,小桥流水,落花翩然。他进去之后,有穿着明制汉服的女子引他去了他常去的包间。绕过作遮挡用的山水屏风,矮小的茶桌旁已经坐了一个人,却正是祁闻宥
祁闻宥见了他也并不惊讶,只自顾自地用将烧好的沸水冲入茶壶,并简洁地说道:“坐。”
岑积松坐在他对面,仔细打量着祁闻宥,果然见他消瘦憔悴了许多,心里面有许多疑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
祁闻宥用沸水烫过茶杯之后,然后将澄碧的茶汤倒入色白如玉的茶杯中。
“今天的水是我自己带来的,是别人送给我家老爷子,据说是玉泉山上的泉水,老爷子不好这些,我便都拿过来了。”祁闻宥说着,将第一杯茶端给了岑积松。
岑积松接过来,放在鼻下,果然茶香四溢,轻抿一口,更是甘冽清甜。
“果然不错。”喝道这样功夫考究的茶,让岑积松觉得心中郁气散了半。
他和祁闻宥成为朋友实属偶然,因为在这家茶馆里遇见过几次,便慢慢熟识起来,常一起相约来喝茶。
但如果仅是如此,大概两个人也仅仅是泛泛之交,但在那一次岑积松决意和傅仲颉分手那次,他们在一起喝茶,岑积松原以为祁闻宥会劝和他们二人,但是祁闻宥却对他直言,傅仲颉并不是能够与他相携一生的良人,劝他早做打算。
岑积松还记得祁闻宥面上无奈的叹息之色:“虽说我跟他是一起长大的,只是有时候……他的所作所为,我也实在无法认同。你这次要是能和他断了,就断了吧。”
哪怕后来他又和傅仲颉重归于好,但祁闻宥却也没有对他表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类的情绪,只对他说了一句:“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别人都无权置喙。”
从那一刻起,岑积松才真正视他为好友。他们两人相对一起吃茶,有时候漫谈许久,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相对静坐,在茶香缭绕间消磨一个下午。
很多时候,岑积松看着祁闻宥沉思的面孔,都忍不住在想,他是否在思念什么再也见不到、却无法忘怀的人呢?
祁闻宥和姜庭鸾的事,他也大致知道,因此也不会去直言询问,触碰祁闻宥心底也许未曾痊愈的伤疤。哪怕谈及在费城的岁月,也会小心避开。
只是今天他想到傅仲颉的话,又想到祁闻宥的反常,思索许久,还是开口问道:“我听说……庭鸾回来了?”
祁闻宥听了他的话,立刻坐直身体,眼神变得十分警觉,整个人都似乎因为听到“庭鸾”这两个字而绷紧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祁闻宥目光锐利,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
岑积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祁闻宥闻言道:“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他,只是当年我跟他也算是朋友,所以才问起而已。”
祁闻宥绷直的背脊一下便塌了下去,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颓然。
“我今天看到你,就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错不了。只是闻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变成了这样?”
岑积松小心措辞,但即使这样,也是过了许久,他才听到祁闻宥的回答。
就像杯中已经没有了温度的茶,祁闻宥的话也让人凉到了心底。
“也没什么,积松,如果是你,发现你真心相爱的人,一直都在骗你,你会怎么想?”
岑积松心弦一颤,傅仲颉大衣上的女性香水的味道似乎又隐隐约约出现在了鼻尖。
作者有话说:
感觉真的是长(中?)篇的节奏……
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